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在午后的西奥多庄园，庄重严肃取代了往日的生机勃勃。如果不是往来的人群，想必这儿还会透显出一股荒凉。
宾客们皆身着黑色礼服，女性们甚至还佩戴着面纱。钟声盘旋在华贵庄园的上空，缠绕且阴魂不散。
下等人依然不被允许进入，琳娜让阿诺德在庄园门外等候，接着跟在父母身后，迈入主礼堂的大门。
水晶灯悬挂在正上空，被面纱的布料材质分散，她眼中的橙光略有涣散。耳边是修女们在诵读赞歌，她们一齐面朝正中间，看着平躺在那儿的丹尼·西奥多。
琳娜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看见正强忍着悲痛，却依旧流着泪的西奥多夫人。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会客室见到这个女人时，对方是那样的端庄与美丽。
果然，伤痛是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工具。琳娜心想，它会一点点地将所有虚假之物剥除。
回过头，她没再继续关注可怜的西奥多夫人，跟随卡萨与西莲亚走进宾客席。
琳娜还在寻找奥卡姆，却看到神父拿着十字架从暗室里走出。他手中捏着圣文，缓缓举起手，对着丹尼的尸体开始了神圣庄重的祷告。
在场宾客随着祷告声起立，垂下头去，表达了对死者的敬意。
琳娜和他们一样，只是低头以后无人知晓，她才是丹尼之死的幕后黑手。
凶手来参加死者的葬礼，光是听起来就有些讽刺。
然而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按照哈金斯王国的传统，当神父结束为死者的祈祷后，在座的宾客每人有三分钟的时间去到亡者面前为他祷告。
前提是，有人愿意的话。
不过西奥多家族虽然有落寞之势，但依旧是王国内三大贵族之一，暂时不会缺乏想要讨好攀附的人。
所以当神父举着十字架再度步入暗室，立刻有人从席位上走下，开始了他的阿谀奉承。
卡萨不为所动，现在的老西奥多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结交的价值了。
倒是坐在对面的奥卡姆……
他眯起眼，开始盘算着如何让这位势头大号的贵族少爷，注意到自家那位女儿。
还在打那些小算盘，身旁略过一道黑影，同时卡萨嗅到了女儿身上那熟悉且独特的栀子花清香。
抬起头，他刚好看到琳娜走过的背影。
卡萨：？
“琳娜！”
他尝试着小声呼唤，告诉她不能这样做。然而琳娜已经站到了丹尼的躯体前，单手在胸口划着十字。
琳娜让中指点在眉心，视线冷漠无比地扫过丹尼被精心修正过的面孔。
她的目的并非为他祈祷，而是要借着这儿绝对优势的位置去寻找人群中的奥卡姆。
不过既然来了，又怎么能不为这位“旧相识”说上几句话呢？
琳娜的淡漠，使得她那双漂亮的眸瞳里满是怜悯。
作为凶手的她，正站在死者跟前，将右手贴紧心脏。
下地狱去吧，丹尼少爷。她心想。
“愿天神与你同在，我的旧友。”琳娜这样说道，轻灵柔和的声音，清楚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们注视着她，被头顶水晶灯的光芒映照。扬起下巴，柔光将她曼妙的曲线修合得更加完美。
转身，琳娜走向下行的台阶。正好，她的目标奥卡姆·图尔斯就坐在那里。
十分自然地从奥卡姆跟前经过，琳娜稍稍顿足，对着男人露出温雅的微笑。
“图尔斯少爷，抱歉。”
她视线向下，落在了脚前，他无意伸出的手杖上。稍微挡住了前行的道路，但并不是特别影响。
可琳娜并不会吝啬任何一个眼神，她朝奥卡姆看去，仅仅是一眼，对方便会意。
将手杖收起，奥卡姆轻点下头：“抱歉，小姐。”
琳娜的笑容随之加深：“没关系。”
说完，她没有再给对方半个眼神，调整了下面纱，继续往前去。
尽管琳娜没有刻意去看，但是她知道，直到回到席位坐下，奥卡姆的视线始终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当然，坐下后，她接触到了父母那不可置信的打量眼神。
琳娜不为所动，任由面纱将她眼中的寒光遮挡。
一个接一个人的主动祈祷，逐渐让这密闭空间开始显得拥挤、沉闷，还出奇的无聊。周围开始不断有人低声抱怨，包括她的母亲西莲亚，然而这是贵族的葬礼，他们不能中途离去。
琳娜挺直背脊，眼神里没有零星半点的波动。
终于，神父举着十字架再度出现，在修女们为死去的丹尼讼唱圣歌后，葬礼宣布了结束。
琳娜听见父亲的声音：“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抬起眼，擦过对方满含打量的视线。
“谢谢父亲。”
回应完，琳娜站起来，径直走到卡萨跟前将他的路挡住，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礼堂。
她知道按照父亲接下来的计划，一定是借着刚才的小插曲，让自己与奥卡姆正式会面。
但是琳娜却有另外的打算……
她直接走出了庄园。
那些祷告浪费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现在苍白的月亮已经悬挂在东半边的天空了。
琳娜行动匆忙，她一把摘下阻挡在脸前的面纱，漂亮的棕色瞳孔正在庄园外的仆人群里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阿诺德呢？再不找到他的话，卡萨就该带着奥卡姆找到她了。
琳娜咬了咬下嘴唇，难得地有些着急。
男人的到来十分及时，他出现在她身后。
“小姐，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瞬间让琳娜放下心。她轻呼一口气，转过身，看见阴影将自己笼罩的执事，莞尔一笑。
“阿诺德，你在这里啊……太好了。”
对于她的这句话，阿诺德有些不明所以。但因为琳娜话中对他的明显依赖，导致那点疑惑被喜悦冲刷。
阿诺德让自己尽量冷静：“怎么了琳娜小姐，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琳娜的头稍稍朝前，似乎想要靠上他的肩头。但她又将动作顿在半空，最后重新将脖颈绷直。
“这里人太多了，否则真想抱抱你啊，阿诺德。”她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兴致不高。“那里太无聊了，还总是有人在看着我。”
说这话时，琳娜总是偷偷地打量着阿诺德。
毕竟敢主动要求她，只留他一人在身边。她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小狗还是要时不时地耍着玩玩，否则该会多么的无聊。
果不其然，琳娜看见阿诺德眼里，刹那间擦过的寒光。
他尝试着开口，却万分犹豫。
琳娜偷笑一下。
看起来，小狗是紧张了。不过更精彩的东西还在后面。
她伸手，想要抚上阿诺德的脸颊。在看见男人眼底升起欣喜的同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也在不远处响起。
“琳娜！你怎么在这里！”
都不用猜，琳娜就知道来者是自己的父亲。
她脚跟向后，只是轻轻探头，就看到意料之中的两个身影——卡萨，以及跟随着前来的奥卡姆。
琳娜红唇勾起。
很好，事情正按照着她的计划发展。
卡萨一把将阿诺德推开，径直走到她跟前：“为什么这么快离开？图尔斯少爷明明在等你！还有！”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压低：“你为什么和这个下人走得这么近？！”
琳娜：“我只是累了，让他帮忙拿一下面纱而已，父亲您是不是看错了。”
听上去她十分无辜，并且卡萨也在阿诺德手中看到了琳娜的面纱，便说不出其他任何字词。
停顿片刻，卡萨揽过女儿的肩膀，引着她走到了奥卡姆的面前。
借着月光，琳娜近距离地看清对方的面貌。
英俊、潇洒，任何贵族少爷该有的优点，奥卡姆全都具备。他鬓角的头发微卷，见琳娜靠近，单手将礼帽取下，无比绅士地鞠躬。
“刚才的事很抱歉，请小姐不要记挂在心。”
奥卡姆很正常地说道，但话语传入阿诺德耳中，瞬间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刚才是什么事？为什么需要这个男人亲自来向琳娜小姐道歉？
还有……这是图尔斯家的少爷，早晨他亲耳听到琳娜小姐同意与对方碰面。
……
一切涉及到琳娜与其他人，尤其是男人的事情，似乎都能让阿诺德的情绪失控。
他的视线犹如恶狼，锋利无比且带着血腥。一瞬间忘却了他们身份的悬殊，他恶狠狠地看向奥卡姆。
对方注意到了阿诺德的异常，但并没有生气暴怒，只是轻飘飘地打趣了一句。
“您的侍卫真是独特的人啊。”
其中沾染了满满的嘲讽。
琳娜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接着，奥卡姆伸出手，倾身向前：“迟来的问好，我是奥卡姆·图尔斯，十分荣幸能够认识您，我美丽的奥克莱德小姐。”
绅士面对女士，必须学会的两样东西——吻手礼以及拥抱。
琳娜任由对方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将吻印在手背，紧随其后的还有拥抱。她嘴角，窃喜的笑容明显到无法隐藏，阿诺德却误以为这艳丽的笑源自于这个姓图尔斯的男人。
他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被他放置于心尖的小姐被其他男人亲吻手背！
嫉妒之火在急速燃烧，阿诺德攥紧拳头，指甲几乎都要刺破掌心。
……
葬礼终于结束，所有人在庄园门口分道扬镳。琳娜靠在马车窗边，心情似乎无比愉悦。
计划圆满成功，阿诺德的反应……真的是太棒了！
下马车、回房间，中途琳娜没有给过阿诺德一个视线。
终于，在冗长的走道里，男人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在她身后响起。
琳娜的手腕被一道火热包裹，她被迫转过身，看到了阿诺德因妒火涨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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