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听(加更)
“王妃,您瞧瞧,多美啊!”青黛一边用木簪帮秦满挽着发髻,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人说道。
镜子里的人,肌肤胜雪,一双眼眸如星辰闪烁,一对烟眉似柳叶扶墨,即便面色有些苍白、不施粉黛,也自带一股轻灵之气。
秦满用棕褐色的瞳眸凝视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脸庞,又抬眼看了看青黛,笑着说:“你也很美。”
她转过身看着丫鬟,继续说道:“你比我美。”
一瞬间,青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王妃说话时眼中的羡慕和欣慰。
还没等她缓过神,秦满已经起身了:“走吧,出去透透气。”
冬末初春的天气依旧凉得很,但是王府盏园里的风光已经算得上盎然了。
盏园,坐落在摄政王府,比皇家御花园还要大那么几分,是整个卫朝最绮丽的观赏园林。为了建造这个园林,卫如靳召集了万千劳动力,也累死了很多妻儿尚在的战俘,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地派人修缮。
秦满向来是不喜欢这座园子的,每一次踏上去,她都觉得自己踩上了粘稠的鲜血和凄凉的白骨。
她打心底里认为,卫如靳虽然谋略胜人,善于操控人心,但他却始终难以真正归纳人心。如果卫朝哪一天面临亡国之险,她也将成为那样的战俘。
在那之前,坐以待毙绝不是她的性子。
盏园里,一群扫地修花的布衣丫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昨儿个王爷到王妃那里用膳了!”
“那又如何,王爷不还是没留下歇夜吗?”
“王妃整日不肯出院儿,外头不知道的以为摄政王妃无比清高、不染世故,咱们这内里面儿的人啊,才知道王妃是被罚了门禁。”
“唉,我看啊,王妃八成是失了宠了。”一个小丫鬟一边扫地,一边摇头,突然又小声说道:“秦家都没了,别忘了,咱们王妃可姓秦啊!”
“姓秦怎么了?”另一个大嗓门的丫鬟突然不屑地说:“王爷新纳的娘子不也姓秦吗?”
秦满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青黛心里又气又委屈,看着身旁不为所动的主子,小声探问:“王妃,您没事吧?用不用奴婢为您教训教训她们。”
“没事。”秦满笑了笑,径直走上去。
丫鬟们见状,吓得连忙丢下手中的器具,一个个匍在石头路上,头深深地埋在秦满的脚下,不敢说话。
“或许,我不该打搅你们话他人长短的兴致。”秦满面无表情,头也不低,问道:“我且问你们,王爷新纳的妾室姓甚名谁,家门何在?”
“婢子们多嘴,王妃恕罪,王妃饶命!”丫鬟们跪在地上,声音已经害怕地几乎喑哑。
秦满不理睬她们的求饶,只继续冷冷说道:“我只问你们,王爷的新欢是谁?”
“是……是原先长京秦家的四姑娘,秦娘子。”一个丫鬟胆怯地出了声。
长京秦家。
长京还有哪个秦家?
一瞬间,秦满的周遭仿佛晴空霹雳。
是秦蓉蓉?那个曾经在秦家,仗着自己阿娘受宠,一直嚣张跋扈的蓉姐儿,她的庶出四妹。
其实,她并不在乎谁议论她什么男欢女爱的事情,也不在乎卫如靳今日又弃了谁、宠了谁。
她觉得讽刺的是,怎么偏偏是秦蓉蓉?
她太了解卫如靳了,他杀光秦家,却留下这么一个,难道是因为那可怜又可悲的爱吗?
怎么可能?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肮脏的交易。
“什么时候入府的,我还没瞧见。”秦满徐徐问道。
“回王妃,娘子还未上门,这几日会被接到府上。”
秦满突然想起昨天卫如靳对她说的话,难不成请来教她侍奉之道的,竟是秦蓉蓉吗?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沉得死死的。
她定了定神,才低头望了望仍然跪着的丫鬟们,语气平淡地吩咐:“去你们管事的嬷嬷那里领个罚,就说王妃见你们打扫得不仔细,罚你们去清扫扶莲院。”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丫鬟们纷纷行礼退下。
“王妃今个儿好大的脾气呀。”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传来,只听这声又接了一句:“谁惹着咱们府上大门难出,二门难迈的正妃了?”
是侧妃段可珺,她的父亲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更是卫如靳的得力心腹。
秦满一个罪臣之女,坐着正妃的位置,而段氏却只能占个二把手,段家多少有些不情愿,段可珺和她说话时也总是阴阳怪气,从不怕得罪。
秦满正想找她,她就主动送上门了。
段可珺穿着水蓝对襟衫裙,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秦满,笑着说:“这都多少天没见到王妃了,哎呦,差不多半月有余了吧?”
“是啊,好久不见。”秦满转过头,也笑着看她:“我一个人在扶莲院,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妹妹怎么不来看看我?”
“姐姐真会说笑,我哪儿敢呀?你那院门口站着个恶煞,我实在不好惹,主要是怕沦落为姐姐这样的下场。”
秦满见段可珺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顿时心生烦躁。
“段可珺,你不悦我,我也不怕你。”她凑近她,小声说道:“你心里想什么,不过是司马昭之心。正妃之位,在于王爷,而于我无关。你若聪明,就应该帮我,而不是浪费时间拿话塞我。”
段可珺一听,皱着眉头瞥了一眼秦满:“你这话什么意思?”
又看了看周围一圈,她接着说:“这里没有旁人,你有话直说就行。”
秦满忍不住轻笑,点了点头,缓缓回答:“就是这位置我不要,你尽管来拿的意思。”
“好笑。我堂堂段家嫡女会要你这个丧家犬施舍的东西?”段可珺想也不想,就这么嘴硬地回了一句。
“不。”秦满也想都没想,继续说:“堂堂段家嫡女,当然不能跌了份儿,是我这个地位卑下的不配这位置,求你拿走。”
段可珺看了看她,哼了一声,稍显满意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怎么拿?”她来了兴致,继续问。
“都说了,帮我。”秦满笑道:“我教你。”
看着段可珺疑惑的双眼,秦满不得不叹了口气:“我知道近日王府有一场大宴,会邀请长京三品以上官员、皇亲及女眷们。我既是罪臣之女,作为正妃出席实在羞愧,希望妹妹能竭力争取,代我面见各位女宾。”
“真的?”段可珺狐疑地问:“可我怎么觉着,这是在帮我?”
“我实在不想见那么多人,求妹妹帮帮我,也不要把这事儿告诉王爷,就让我在王爷面前留最后一丝颜面吧。”秦满低下头,眼眶中含了泪,“以妹妹的家世背景和受宠爱度,肯定能争取得到,不是吗?”
听完这一番话,看着秦满梨花带雨的模样,段可珺才笑道:“就算是看着我爹的面子,这件事也自然是极容易办到的。不过我可不想帮你,我只是成全自己罢了。”
“妹妹是个敞亮人。”秦满挑了挑眉,又问:“园子风景不错,要同行游览吗?”
“那就不必了,我又没有门禁,这园子每天都游,腻了。”
秦满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了笑,目送段可珺离开。
眼中仍然夹着刚刚挤出来的泪水。
青黛在身后小声问道:“王妃,您刚刚怎么那样贬低自己?”
“一些无关痛痒的逢场戏罢了。”
一边说着,她的手指轻轻滑过眼角的泪水,面色笃定,俏丽的身影穿过一棵棵打了葇荑的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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