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如潮（2）
“乖，别哭了。天这么冷，又像那次似的，还要去打针。”靳青一直在她耳旁柔声说着，拿起纸巾小心翼翼擦掉不停滴落的眼泪。
慕溪毕竟已经不是肆意放纵的年纪，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学会了如何隐忍。今天要不是酒精的作用，她断不会这么冲动。
此刻，她使劲用手压着胸口，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看你手又这么凉，还抖得这么厉害。”靳青抓过她一只手，握在自己手中。“是我失态了，溪溪。我前几天看见校庆的名单上有你开始，就联系班里的那些同学，想着即使你不愿单独和我说话，也总不能拒绝大家。”
靳青觉得慕溪抖动的手渐渐有了温度，啜泣的声音也慢慢变缓。她站累了，慢慢滑坐在床边一角，靳青就顺着她半跪在那儿。慕溪的头正好可以抵在自己的肩上。她一直不肯抬头，看不清眼里的变化。
“没想到在食堂遇到你，你还是大学时候的样子，都没什么变化。”靳青继续说着，“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还是一个人？还有,你还怨我吗？”
“可是，我说不出口。就像你说的那样，时间都那么久了，很多事情都变了。”他停了停，“真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更会伪装了。让我看不清你心底的想法。”
“我才不稀罕伪装。”慕溪恢复了一些理智，却还是恹恹地说道，“我伪装得再深，还不是要被你气哭。”
“是，你真的喜欢在我面前哭鼻子。只是这么伤筋动骨的哭还是越少越好吧，我这两年血压也有点高。”靳青觉得她平复了不少，语气也轻松许多。
“活该，为老不尊。”慕溪突然想起两个加一起快70岁的人在这儿哭鼻子，真的很搞笑。
“老阿姨，你说谁呢？”靳青把她的头向上扶了扶，看见慕溪脸色恢复了红润，还能开玩笑了，心下也松了口气。
“先顾着你自己的高血压吧，大叔！”慕溪终是笑了出来，盈在眼眶里的的残泪又滴落下来。她扯过纸巾，开始擦脸。
“好了，不哭了是吧？坐下聊一会儿？我蹲着都没知觉了。”靳青苦笑着坐回到床边，锤了锤被撞到又麻掉的腿。
“要聊什么？刚才我给赵老师汇报的时候你坐旁边干什么来着？”慕溪余气未消，故意怼他，“跟他说那么多话，我嗓子都冒烟儿了，你也不说给我杯水喝。还看着同学灌我酒。”
“你这么说就太冤枉我了，和赵海喝是你自己倒满的，后面的白酒我不是都替你挡了吗？”靳青看她越来越来劲儿，也就故意斗起嘴来。
“你还敢说冤枉？你不攒这个局，还有这么多酒要喝吗？还用得着大晚上坐这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慕溪被气笑了。
“你这次来就这么两天，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我单独吃饭。”靳青没理搅三分地说“我总要想点辙啊。还有，你现在怎么学得这么牙尖嘴利，以前你从来不敢跟我顶嘴。”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像你这么蛮不讲理的一群人谈合同，我这是看家本领好不好！”慕溪笑中带着三分得意，“信不信，我能怼到你自闭？”
“信，我信。换个话题好不好？”靳青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们能好好开始一次吗？”
“啊？开始什么？”这话是接在玩笑之后，慕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瞪着一双哭花的眼睛看着靳青。
“开始像新朋友一样认识，了解。”靳青拿着纸巾擦了擦她眼角掉落的黑色眼线膏，“如果，你还是无法接纳，那我就彻底从你生活里消失，好不好？”
慕溪默声，良久，才看向一直等她回答的靳青，眼里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她缓缓说道“那时候，你让我相信你，我信了。觉得跟着走下去，就能看到终点。但结果呢？”
“溪溪，我从没想过去求得你的原谅。”靳青觉得喉咙发涩，“只是想要一次新的开始。”
“给我点时间吧。”慕溪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房间。靳青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了一下，侧身躺下，酒精的力量让他沉沉睡去了。
慕溪哭得脱了力，再加上醉酒，匆忙洗漱，卸了妆。就躺下了。头一直敲锣打鼓似的疼，睡睡醒醒，直到手机响了几次她才惊醒。
已经上午10点半了，是靳青打来的电话。
“吵醒你了吧。我记得你说下午两点的飞机，得起来准备了。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打”慕溪这些年独自生活，好像练就了铜墙铁壁，只要自己能做的就不愿张口求人。所以她条件反射似的就要拒绝。
“给你40分钟够吗？”靳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昨晚下了点小雪，早上又冻住了，高速开不快。我在大堂等你。”
慕溪还想说什么，终是吞了回去。她看看镜子里眼睛红肿，眼眶发黑的自己，很是厌恶。也没了心情化妆，淡淡涂了点唇彩。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带上鸭舌帽，头发在后面盘了一个慵懒的发髻，带上墨镜。勉强冲自己扯了个微笑。开门出去。
“走吧，退房我办完了。”靳青也是难掩一脸倦容，但看着她的眼神里溢满了宠溺，递过来一袋麦当劳，还散着温热，“这个拿着车上垫垫吧。”
慕溪“哦”了一声，靳青一手拽过了她的行李箱，一手牵着她往外走。庆幸自己戴了墨镜，才把眼神中的慌乱藏了起来。
“你要吃吗？”慕溪递过一根薯条，靳青张开嘴，她就塞了进去。
“你住港岛还是九龙？”靳青嚼着薯条，没来由的问了句。
“港岛，西环那边。”慕溪咬了口汉堡，嘟囔着，“我们那个宿舍是港岛挺出名的一个楼盘，当时公司最赚钱的时候老板一口气买了二十几套。我住51层。”
“那么高，安全吗？”
“还别说，我去的第一天晚上，还真是一宿没敢睡觉。”
“一个人害怕？”
“那倒不是。我喜欢一个人住。”慕溪喝了口可乐，“这种超高层的住宅为了抗击台风，都是减震设计，也就是你躺在床上，就感觉一直忽悠悠的在晃动。”
“那还是有点不舒服。”
“不过习惯了就感觉不出来了。倒是那里的小强大到超过了我几十年的认知水平，就像这样。”慕溪说着递过一个麦乐鸡块，往靳青嘴里塞。
他嚼在嘴里，不免出现了小强变异的画面，表情越发难看。
“哈哈，估计你半年都不想吃这个了。”慕溪难得开心地笑起来。
“海洋公园和迪士尼你都玩儿腻了吧？”
“我说一次都没去过你信吗？”慕溪侧头看着全神贯注开车的靳青，“那都是游客玩儿的，而且我没什么童心。我喜欢去离岛玩儿。”
“离岛？大致说说。”靳青见她谈得起性，也就顺着问下去。
“嗯，怎么说呢。就类似大二寒假去的鼓浪屿吧。”
慕溪看似无意说出的这句话，却让靳青一时陷入了回忆。
那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分水岭，从那段旅行之后，慕溪就彻底和他保持着那种绝对客气的疏离，也再没好好地和他坐下来说过话。
那次是全国的英语演讲比赛，慕溪和另一个中英双母语的女生一起被学校推荐，一路过关斩将，最终代表省里去鼓浪屿封闭集训加比赛，为期一个月。
靳青还记得，自己从院长口中最先得知入选名单的晚上，就破例提前告诉了慕溪。慕溪高兴过后，却开始担心起来。
“老师，你之前参加过这个比赛吧。能多说说让我取取经也好。”慕溪听说过靳青以前拿过全国第三，前两名是北外和上外的。理工院校的外语系能取得这样的名次，想想就很厉害了。慕溪问他的时候，眼中都闪着无数崇拜的小星星。
“主要就是你们封闭时候的淘汰赛比较激烈吧。真的到了最后，其实不用裁判，你大概知道自己是第几名了。”靳青和她坐在办公室里，眼前堆着自己后两个月的考研资料。
他虽然有能力教本科生，但是自己的本科学历是不合规矩的。院长下了死规定，必须拿下这次全日制研究生资格。否则有可能被辞退。不过，他没告诉慕溪。
“然后呢，淘汰赛每次的题目是怎么分配的，抽签？”慕溪知道他要考研，但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准儿他早就知道了专业课的考试题目。
“我那时候是的，每轮都要抽签定题目，出场顺序等等。写稿子加准备一共有两天。”
“两天？每轮都是吗？那我怎么办？”慕溪一下子泄了气，趴在桌子上“我的作文平时写写日记，交交作业还好，这种文章不出彩，我上台讲出花来都没用。”
慕溪对英语的热爱其实有一多半是因为靳青。她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是爸爸说你学文科的，数学又不好，还是报个英语比较容易就业。慕溪一向听话，就乖乖填了英语。
后来，她们那届的题特别难，慕溪正常发挥，和一批志愿错失，二批志愿高了八十几分，来到了这个理工院校的英语系。好在守家待地，倒也图个心安。
慕溪爱说爱听不爱写，碍于在班里是学委，又是学生会的红人。她不想被大家戳脊梁骨，所以每次考试都拼死拼活的复习，脑瓜儿算是有点儿灵气，又有各种活动加分，基本和奖学金脱不了干系。
慕溪经常帮老师们干活儿，很受欢迎。这次院里才破格推荐了她这个才大二的学生参加这么重要的比赛。
可她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这一个多月的几场比赛，都是有充分的准备时间和老师们的后备辅导，所以鼓浪屿才真是把她推向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老师，如果考题太难，我能不能打给你场外求助呢？”慕溪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从桌子上坐起来，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看情况吧，你去的那个月我也要考试。”靳青无奈地晃了晃手中的政治题，这是他最讨厌的科目，毫无实际意义的辞藻堆砌。
“好吧，我会尽量自己努力，哪怕是拿个安慰奖，也是国家级的对吧？”慕溪一直是个乐天派，心里再难过，也都是自己消化几天便过去了。
怎料，一语成箴，她最后只勉强拿倒了安慰奖。
进入鼓浪屿集训开始，靳青就很少收到慕溪的消息，他自己也是一边要考研，一边要上班。常常上了四五个小时的课，回家再熬通宵复习。如此往复。
考研还剩最后两天的上午，靳青下了课，发现手机有三四个未接来电，都是慕溪的。他直觉是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否则这个丫头不会这么锲而不舍的给自己打电话。
“怎么了？我刚下课，看到你一下子打了这么多电话。”
“老师，你忙吗？”慕溪声音里带了一丝焦虑和迟疑，“我可不可以场外求助。”
“已经两周多了，看来你成绩不错。怎么突然场外求助呢？”靳青觉得她情绪不太对。
“明天下午是十进五的比赛了，我的稿子”听声音，慕溪好像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我是真的写不出来了。”
“你先写，然后我帮你改改好吗？”靳青觉得她就是没有灵感的时候过来求安慰。
“可是,我的时间太少了。”慕溪说到后来声音变小了，“就这一次，能帮我一下吗？”
“我今天白天一直有课，晚上要刷题，而且后天是考研日。”靳青顿了顿，还是狠心拒绝了，毕竟这次考试对他来说要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我都忘了考研的时间了，对不起。”慕溪声音里是浓浓的失落，“没事，我再想想办法吧。总会有办法的吧”
最后那句不知道是问句还是肯定句，说完，电话就挂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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