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哭一场也没关系

清晨，隔壁迟早要被我炖了的大公鸡又日常把我叫醒。

        虽然今天是星期天，但显然作为一只鸡它是没有双休的。

        啧，真惨。

        我不禁对其勾起嘲讽的微笑。要是以后我找工作绝对要选择一个正规单位，福利要好，休假必须制度完善，当然还得要有五险一金。

        思绪可以随便乱飘，实际身体却老老实实不情不愿地和被窝道别，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漱口的时候被所谓的山泉水狠狠折磨了我敏感的牙神经。

        从柜子里翻出最后两个鸡蛋，锅里的油也差不多热了。生鸡蛋和油的不期而遇，加上火力的催化，在滋滋的响声中散发出一种朴素自然的香味，填满这一方小小的厨房。

        眼看蛋黄有凝结的趋势，便立即迅速打开一旁的罐子，是如同雪一样洁白的晶体——七水之都特产的海盐。

        到了注入灵魂的时候。我将它们轻轻洒在煎蛋果冻似的表面，那些白色颗粒慢慢融化，将自己的滋味渗进煎蛋中融为一体，互相成就，一瞬间仿佛有耀眼的金光从锅中溢出——完成了，克洛恩特制煎蛋！

        当我端着两个盘子走进餐厅的时候，老头子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桌前等待开饭。和刚刚我叫他起床时把头蒙在被子里振振有词：“笨蛋，今天可是周末，早起的都是异端。”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的眼角抽了抽，拳头也在蠢蠢欲动，还不是你自己饿了，闻到香味才起来的。不过我敢怒不敢言，谁让我打不过他老人家呢，就算我比他健康很多也一样。

        只得奉送一个强行挤出的微笑，端出两杯牛奶张罗着吃饭。

        老头子的吃相意外地十分优雅，礼仪堪称完美。而每当这个时候我脑中总会浮现出以前一家人用餐的样子。

        那时大家虽然都严格遵守着“食不言”的规矩，餐具之间也完全不会碰出一点声音。但母亲眼神里的温柔，弟弟大快朵颐的一脸满足，一家人在沉默里不知不觉流露出一种叫人心中安宁的默契……果然还是放不下啊。

        我看着面前的老约翰，眼神一时间有些复杂。

        他仿佛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尽管此时他嘴里还塞着食物导致那个笑容看起来很蠢，依旧让我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唉唉唉，哭什么。”

        老约翰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抓过来纸巾塞到我手里。我才后知后觉在脸上摸到了湿意，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手。

        在一个普通的周日早上，我伏在餐桌上号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狗屁委屈全部宣泄出来。

        在家中，我是堂吉诃徳家族的长女，我的仪态是家族的脸面，所以我不曾哭过；遭遇变故时，我是多弗朗明哥的姐姐，我要足够坚强到能保护两个弟弟，所以我不会流泪；而现在，我只是个莫名其妙遭受苦难，和亲人失散的十岁小孩子，终于拥有了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的资格。

        “明明一切都不是我们的错的……”

        老约翰看着小女孩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如果三十年前有人告诉他他将来会用这种眼神看人，他一定会一脚踢在那人屁股上，让那个用嘴巴放屁的人化成天边的流星，再想象自己“慈爱”的样子从身上扫落一地鸡皮疙瘩。

        但现在想起最初见到这孩子时，纸板一样看得清肋骨的单薄身体，身受数道刀伤，为她包扎时看见的那些陈旧的伤痕。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都是如何造成的，烟蒂烙下的疤痕，鞭子，小刀，玻璃渣，甚至枪伤……难以想象有人会对如此年幼的孩子下此毒手。

        名为心疼的情绪，切切实实灌进老约翰那颗他自以为已经冰冷麻木的心。他忍不住给那孩子一个拥抱，轻拍她的脊背，静静地等待她把委屈全数哭出来。

        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老约翰清瘦的肩膀，两道相拥的身影在晨曦中凝成一副画。

        ……

        我曾经一直认为哭泣是软弱的表现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必须承认现在我感觉好多了，它最起码可以解决情绪问题。

        哭过之后的人总是觉得刚才的自己很愚蠢，于是现在的我顶着一双肿得不行的眼睛，尴尬虽迟但到地返上心头。

        赶紧用纸巾把鼻涕眼泪一起擦掉，大声喊着要出门买菜以补充我们短缺的鸡蛋资源。我躲闪着老约翰戏谑的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拉着他赶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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