第27章 首次潜伏任务
将近傍晚,贺一一便穿着那一身白纱裙装,头戴白纱帷帽来到了花街柳陌。只见那天色渐晚之下的玉香瑶灯烛辉煌,上下相照,彩袖招招,香粉飘飘,酒香阵阵,歌声缭绕。贺一一停在了玉香瑶门前,撩开了她的白纱帷帽,抬头扫视了一下玉香瑶的招牌。这个地方,
贺一一平时路过看见那些招摇的女子都起鸡皮疙瘩,这次潜入其中,都不是一个“勇”字就能概括了。她在咳咳两声,给自己壮个胆,就往大门走去。
一个身穿翠绿绣金丝,头戴牡丹花步摇的女子一边摇着手里的绢丝,一边扭着宛如少女的腰向她走了过来,风情万种,好不风骚。贺一一看了看她,心想此人一定是玉香瑶的老鸨李玉瑶。
“哎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妹子呀?怎么就来这里了呀?”李玉瑶一边用条满是香气的绢丝往贺一一身上招,一边嗲声嗲气地说。
贺一一突然有点不自在,往后小退了两步。她突然想起前几日,看见赵元长和林刊进了玉香瑶就误会他们,如今自己也乔装来到这里。原来,很多时候,眼看不一定为实,耳听也未必为真。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有所感叹。
李玉瑶绕着贺一一转了一圈,把她上下打量个遍。那貌若天仙,娇妍欲滴,袅娜细腰,不盈一握,也算得上是个好苗子。“哟哟哟,妹子身材好得很呀。样貌也是仙呀。但是此处都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姑娘一脸愁容,可是来错了地儿了。”
贺一一假装害羞,低下了头,默默不语。在浓烈杂俗的花香下,贺一一依稀闻到李玉瑶身上还有淡淡的乌羽香气,看来她与失踪案也脱不了干系。
“姑姑,”贺一一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李玉瑶说,“我,我想找人。”
李玉瑶一听,霎时不大开心,便轻轻翻了个白眼,说:“呵呵,姑娘来此找的是女人?还是男人呀?”
“我想找李玉瑶姑姑。”贺一一说。
李玉瑶一听,愣了一下,然后态度又一个反转,立马展露她那风骚的招牌笑容,笑着对贺一一说:“哟,妹子找她作什么呀?”她一边说,边用那丝巾轻抚贺一一。
贺一一顿起鸡皮疙瘩,但在这关键的时候,她还是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厌恶。她笑了笑,假装眼里满载似水柔情地说道:“我听说,李姑姑有可以提供吃住的地方…”
“噢!”李玉瑶心里一喜,低声嘀咕着说:“居然有兔子自个儿来撞树。这是天下掉来大馅饼了!”
“请问李姑姑在吗?”贺一一明知故问,一演到底。
“在在在,我就是李姑姑。”李玉瑶像小鸡啄米似地连忙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贺一一继续说:“那太好了,李姑姑。小女阿贞,家里原来是洛阳茶商,可中途遭遇变故,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了。我本是投靠这京城的亲戚,可是他们都借故推脱,然后让我过来这里找李姑姑,于是我便来了。”
李玉瑶见这位叫“阿贞”的姑娘单纯不谙世事,更是喜上眉梢,便一边拉着贺一一进去玉香瑶,一边笑盈盈地说道:“姑娘,你呀,真是来对地方了,你看呀,这里全是姑娘们,她们呀都是你的姊妹呀。”
贺一一算是和李玉瑶搭上了,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而另一厢的赵元长、柴荣和留寄晗,也分别进了玉香瑶,留意着馆子里的一切动向。看着门外李玉瑶把贺一一拉进来,赵元长一手紧紧握拳,一手拿起一杯茶,猛然地一饮而尽。至于柴荣和留寄晗则继续假装欢谈,但眼睛却没有从贺一一身上离开,直到李玉瑶把贺一一带走,离开他们的视线。
李玉瑶把贺一一带到二楼一个包厢。贺一一警惕地把包厢环视一周,里面甚是华丽精致。李玉瑶似乎感觉到贺一一的拘谨,便一边安排着酒菜,一边笑嘻嘻地说:“阿贞姑娘呀,你这边好生歇息一下。我呢,还要招呼别的客人。你权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了呀,别跟我客气呀。”
“谢谢李姑姑。可是……”
“可是什么呀?有什么尽管跟我说,我都可以帮你解决的。”李玉瑶继续扭动着她那婀娜细腰,妖娆地说道,字字句句都让贺一一觉得恶心。
“可是,我不知,可以在此住多长时间?”贺一一坚持克制住自己内心早已翻涌不断的恶闷,淡淡一笑地问道。
李玉瑶听到更是开心,便说:“你想住多长就多长呗,我李玉瑶都能满足。”此刻,这个老鸨的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小白兔既然跑到我的锅里,就别想逃出去了,安心在这吧。
“那真的谢谢姑姑了。可是给姑姑打扰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报您好了。”贺一一步步设套,虽然此刻她听到自己说话的语气都觉得全身汗毛竖起,但戏台已搭,无论如何都得把戏唱下去。
李玉瑶心里大喜,便连忙说道:“阿贞姑娘真是的,客气啥呀。这里的姊妹们呀,都跟你情况差不多呢。她们都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平时呢帮忙招呼着客人就好了呀。其他的粗重活呀都不用干的。你呀,就尽管安心在这里住下,我保证管吃管喝管住。呵呵呵呵。”李玉瑶对贺一一的“单纯”一点都没有怀疑,心里更是觉得捡了个大便宜,高兴得都要飞到九霄之外了。
“那就先谢谢姑姑了。可是,我不擅言语,恐怕招呼不好客人,给姑姑带来麻烦。”
“怎么会呢?不会就慢慢学就好了。不怕的哈。”
“呃……”贺一一假装有点犹豫。
李玉瑶看出贺一一有犹豫,便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哎呀,阿贞姑娘,我这呢,也不是善堂,我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你看吧,你吃的,住的,用的,都得我花钱呢。你招呼个客人,当作报酬也不算什么吧。”
“姑姑说的是。可阿贞觉得自己不擅长招呼客人。怕给姑姑添麻烦了。”
李玉瑶脸色一变,说道:“呵呵,这也不擅长,那也不擅长的,那你拿什么来作报酬呀?”
“姑姑息怒,阿贞虽然不擅言语交流,但阿贞自幼学琴,兴许可以给客人助兴。”
李玉瑶想到贺一一只想卖艺不卖身,心有不悦。刚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结果是赔钱货。她变了一张脸,语气刻薄地说道:“我这边的姑娘们个个都是自幼学琴,秦筝、琵琶无所不通。你要是只想弹个曲,就想着白吃白喝,那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吧!咱这里的乐妓,可不比那宫里的差!”
贺一一突然觉得,这个李玉瑶真是变脸变得比襁褓婴儿都快。不过想想也是,在这里每天迎来送往,宾客无数,各路神仙都有,不给自己准备多几张面具,还怎么存活呢?
“姑姑息怒,能否先让我试试?或者就今晚,让我试奏几曲?如果客人们都不满意,那就是我真的实在技不如人,我离开便是了,或者,学习点别的,也可以。”贺一一逐步让李玉瑶上勾。无论如何,先让她把自己留在此处一晚。过了今晚,管他东南西北呢!
李玉瑶想到这么大只兔子到锅里,就让它跑了实在不甘心,就想着说先让贺一一卖艺,然后等到差不多了,再逼她就范也不迟。反正这儿的姑娘不都这样过来吗?更何况现在是她自己找上门来,这桩零成本的买卖总不可能不做吧。
“好吧,既然阿贞姑娘都说到这了,我不给你机会也说不过去。那就今晚试弹几曲,看看客人反应吧。”李玉瑶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表面上勉强答应,其实都已经想好怎么制服贺一一了。
“谢谢姑姑。”
看着李玉瑶如此爽快地答应,贺一一心里一阵窃喜。其实,李玉瑶的心思,贺一一怎么会读不懂呢。鱼儿已经上钩,就此一晚。
待李玉瑶离开之后,贺一一又再把包厢视察一遍。接着,她又轻轻打开门缝,看了看外头的情况。只见往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形形色色,有的还操着外地口音。
这玉香瑶也算是开封最有名的妓院之一,每天迎来送往无数,难怪天道会的人会蛰伏与此,伺机传道。
贺一一把门关上之后,看了一眼那些小菜,虽然肚子有点饿了,但她却一口不敢尝试,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迷魂药呢。
机灵的贺一一,看外头忙乎没人进来,便立刻从身上拿出一块小糕点,突然笑不拢嘴,不管一身仙服,也不管要不要笑不露齿。此刻的她,觉得还是做这样真实的自己最畅快!
她“啵”地一声,亲了亲那块小糕点,然后喃喃自道:“贺一一啊,贺一一,你真是个小天才!”话音刚落,她便畅快地吃起来。
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在这么一个让人紧张到无法呼吸的时刻,真是唯有美食,才能缓解不安。唯有美食,是不能辜负!这也算是贺一一给自己一个放松的小间隙吧。
很快,贺一一把自备的小糕点吃完。趁着空闲,她拿出柴荣给她的矢服,试着在房间偷听外面的动静。这种窥听的方式很是清奇。她又尝试靠在墙上,偷听街道上动静。千里耳,也大概如此!
玩完矢服,她又在房间里大幅度地踱步,张开双手,简单拉伸,摇摇肩颈,稍稍放松,转动手腕,活络筋骨。整套动作下来,虽然与一身仙气袭人的装束很违和,但看起来却很贺一一。
此时,李玉瑶再次敲门,贺一一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轻轻地咳咳两声,又把自己的状态调整成了“阿贞姑娘”,小心翼翼地擦掉嘴角的糕粒,生怕弄花了留寄晗给她化的妆。她把矢服藏好,然后娇弱地坐在椅子上,手轻轻托腮,还露出了兰花指,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请进!”贺一一娇柔地说道,她都快被自己装腔做作给恶心到了。
“阿贞姑娘,我们这边都准备就绪了,请你稍移玉步,到一楼。”李玉瑶笑嘻嘻地说道。
贺一一用白色的轻纱把自己的脸遮住了,只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眼睛。
她跟随李玉瑶走到一楼,一路上她都默默地把见过的人和物记下来。与她擦肩而过的人,虽然都是陌生人,但在贺一一的嗅觉中,那些人身上的气味,都成了解构他们的密码。贺一一心里调皮把这些人都用香气来标签好了,譬如“狐臭女儿红”,就是一个有狐臭且喝过女儿红的男子。“乌玦沉香男”,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善墨的文人(注:乌玦是墨锭的别称)……
这时,贺一一的鼻子迎来了一种极好的檀香气味,能用这种檀香的人非富则贵。除了檀香,还有那么一点竹叶的清香和淡淡的桐烟墨香。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喜欢书画,住在竹林里的闲雅之人?
贺一一有一个习惯,闻香识人的时候,她总会在脑海里把嗅到香气组成一个场景,然后尝试拼凑出这个人的行为举止,甚至模样。
她试着推测即将迎面走来的人,抬头一刻,只见此人浓眉大眼,容颜算是俊俏,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冷酷无情的杀气,让人心生畏惧,一点都不像来玉香瑶花天酒地寻开心的客人,与贺一一所问道的香气拼凑出来的人像一点都不相像。
李玉瑶见之,连忙笑脸相迎。她一边用手勾搭着男子,一边风骚地说道:“哎呀呀,魏爷,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呀?”
贺一一不知,此人就是魏皖。
魏皖拨开李玉瑶的手,正眼都没看一下这个风韵犹存的李玉瑶,然后直接递给了她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李玉瑶脸色稍变,像意会了什么后,再用笑容笑声掩盖自己刚刚的失色。随后,她又跟魏皖调情,但魏皖就像不吃人间烟火气似地无动于衷。一旁的贺一一看着,竟觉得,这世上竟然有比赵元长还要冷峻的人。
“魏爷,今晚有一位新来的姑娘演奏秦筝,你可得捧捧场啊!”李玉瑶继续客气地说道。
魏皖毫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了!”然后冷冷离去。
贺一一再扫了一眼这位叫“魏爷”的男子,觉得他的冷与赵元长的冷,虽说是不相伯仲,但赵元长的冷是清冷、高冷的冷,虽冷却正气凛然。而眼前这位男子的冷,是阴冷、酷冷的冷,靠近他,都有一种死亡的森森刺骨的寒意。
一句话,这人就是,生人勿近!
李玉瑶看着魏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屑一笑,轻轻地“切”了一声,然后转过身,马上变了张脸,笑着对贺一一说,“阿贞,我们走吧!”
突然,魏皖停住了脚步,把森冷料峭的目光投向了贺一一。
两人的眼神刚好相撞,贺一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脊梁瞬间被寒冰凝固,就连那原本炽热的血都开出了红色的霜花。她咽了下唾液,缓和一下自己恐惧的情绪,然后礼貌地向魏皖点了点头,就跟着李玉瑶走了。
但魏皖的眼睛却一直留在贺一一身上,锐利中带有疑惑,疑惑中带有好奇。他就一直凝视这贺一一,直到贺一一从他身边走过,他还一直注视着贺一一的背影,目送她下了楼梯。
贺一一对魏皖甚是好奇,便趁机问道:“李姑姑,刚刚那人是谁啊?”
“哦,那是魏爷,一个老熟客了!”
“哦,那他刚刚找你干嘛?我看他给你一张小纸条。”贺一一顺势追问道。
只见李玉瑶顿时一怔,怕是被人知道什么秘密似的。连忙搪塞过去:“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事而已。你就不用管了,好好准备等会的演奏就好了。”
贺一一“哦”了一声,然后回头看上了二楼,发现那魏皖竟然还在那,还在盯着自己。贺一一连忙回过头来,躲避魏皖的眼神。她觉得魏皖就像冰神转世一般,谁看到他的眼睛,整个人都能被冻结成冰。与此同时,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魏爷非常可疑,刚刚那张纸条兴许藏了什么秘密。于是,她在心里默默记住了他的容颜,记住刚刚那个细节。
很快,李玉瑶把贺一一领到了一楼的一个舞台。她拍了拍手掌,然后嗲声嗲气地说道:“各位客官,今晚呀,我们有位新人,说要给各位客官弹琴助兴呀。来来来,我们来欢迎阿贞姑娘来一曲秦筝。”
趁李玉瑶做介绍的时候,贺一一已经快速用眼睛把一楼的宾客扫视一遍,并找到了赵元长、柴荣和留寄晗的位置。待李玉瑶说完开场白后,贺一一裙裾飘飘,踏月而来,她缓缓坐到筝前,轻捋那白纱衣袖,露出纤纤十指,然后轻轻拨弄琴弦调音,几声未成曲调的弦声,便已经把在场的人吸引住了。台下的人都好奇着,这个蒙着白纱的阿贞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天香国色,神仙美人。
贺一一起手便一个急弦促柱,飞瀑直下,声如雷响,白珠溅起,势如破竹。变曲改调,婉约清新,清溪湛湛,澗水冷冷,飘逸如练。转弦急起,激流暗涌,横石相阻,飞浪如雪。拨弦滑指,溪入江河,豁然开朗,一览无遗。浮沉跌宕,滔滔奔流,飞鹰掠过,划破长空。弦凝指停,余音未尽,流水斜晖,白鹤忘返。
自是:水流天际仙雾起,映入乾坤尽琉璃。洛水宓妃莫如是,悔煞当年陈王植。
众人皆目定口呆,沉默良久,在场的李玉瑶以为客人不喜贺一一的琴声,准备上前轰她下台的时候,突然掌声如雷,欢呼四起,久未停息。李玉瑶这时突然发现自己捡了个宝,心花怒放,开心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赵元长更是全程的眼光都没有从贺一一身上挪开。他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像贺一一这样的女子。才华横溢,智勇双全。有善良可爱的一面,有正直倔强的一面,也有调皮泼辣的一面,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她,但或许,每一张脸都是真的她。
这晚明明气氛如此紧张,她自己也明明处在危险之中,却仍能如此从容淡定,用琴声安抚了赵元长的不安,用乐韵告诉他不必担心。想到这里,赵元长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此时,留寄晗和柴荣向赵元长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名叫韩拾冬的公子。留寄晗向赵元长使了一下眼色,彼此便知道了含义。三人相互寒暄,准备开始进入正题时,台下突然有一名曰欧阳纪的贵公子喊道:“请姑娘脱去面纱,以示芳容!”接着便有数人跟着起哄,要求贺一一脱去面纱。
那李玉瑶发现原来戴着面纱表演也许会成为一个噱头,心里又开始有了新的生意想法。她色色一笑地说道:“哎呀,这位客官呀,阿贞姑娘也只是初来试演嘛,你们不要那么着急嘛。”
“李姑姑,你这是有欺瞒嫌疑呀。玉香瑶不都是打开门做生意嘛,怎么,蒙着个脸算什么打开门呀?你们说对不对?”欧阳纪说着说着,站了起来怂恿大家支持贺一一脱去面纱。
“哎哟,这位客官呀,都说了今天是第一次咯,你就给点时间阿贞姑娘吧。”
欧阳纪继续不依不饶,借着醉意,继续胡闹。“李姑姑,你别不识趣哈。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你们玉香瑶老板之一户部尚书之子沈聿的发小,你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沈公子面子,不给沈公子面子就是不给尚书大人的面子,不给尚书大人的面子就是不给朝廷的面子。李姑姑,别说本公子揭谁的面纱都可以,我脱谁的衣服都可以。哈哈哈哈。”在场他的几个朋友也跟着一起笑。
“哎呀,客官呀,我真的担待不起呀。这……”李玉瑶有所畏惧,便看向了贺一一,示意她快点揭脸。
这个插曲,也是贺一一始料不及的。她看向台下的赵元长他们,发现他们旁边已经坐了一个人,她揣测那人估计跟天道会有关,如果此时让赵元长他们出手相救,恐有暴露。贺一一固然不想揭开面纱,但现在左右为难,又该如何呢?
“怎么样揭还是不揭?”欧阳纪继续催促。
眼看情况有变,贺一一也很为难。她稍稍动了一下手,艰难地决定要摘下面纱时。二楼角突然传来了一把声音,说道:“这里本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但你在此处也把朝廷也搬出来了,不知道你是喝醉了乱说话,还是有意把朝廷与这章台之地相提并论啊?”
众人皆往二楼看去,只见那人中等身高,衣冠楚楚,胸膛壮实,四方脸孔,皮肤黝黑,须鬓相连,眼神犀利。
“你是何人,居然在此胡说八道?”欧阳纪悻悻说道。
那人一边下楼梯一边笑着说道:“我是何人不打紧,我又不像你这么有权势。但你刚刚说得什么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说是不是?”一时间,欧阳纪被堵得无言以对,只能怒目相视。
那鬓须相连的男子慢慢走向欧阳纪,随后靠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公子要是喝醉了,那刚刚的话就这里来这里散;公子如若说的是真,传道上面去,不好听。你也不过是沈聿的朋友而已,这京城里,谁没几个当官的朋友呢?我只是好意提醒,公子是聪明人,会懂的。”语毕,那人又轻轻拍了怕欧阳纪的胸膛,然后又大方地笑着,示意大家坐下继续喝酒。
欧阳纪听后,虽觉得不无道理,但他心有不甘,便拂袖离去。
随后,那男子便对众人说,“他只是喝醉,喝醉。大家继续撒欢,这面纱总会有揭开一天,不急于一时。”大家听后,便都散去。
赵元长他们也松了口气,继续与那韩拾冬逢场作戏。
李玉瑶连忙感谢那个男子,“真的感谢这位客官呀。你看似头一回来吧,不知道客官高姓大名,日后我给你好生安排酒水和姑娘。”
“免贵姓萧,是个商人。路过贵店,听到琴声便来看看。”李玉瑶笑着招呼,然后又把这位萧公子带到二楼的包厢去。
贺一一看着萧公子的背影,为刚刚的情形捏了一把汗。她看向赵元长他们,发现留寄晗已经离开了,便知道赵元长已经入了正题。现在她得争取时间与李玉瑶接触,套出更多的信息来。接着,她便匆匆回到二楼找李玉瑶去。可她走到李玉瑶房间门前,正想敲门,未料后面有人把她叫住:“阿贞姑娘。”
贺一一转身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位帮她解围的男子。贺一一给他行了礼,轻轻说道:“谢谢萧公子刚刚出手相助。”
“阿贞姑娘琴声如天地之宽广,听之如历山川,使人心旷神怡。这样琴技卓越,又记性好的姑娘,难道不值得帮助吗?”
贺一一不想与他周旋,便说:“谢谢萧公子雅赞。但今天是阿贞第一次弹奏,现在有点累了,请公子见谅,阿贞先回房歇息了。”说罢,贺一一换了另一个方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免得再与他纠缠下去。
“好啊,那在下也不打扰姑娘了。”萧公子说道。
正在贺一一给那个萧公子行礼答谢不留意的时候,他突然快速地用手弹出一颗瓜子,便一下子把贺一一的面纱揭开了。贺一一有点惊吓,向后退了两步,连忙把面纱挂上,不悦地说道:“萧公子这是何意?”
“琴声美,人更美。我就是一个生意人,这就当作我刚刚出手相助的报酬吧。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再会!”语毕,萧公子便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
贺一一看着萧公子离去,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总难免担惊受怕。倒不是怕被别人认出自己,而是怕自己身份暴露会影响北辰司的侦查。她在李玉瑶的房门前深呼吸,因为接下来她又得单刀赴会,套话李玉瑶了。她轻轻敲了敲李玉瑶的房门,却无人应声。随后她又喊了几声“李姑姑”,依旧没回应。
“这个老鸨竟然不在房间。”贺一一心里嘀咕着。然后她随便拉住几个姑娘问,都说没见到李玉瑶,兴许是忙着招呼别的贵客。贺一一想来也是,这晚上正是玉香瑶最旺的时候,还是等下再去找吧,免得又遇到什么怪人,要揭自己的面纱。想罢,她就回到了房间,等候与留寄晗接应。
话说,这个萧公子看了贺一一的真容后,心满意足,正准备离开玉香瑶时,迎面就撞上一个走路急急忙忙的跑堂小哥。小哥见自己撞了贵人,自然是连连道歉。萧公子稍稍打量了一下小哥,一笑置之,并未责罚。跑堂小哥连忙答谢,便匆匆走开,只留下淡淡花香。萧公子闻香转身,看着小哥的背影,露出了邪魅一笑,然后款步离去。
跑堂小哥快步走到二楼,环顾了四周,然后轻轻敲了三下贺一一的房门,每一下的间隔都非常平均有规律。不一阵子,贺一一就把门打开,她与跑堂小哥对视一眼后,往门外瞧了瞧,就让小哥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迅速把门关上。这位跑堂小哥,正是乔装后的留寄晗!
“一一!”
贺一一把跑堂小哥装扮的留寄晗打量一番,惊讶又兴奋地轻声说道:“神仙姐姐,你太厉害了!你这装扮,我完全认不出你来!”
“这是小事。刚刚太惊险了!幸好有人出现及时劝阻。我跟殿下赵使他们在台下都捏了一把汗。你没事就好!”
“殿下?”贺一一一阵疑惑。
留寄晗突然发现自己紧张说漏了嘴,便连忙改道:“啊,就是阿荣,这个不是重点。你跟李玉瑶接触得如何?”
贺一一始终对留寄晗叫柴荣殿下,心存疑虑。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先汇报一下自己的状况。“我正想找她呢!但刚刚没见着人。可能忙去了。你们呢?我刚刚看到你们那桌还有另外一个人。所以,已经接触上了?”
“嗯,我们这边还算顺利……”留寄晗话还没说完,就在此时,她们便听到李玉瑶敲门。
“阿贞姑娘啊,在吗?听她们说,你四处找我呀!”
“李姑姑,在呢。”贺一一与留寄晗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环顾了一下房间,贺一一一边回应着,一边把留寄晗推到了衣柜,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衣柜门关上,再深呼吸一下,从容地把门打开,像没事发生过一样,笑着对李玉瑶说:“是的呢。想跟您说些事情。您先请进。”
李玉瑶听过贺一一今晚的演奏,心里对她是越来越欢喜,已经盘算好要怎么培训她,好好卖个高价。她扭动着腰,嘻嘻哈哈地走进房来,一脸殷勤地帮贺一一倒茶,“阿贞姑娘,你客气什么呀?把这当做自己的家就好了呀!来来来,喝杯茶。”
贺一一看了看衣柜,又把目光转到了李玉瑶前,客气地接过她的茶,捧在手里一会儿,又把它放下。始终保持警觉的贺一一,对玉香瑶的人给她的任何东西,一口都不敢吃喝。
“谢谢姑姑。不过今晚我第一次演奏,准备不周,发挥欠佳,请姑姑见谅。”贺一一客套地说道。
“哎呀,你这是哪里的话,你刚刚都看到了,台下客人的反应啊可热烈了。玉香瑶呀,好久没试过这样了。还有啊,今晚呀已经好多客人说明天想要再来听曲了。你看你,还说自己不行,真的太谦虚了!”李玉瑶边说边摸着贺一一的手。
贺一一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但很快,她又觉得这样会穿帮,于是“反客为主”,握住了李玉瑶的手。还别说,虽然这老鸨上了年纪,但她的手背却比贺一一的还要滑嫩。摸到此处,贺一一心里不禁感叹厨娘的操劳与不易。
“承蒙大家喜欢……噢,对了姑姑,今天我听说玉香瑶原来是有官府的人支持,是那个户部尚书的公子?”贺一一趁机把话题一转,那李玉瑶听之,脸色立马变了起来,顺便也抽走了自己的手。
“哟,听那个人乱说,他喝醉酒在胡说八达而已。”李玉瑶连忙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我看来玉香瑶的多是一表人才的贵客,我便以为玉香瑶也是有官贵的背景。以前我家卖茶叶的时候,也认识一些官贵,知道他们喜欢什么类型的曲子。可惜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再弹奏那些曲子了。”贺一一试着把李玉瑶带到自己的套路里。
李玉瑶一听,心里更是乐得不得了,便立马露出了底牌,她轻声说道:“哎呀,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瞒你说。那尚书家的沈聿公子呢,算是我们这的股东吧,他就出了点钱来玩玩。不过呢,这些也不好放在桌面上说,对吧。”
果然,沈聿和这个玉香瑶有莫大的关系。难怪他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把一个玉香瑶的姑娘带回家□□而没有人阻止了。面具方士、沈聿、乌羽香、玉香瑶,这四者联系起来,失踪案会不会跟玉香瑶有关?贺一一试着把自己所掌握的线索串联起来,又想到之前去过的龙归南和绮菡、堇蕊三家香铺,其实都与玉香瑶仅有一街之距。难道……
李玉瑶见贺一一不说话,神情又严肃起来,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歇息下?”
贺一一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自己被自己带走了节奏。这种低级失误实在不该出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啊。贺一一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娇弱地说道:“可能是吧。对了,那个沈公子今晚有在场吗?”
“哦,今晚他有事不在。你问这个干嘛?”李玉瑶突然起了戒心,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贺一一。
贺一一察觉到自己这样问有点直接,便立马解释到,“没什么。您刚刚不是说他是股东嘛,我怕今晚他听完我的曲子觉得不满意,那我岂不是辜负了姑姑您对我的期许?”
贺一一那张蘸上蜜糖的嘴,说话总是让人听得心情愉快。这次,她又把李玉瑶哄得眉开眼笑。在心花怒放之际,李玉瑶也爆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让贺一一和衣柜里的留寄晗都怔住的大秘密。
“哦,原来如此啊!没想到阿贞姑娘如此心细体贴。我看咱么挺投缘的,我再给你一个小锦囊,沈公子他呀,特别钟情那些含苞待放的姑娘,我看你也挺合适的……”
李玉瑶讲得眉飞色舞,毫无羞耻之心,听得贺一一的脸都火红起来,除了害羞之后,更多的是愤怒。现在,贺一一基本上能猜到失踪女孩们被带走的动机是什么了。沈聿这个死变态------贺一一边听,边在心里把他骂了无数次。
贺一一实在听不下去,便找个机会跳过话题,“姑姑,阿贞不大懂你的意思。”
“不懂没关系,没关系,你就先好好休息,好好练琴,要是沈公子喜欢你,自然有得是你伺候的机会,嘻嘻嘻。”
“那阿贞就先谢谢姑姑了。”贺一一说完这句,自己都觉得恶心。
贺一一精灵的眼睛一转,又换了个话题套话,“对了,李姑姑,我这次来找你,除了是亲戚让我来,他们跟我说,这里还可以学到修道修德之术,是真的吗?”
这段话术,其实是留寄晗教贺一一说的,用作想要了解天道会的敲门砖。如果是会众或者会使,他们自然会把对方慢慢引进传道的话题。
但只见这李玉瑶一脸疑惑,不知她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听不懂,只是含糊地说:“这又不是道观,哪有什么修道之术。你赶紧休息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就把我当作家人就好了哈。”说完,李玉瑶便离开了。
贺一一见李玉瑶离开,紧紧把门锁上。良久,确认没人在门外,她才把衣柜里的留寄晗放出来。
“神仙姐姐,委屈你了!”
“没事!”留寄晗慢慢扶着柜子边缘出来。
贺一一边用双手狂扇汗,边换回原本说话的语气,说:“真是憋死我了!神仙姐姐你都不知道,刚刚那李玉瑶还摸我的手,我全身疹子都快起来了。还有还有,你都听到了吗,那个沈聿,竟然是个恋童的变态!好可怕啊!”
留寄晗看着贺一一变回真我,不禁笑了起来。确实,这个状态下的贺一一才是真的可爱。
“委屈你了,一一。”
“不委屈!我贺一一真是个小天才!”说罢,她便想拿起桌上的茶杯喝口茶,毕竟她滴水未进许久了。可临到嘴边,她还是觉得玉香瑶的食物水酒都有毒,就连忙放下,继续说道:“我现在很肯定,沈聿就是带走那些女孩的罪魁祸首!”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一一,你真的太让我惊讶了,你确实是个小天才!”留寄晗在木柜中把李玉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与贺一一想到了一块去。不过,她更惊叹的是贺一一不仅临危不乱,还能把对方带到自己的胡同里,套出想要的信息,仿佛贺一一就是与生俱来,有那么一种侦查能力。用贺一一的话来说,她就是个小天才。
“谢谢神仙姐姐夸奖。可惜,天道会的事,我没问出来。是不是她看出了破绽?”
留寄晗紧皱眉头,陷入沉思。她对此也有疑惑,按道理天道会的人听到有人求道,无论怎么样都会有所反应。但听这个李玉瑶的语气,似乎不大像一个真正的天道会者所为。难道,这里的人早就有所察觉,所以缄默不言?
“不要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话音刚落,留寄晗便开始脱下了跑堂小哥的服装。
“神仙姐姐,你这是要干嘛?”
“跟你对换衣服,我换你,今晚留下。你换我这身衣服后,趁机离开。”
其实,若非今晚要把赵元长和柴荣引荐给韩拾冬,现在乔装成“阿贞姑娘”的应该就是她本人了。只是一切都堆在了一块,才让贺一一临时“出战”。不过贺一一的出色表现,确实有一种出奇制胜的效果。
“这怎么可以?我不能留下你一人在此!”贺一一突然紧张起来,拉着留寄晗的手说道。
“放心!我可是走江湖的人!这种事我常做!而且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贺一一突然又亢奋起来。
留寄晗在贺一一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相视而笑,便立马对换了衣服。她又帮助贺一一整理的头发和妆容,让贺一一先行离开,自己就以“阿贞”的身份,留在房间。
好一招,“偷龙转凤”,伺机行动!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真相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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