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一日天晴,谢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谢大人,这两盆兰花是我家将军历经千辛万苦,特意寻来送给大人做见面礼的,”楚骁的管家在胸前抱着兰花,他从兰花后探出头来,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语调抑扬顿挫,“谢府生佳人,空谷出幽兰。”
熟悉的轻浮语气,谢兰辞脑海中闪过一个摇扇的身影,他冷冷道:“这最后一句话,是你家将军教你说的吧。”
管家瞪大眼睛,因他家将军大人交代他的话被谢兰辞发现很是惊讶:“大人怎么知道?”
谢兰辞没有回答,他问出了心中的一个疑惑:“楚骁不是号称老师死得早,不会笔墨,又怎会说出这些,还是,他平日里为了沾花惹草,便只学了这些?”
谢兰辞的话点醒了管家,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关于自家将军文化忽高忽低的问题。
你说楚骁有文化吧,他字写得潦草奏折内容颠三倒四,向来讲礼不说粗话的陆御史气到跺脚,直言是鬼打墙狗屁不通。
说楚骁没文化吧,却常常妙语连珠,怼得别人哑口无言,书房里还放了好些个名家诗画卷轴,其中还有他面前这位大梁有名的公子谢兰辞的字,当然,这些将军府的密辛是万万不能随便对外人讲的。
“这……”管家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算了,办正事要紧,他把兰花递给旁边的随从,从怀里摸出一封请柬,笑眯眯道,“将军明晚在府上设宴,大人请一定要来赏光。”
谢兰辞身后谢府的侍从上前来接下请柬,谢兰辞没有答应去还是不去。管家送完请柬,又把兰花抱回来,往谢兰辞面前递了递。
两盆兰花绿叶葱葱,谢兰辞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他在花店看上的两株,长高了不少,他是当真喜欢,只是可惜了,这花他不能收。
谢兰辞对管家道:“花你带回去,替我谢过楚将军的好意。”
将军府,几位武官在商议此次押运西北边防粮草一事。这不是个美差,路途遥远不说,出了披露还得掉脑袋,几个大臣都在找借口推脱举荐别人。
楚骁坐在上位,听得兴致缺缺,他喝了口侍女端上来的茶,眯缝着眼看院子里的小厮搬运两盆白幽兰。
管家出现在门边:“将军,送给谢大人的花被退回来了,现在搁哪儿?”
楚骁已经无聊到有节奏地轻轻拍桌,听见管家问他,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在回京前,托人在花店给谢兰辞订的花。
“他竟然没收?”楚骁挑眉有些惊讶。
管家回答道:“谢大人说,将军的好意他心领了,花就不收了。”
“将军要给谢兰辞送花?”坐在楚骁左边的官员道,“将军与他同为百官之首,且刚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风头正盛之时,又何须去讨好别人?”
楚骁说:“文人墨客,最爱用些草木标榜自己,我想他谢兰辞也是如此,便精挑细选了两株幽兰,毕竟与他同在朝为官,表面关系还是得维持好。”
那官员抿了口茶,摆摆手道,“他是不会收的。”
“为何?是不喜欢兰花吗?”楚骁问。
“不是,只是他谢兰辞很少收下别人的送的东西,前些日子,刑部侍郎张乾送给他的十株芍药也被退回去了,那张乾的管家连门都没进成,还说什么再又下次会凑明陛下,我就不懂了,人一番好意,还要被他训诫。”
“还有这事,”楚骁听了嘴角勾起,表情玩味,谢兰辞越讨厌什么,他就越想做点什么,楚骁道,“看来今天这花,我楚骁是非得送到他谢兰辞手中不可。”
楚骁冷哼一声,吩咐管家:“把兰花搬谢兰辞门口,他不收下你也别回来了。”
“啊?”管家张大了嘴,对上楚骁的狠厉眼神,只得委屈地跑到院子里抱起花盆,没走几步想起一事,他又回来告诉楚骁,“谢大人的家仆收下了请柬,但他来不来,没有说。”
“知道了,你去办事吧。”楚骁抬手让管家赶紧滚蛋。
一位武官开口说:“我看,谢兰辞是不会参加将军的宴请了,我与他也算一起为官多年,他平日里就不喜与我们舞刀弄枪的来往,也就翰林院那几个学士邀请,他会出现。”
另一位络腮胡官员附和道:“谢兰辞清高得很,自然瞧不上我们这些大老粗,不过,这些年他把持朝政,纵容文官骑到我们头上,下官惧其久矣,只希望将军能为我们出口恶气!”
“对了,”络腮胡官员继续说,“我听我那在宫里当差的侄儿说,陛下本来打算封将军为王的,却被那谢兰辞拦了下来,说不宜再给将军更大的权力。”
这官员一边说一边观察楚骁的脸色,他见楚骁脸上浮现出怒意,便接着为楚骁鸣不平:“将军劳苦功高,封王拜相不是理所当然!他谢兰辞如果光靠才貌,没有家族世代荫蔽,他能步步高升?若是让他上战场杀敌,说不定大马都上不去。”
堂中几位官员听到这个举例后哈哈大笑起来,楚骁也笑了,不过他不是笑谢兰辞,而是笑这些官员无知,被谢兰辞的书香外表蒙蔽。
何止区区战马,他谢兰辞,可是只剩一兵一卒都不会倒下的人。不过,自己和谢兰辞上辈子并未正面交过手,不清楚谢兰辞武功怎么样。
上辈子自他十二岁离开京城后,再见到谢兰辞,已是谢兰辞气若游丝之际。
想及此,楚骁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瓷片刺进他的皮肉,再抬眼,已是双目通红。
谢兰辞,你就那么看不得我好吗?
上辈子是李舒珩,我念着那丁点师徒情强迫自己不去恨你。
这辈子是李舒瑜,你居然会为了他不惜给我灌下毒药,这六年,每每毒性发作,我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刚回府的韩其见此情景,便知道楚骁毒性又要发作了,他急忙借故请走几位大臣,从怀里掏出缓解的药丸,喂到楚骁嘴里。
“大夫不是说你身体里的毒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吗,为何回到京城却发作了好几次?”
楚骁脸色苍白,缓缓苦笑道:“见到旧人旧物,总归会想起过去。”
“我去帮你杀了谢兰辞,”韩其眼中尽是仇恨,转身就要出去。
“站住!”楚骁叫住他,“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南,到处都是他谢兰辞的人,我可不想在断头台上看到你。”
韩其叹了口气,他问楚骁:“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不直接杀进皇宫,改朝换代,何必在这里看谢兰辞和小皇帝的脸色。”
“用大梁的钱,养我的楚骁的兵,目的是达到了,”楚骁手撑着头忍着痛苦,懒懒散散的样子,用最平淡的表情说着内心最深的仇恨,“我要为母妃洗清冤屈,在此之前,参与过的那些人都不能死,包括李舒珩。”
上辈子,他赢了天下,孤身一人,皇帝早就当烦了。
大梁接触过当年之事的人都在那几年战乱中死去了,楚骁虽已是天下之主,但想为陈贵妃平反也无从下手。他不想百年千年后,留存在历史中陈贵妃的记载是“参与造反被赐死”这样的污蔑。
恨只恨,他没有早点重生,如果能重生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好了,哪怕豁出性命,他都要带陈贵妃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对了,你去调查一下张乾。”楚骁对韩其道。
“张乾?”将军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人,韩其问,“他也与当年之事有关吗?”
楚骁摇头,“他是谢兰辞的人,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入手,把谢兰辞拉下马,他当这太傅,于我们行事多有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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