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机车
跑出那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陶然茫然的站在空荡的马路上。
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是去朋友,还是小姨,舅舅那,可是去了之后呢?
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大半夜跑出来,最重要的是,她讨厌麻烦别人,更讨厌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亲近的人担心。
她清晰的意识到,她是个没有家的人。
夜晚的风有点凉,陶然蹲下身,双臂紧紧的抱着自己,脸颊埋在膝盖里。
片刻之后,一道机车的紧急刹车声骤然在耳边响起,明显可以感觉到主人的急切。
脚步声由远及近,面前突然笼罩一层阴影,下一秒,身上一暖。
肩膀上外套带着淡淡薄荷的清爽气息,夹杂着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很熟悉的味道。
“抬头!”少年声音冷冽。
挨耳光的时候陶然没哭,然而此刻听到少年凶巴巴的语气,她突然觉得很委屈,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落下。
陶然不理他,只是默默流着眼泪。
瞿沥川被气笑了,手臂青筋微微鼓起,少女被他轻松拉了起来。
抬起她的下巴,他刚要开口,却在看到她脸上晶莹的泪珠以及红肿的巴掌印时生生顿住了。
他的指腹在她脸上红肿轻轻划过,给她擦去眼泪,声音狠厉:“谁干的?”
陶然抬眸看他,被他眼中阴蛰吓到。
在她的记忆里,两人的朋友都曾说过,沥哥脾气不太好,但她从未见过他生气,他总是一副笑模样,很好说话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他发火。
他眉头紧紧蹙着:“说话。”
“你又凶我——”陶然撇了撇唇角,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
“我没有凶你。”瞿沥川无奈又心疼,他轻轻抹去她眼角泪痕,轻哄道:“不哭了好不好?”
“不好。”陶然抽噎道:“你刚刚凶了我两次。”
“我和你道歉,对不起然然。”瞿沥川上前,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抱住了她。
陶然任由他抱着,哑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可能是心有灵犀吧。”他故意开玩笑,只是眸子却阴沉的厉害。
今天是她父亲和继母婚礼,担心她心情不好,他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但都没有接通,想她在忙他倒也没在意,估摸着宴会结束,他又打了过去,却显示手机已关机。
放心不下,他抓起车钥匙匆忙出门,赶到她家却不见她人,她父亲继母继弟也不在,家里只有一位老妇人和中年男子,他们自称是新娘的家人,但当他问起她人在哪时,两人神色遮掩。
“你说然然啊?我们也不知道,她一个人突然就跑出去了,至于去哪她也没和我们说。”
这样的说辞他当然不信,他给她的朋友打过电话,都说没和她们在一起,大晚上的她一个人能去哪?担心她出事他快急疯了。
电话关机,没有办法他只能把通往陶家的必经之路一条条找过去,越找心脏越沉。
天知道,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路边,他有多庆幸心疼,随之而来的还有憋不住的怒火。
紫色把她的皮肤衬得尤为白皙,她穿的这样好看,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所以没有控制好说话的语气,小姑娘生气了,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哄。
“我先带你去药店买药,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送你回家好不好?”
听到回家,陶然眼里闪过冷意:“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去。”
瞿沥川没有错过她眼中情绪,结合她脸上的巴掌印,他心中有了大致猜想。
疼惜的摸了摸她的发,温声道:“好,不回家就不回家,那我们先去买药。”
陶然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来到机车前,瞿沥川递给她一个粉色头盔,想了想又亲自给她带上,他自己的则是黑色。
两个头盔一大一小,图案也相似,很明显是情侣款。
似乎担心她不适应,少年骑的很慢,拉风的机车被他生生骑出了自行车的感觉。
陶然唇瓣轻轻扯了扯,说:“瞿沥川,你可以骑的再慢点吗?”
瞿沥川闻言笑了,当真听她的话速度放的更慢了点。
陶然皱起秀眉,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正好前面是红灯,机车以一种龟速慢慢悠悠的晃到斑马线后等变灯,夜晚的车辆不太多,旁边正好停了一辆懂车的热心大哥。
大哥摁下车窗按钮,看着他们痛心疾首道:“这么好的车!跑这个码数,小伙子你这是暴殄天物啊!就算身后坐着女朋友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
话落,绿灯了,大哥走之前还冲着他们的方向叹了口气,摇头道:“年纪这么小就夫纲不振了。”
陶然噗嗤一声笑了,戳了戳他的腰窝,“瞿沥川,听到没有。”
女孩笑声清脆,阴霾了一晚上的心情终于放晴,他饶有介是道:“听到了,不过他也没说错,我确实夫纲不振。”
机车继续以龟速前行。
陶然捂了捂脸,羞恼道:“瞿沥川!”
少年的声音颇有些吊儿郎当:“嗯,在呢。”
“你骑的太慢了,骑快点。”
瞿沥川挑了挑眉,冲身后道:“不害怕?”
“不怕。”
他笑了:“那就抱紧我。”
陶然手臂紧了紧。
机车突然加速,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引擎的嗡鸣声响彻马路,很快便追上了方才大哥的车辆。
瞿沥川左手冲大哥方向打了个帅气的手势,大哥看到后一愣,笑呵呵的鸣笛示意。
陶然长发被风吹的凌乱着黏在脸颊,她的手臂紧紧抱着少年劲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
明明是极限运动,可她竟不觉得害怕,反而生出浅浅的心安。
瞿沥川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停下,摘掉头盔,看着她道:“然然,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好。”
陶然走向不远处榆树,轻轻靠着,眸光虚无的看着某一处没有焦点。
身后响起蟋蟀的脚步声,陶然以为是瞿沥川回来了,刚要回头,胳膊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
男人穿着军绿短袖,身材壮硕,他的脸上满是愧疚:“小雨啊,跟爸爸回家,爸爸以后再也不骂你了,乖,跟我回家。”
陶然皱眉:“我不是你女儿,你认错人了。”
男人有些激动,拉着她胳膊的手用力,“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小雨,听话,跟爸爸走。”
陶然心里有些怪异,想要甩开男人的手却甩不开,脸上也难看了下来,冷声道:“放手。”
男人眼中闪过精光:“你这孩子怎么跟爸爸说话呢,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好好教导教导你。”
此时的大街上空荡荡的,一辆行驶的车辆都没有,陶然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要叫瞿沥川的名字。
嘴巴却突然被捂住,手臂被男人死死禁锢住,他狰狞一笑,“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陶然瞳孔收缩,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男人拖着她,就要往旁边的小巷子去,然而刚走了两步,肩膀一痛。
阴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他妈拖着老子女人想往哪去?”
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踹飞了出去,直直的撞到身后树干,树叶都被撞得掉落下来。
骨头都仿佛回炉重造了般,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男人声音惊恐:“你,你是谁?”
衣领被人揪起,瞿沥川的眸沉的吓人,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脸,指向一旁的陶然,冷笑:“她男人。”
拳头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男人身上,明显照死了打。
男人被打的毫无反手之力,瘫在地上如同烂泥。
陶然冷眼看着,在看到男人吐血时上前拦住了瞿沥川,“别打了,这种人打死了赔上自己不值得。”
瞿沥川的拳头死死握着,眸中是浓郁化不开的阴狠。
陶然手指戳戳他的拳头,待他松开后,改为十指相扣,看着他道:“你赶到的很及时,我也没有出事。”
瞿沥川沉沉的“嗯”了一声,抬脚又踹了男人一脚,捡起地上的药袋,说:“我们走。”
陶然点头。
深夜的陵市依旧灯火通明,机车在宽阔的马路飞速驶过。
陶然突然大声喊:“瞿沥川!”
她的声音被揉进风里,渐渐破散。
“嗯。”
“瞿沥川!”
“嗯。”
“瞿沥川!”
“我在。”
她一遍遍的呼喊着他的名字,仿佛在宣泄着某种情绪,他也一遍遍的回应着。
陶然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腰,因为喊了太久声音嘶哑,她说:“瞿沥川,我想去看海,看日出”
“好。”
机车调转方向,向海边开去。
…
月色朦胧,海浪拍打着樵石,海水幽蓝。
陶然坐在沙滩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海面,背影孤寂。
瞿沥川走到她身边坐下,把她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肩膀上。
陶然说:“我脸上的巴掌是我爸打的。”
他闷声道:“我猜到了。”
陶然讽刺的笑了笑:“瞿沥川,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啊?我爸不喜欢我,我妈不要我。”
“然然…”瞿沥川心疼的把她揽进怀里,“你别这么说自己。”
“我认识的陶然,勇敢,自信,善良,乐观,她一点都不糟糕,相反,她很优秀。”
他的女孩遇见流浪猫流浪狗会给它们喂食,街上遇到乞丐,明知对方是职业骗子,还会往里面投钱,她每年都有资助失学儿童,让他们重返学校,朋友遇到困难,她永远第一个冲到前面,她画画很好,梦想是成为一名职业画家。
少年声音郑重,眼神真挚,一个字一个字落在耳边。
陶然轻声道:“我想抽烟。”
瞿沥川神色未变,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打火机递给她,陶然伸手接过,熟练的点烟,吞云吐雾。
陶然看向他:“不好奇吗?我竟然会抽烟。”
瞿沥川摇头,从她手中拿过烟盒,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唇间吐出烟气,淡淡道:“我很早就知道你会抽烟了。”
记得那时刚上初一,他们在同一所学校不同班级,他下课找她去食堂吃饭,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烟味。
那时候班里已经有很多男生开始抽烟了,可他却一直没碰,吃完饭回到班里,他破天荒的向同桌借烟,同桌还以为他开窍了,爽快的给了他。
犹记得抽第一根烟时的狼狈,他不由心想她第一次也是像他这样吗?
陶然没说话,沉默的吸完一整根烟。
过了好一会,她突然道:“瞿沥川,戒烟吧,我们一起。”
瞿沥川故意逗她:“谁跟你一起,我早就戒了。”自她上次说让他少吸点烟后他就开始戒烟了。
陶然看了他指尖烟头一眼,哼笑:“那这是什么?”
“陪你吸的。”
陶然抬头睨了他一眼:“是你自己烟瘾犯了吧?”
瞿沥川抱紧了她,笑道:“也算是。”
触碰到他胳膊上冰冷的皮肤,陶然皱眉:“冷不冷?”
他身上的外套给了她,他自己里面只有一件短袖t恤衫。
夜晚海边的风不小,他陪她坐了这么久,她竟才发觉。
陶然心里有点酸涩,她似乎一直都很忽视他。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回头,一眼就能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了,反正他也不会离开。
瞿沥川看着情绪莫名低落的她,好笑道:“我不冷,倒是你,怎么了这是?”捏了捏她的鼻尖。
陶然转过身,面对着他,手心捧住他冰凉的脸颊,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瞿沥川愣住了,待反应过来,他按住她的后脑勺,拉进两人距离,反客为主。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不再是唇瓣贴着唇瓣,浅尝辄止,而是呼吸交融,相互探索着,交缠着。
周围空气都仿佛炙热起来,一吻结束,陶然趴在瞿沥川的肩膀上,轻轻喘息着。
她在他耳朵上啄了一下,闷笑道:“吻技有进步。”
然后便看到少年白皙的耳垂瞬间变红,陶然伸手摸了下,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尖一颤,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迷茫。
摇摇头,甩掉脑中纷乱思绪,陶然站起身,说:“我们走吧。”
瞿沥川看向他:“不看日出了吗?”
陶然撒娇道:“不看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太晚了,我好困啊。”
“行,以后再陪你来看。”
这个时候的他们,天真的觉得未来还有很多以后,不用争朝夕长短。
若干年后,回想起这一幕,陶然总是忍不住遗憾后悔,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看一场日出呢?
…
瞿沥川用自己的身份证在附近星级酒店开了间套房。
接过房卡,顶着前台人员暧昧怪异的视线走进电梯,瞿沥川脸都红透了。
陶然倒没什么反应,牵着瞿沥川的手率先走在前面。
刷卡进门,随意打量了眼,她放松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瞿沥川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下去给你买换洗衣物。”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红着脸出去了。
陶然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少年狼狈的身影,噗嗤笑了。
懒懒的在床上趴了一会,困意上涌,陶然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推开门,瞿沥川买完东西回到房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双手交叠趴在床上,一半小腿还在床边悬空着,脸颊埋在臂弯里,睡得憨甜。
轻轻笑了下,瞿沥川把手中购物袋放到桌上,弯腰把她抱到床中央,盖好被子。
拨开她脸颊碎发,瞿沥川从口袋摸出药膏,小心的给她涂到红肿上。
可能是药膏有点凉,女孩纤长的睫羽颤了颤。
瞿沥川眼神温柔,吻向她的额头,“晚安。”
没有关灯,他径直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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