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一家人？苏蔓青心里一沉，又暗自失望的冷笑。是啊，他现在有家，有妻子有孩子，他们一家人想要到哪里就到哪里，不管她怎么失落，怎么悲伤，怎么遗憾，都与她无关。如果不是今天出现这个意外，她可能都不会想到自己还会和他这样单独相处，还带着自己的女儿。
一时尴尬，沉默，相对无言。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语塞又无奈。他们以前在一起会有很多的话要说，很多的事情可以一起做，而现在，竟然相对是彼此尴尬，彼此隔阂，彼此冷淡。不知道以后再相见，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会不会，相逢陌路？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他想了想，犹豫着说道。
“什么事情？”她梗了一下，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淡淡地说道。
“前个月，我外公去世了。”他说道。
她一惊，立刻抬头看着他！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无限的蔓延开去。她虽然没有见过他的外公，可是却经常在他的口中听他说起。这个他从小就敬仰尊敬的外公，是他佩服的亲人，也是一个军人。可惜他不知道，他的外公，竟然在一个月前就去世了。她想，他那时应该会很悲伤很沉重，换做是以前，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陪伴着他，安慰他，和他一起承担失去至亲的伤痛，可惜，他的身边，不缺陪伴的人。
他淡然一笑，眼中没有什么悲伤，反而是如同平静的湖面，干净而纯澈，没有太大的波澜，“我外公走得很安详，没有什么遗憾。”光线流转，他的眼睛似乎无比的深沉，更是无限的幽邃。“只是他临走时，交代了一些事情，其中有一件事情是关于你和苏素的。”
她和苏素？苏蔓青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伸手去抱回自己的女儿！宋家的人，现在在她的心里，犹如可怕的敌人一般，她生怕他们有一天会出现来抢走她的苏素。手还没有触碰到苏素的身体，宋毅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别怕……我，我们不会抢走你苏素的，苏素永远都会陪着你。只是蔓蔓……”
她听到他这样说，半疑半信地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将手收回来，而是将披在苏素身上的小毯子掖了掖，给她盖好。这个毯子她没有见过，应该是宋毅然后来给苏素买的。他很用心，毯子的质地很柔软，上面的印花是卡通形状的，底色是粉红色的，是小女孩儿喜欢的那种类型。她看到之后，心里一软，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
“蔓蔓，我只是觉得，亏欠你的苏素……”宋毅然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只是抬眼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她现在对他，仿佛只剩下淡淡的怨恨和遗憾。
“没什么好亏欠的……”她轻声说道，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苏素的额头，慢慢地拍着她的肚皮，就像平常一样哄她睡觉。“你看到了吗？”她又伸手指了指门外，“杜舒昭……他、他对我和苏素很好。”
宋毅然有些苦涩，只是轻声一笑，目光颤颤地看了看门外。杜舒昭并没有走远，而病房的门也没有关，他可以看见杜舒昭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地看着病房里面，目光遥遥的落在苏蔓青的身上。
“我知道，”他说道，“只是，我想让你给我一个弥补你和苏素的机会。”他郑重又有些不安地说道：“我外公去世前，曾经立过一份遗嘱，遗嘱内，有一条是关于你和苏素的。”
苏蔓青的手一顿，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突然她又恍然大悟一般，轻轻一笑！前段时间，她莫名其妙地受到了一份巨额的遗产，那份遗产到现在她都没敢动一分一毫，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更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将自己的财产给一个陌生人。现在看来，不是她运气太好，而是她运气太背，她遭人家家人嫌弃，人家不肯娶她，然后她未婚生子，生下了人家的女儿，人家又不会认。但是人家是高尚的人，是有名誉的人，又怎么会做得那么绝情那么冷血呢？
所以家人想办法要弥补她和她的女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好心地给她一份遗产，以此来弥补对她和她女儿的亏欠，以此来消除宋家那种名门望族的内疚心……
她突然冷笑一声，却清晰又冰冷地说道：“替我谢谢你外公。”
宋毅然脸色一变！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也是一愣。心里苦涩又疼痛起来。
宋毅然的外公已经去世了，她刚才的话无比的讥讽伤人，听在他的耳中，恐怕是无比的深痛吧？
宋毅然没有想到苏蔓青会说那么伤人的话。以前的她，是温柔的，婉约的，连说一句重话都会脸红愧疚不安好几天。而现在，她却对他说出了一句讥讽的话。那句话，犹如冰冷的锋刃一般，狠狠地划过他的心，沉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清晰地感受到，最深的伤害不是来自自己的仇人，而是自己最爱最在乎的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无比的失落失望，又无法对她说出一句重话。是他亏欠她在先，她怨恨他，也是应该的。
沉默半晌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猜到了，我外公留了一份遗产给你。我当初害怕你会拒绝，所以跟我的外公商量悄悄地给你。你先别急着说不要……”他见她要说话，立刻打断了她，“我知道，给你再多的钱，也许也无法弥补我们家对你和苏素的伤害，但是不管如何，那笔钱你都要收着，不为你自己，也要为苏素吧。她还小，以后她会长大，会需要钱，你一个人抚养她更需要钱。至少，有一笔钱在手里，你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怀里的苏素轻轻地动了动，似乎睡得不是很舒服，或者是被两个大人说话的声音吵到了，轻轻地低声哭泣起来。他立刻抱着她轻轻的摇起来，说着一些轻柔宠溺地话语哄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苏素这才又乖巧地睡过去。
“把她放在床上睡觉吧……”她说道。
他摇头，依旧是稳稳地不舍得放手地抱着，继续说道：“给你那笔钱，不是想要和你断绝关系的意思。”他又说道，“蔓蔓，我不希望和你断绝关系。”
她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想打扰你的生活。”他立刻又说道，“以后你是要结婚，或者是带着苏素嫁人，我都不会反对。”他轻笑着，苦涩地说道，“只是，我放心不下你和苏素，我也舍不得你们。”他低头吻了吻苏素的脸，“以后我希望你能让我偶尔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如果、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是她的父亲，我也可以……可以理解。”
他的话越说越沉重，越说越卑微，越是这样，她更加的难受。
“你、你别这么说。”她打断他的话，“我虽然……虽然知道自己和你已经不可能了，但是，也不至于恨你恨到那种地步。”
他眼睛微微一亮，竟然如蒙大赦一般，充满了激动和喜悦，“你说真的？蔓蔓……你……”
她叹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想让我和苏素以后过得好点，你还想偶尔来看看苏素。”她的脸色微微的放缓，说道：“你和苏素是父女，血浓于水的关系我没有办法阻碍，而苏素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刚说到这里，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医院的医生带着护士走进来，说道：“宋先生，我来给令爱检查身体。”
宋毅然点点头，将苏素放在床上，让医生检查。
苏蔓青陪在一旁，等医生检查完毕之后，将苏素抱在怀中。
“宋先生，令爱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烧也退了，如果再过半个小时没有出现其他的病状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医生礼貌地说道。
苏蔓青松了一口气，对医生道谢之后，就想叫醒苏素。却被宋毅然阻止。“让她再睡会儿吧。”
她的手顿了顿，“把她叫醒吧。”她没有顾忌他的想法，轻声地将苏素叫醒。
苏素睁开眼睛，伸手就要苏蔓青抱，苏蔓青把她抱起来，苏素看到房间里的宋毅然，竟然甜蜜的笑起来，伸手指着他，“巴巴……”
宋毅然欣慰地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爸爸抱抱？”
苏素没有任何防备，伸手过去就让他抱。
苏蔓青疑惑地看着他。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这段时间，总是在你不在的时候来陪她。”他又加了一句，“你家的保姆也知道的，不过她不知道我是苏素的爸爸，我只告诉她，我是和你们一个小区的邻居。”
她了然一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素和他玩耍。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小时的时间静静地流逝。这一天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
总会有分离的时候，苏蔓青也许永远都无法忘记，她带着苏素离开的时候，宋毅然抱着苏素，轻声地让苏素叫他爸爸，一声一声地耐心的教她，让她不停地叫自己，不断地哄她……知道她会清楚清晰地发出“爸爸”两个音节的时候，他才沉默不语。
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他抱着苏素坐在床边，突然就这么沉静下来，沉默又安静，只是肩膀轻轻地颤抖着，手臂紧紧的抱着苏素。她不安，慢慢的走过去一看，发现他低着头，将脸轻轻地埋在苏素的怀中，听见她走过去的声音，慢慢地抬头，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竟然已经氤氲着淡淡的泪光。
她俯身下去，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就像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时，亲密无间的样子，可惜手伸到了半空，却蓦地停住，定在了半空，再也无法动弹。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不肯放松，甚至把她捏疼了，她以为他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却不想，他只是将她的手握住，再拿起苏素的手，将三人的手放在一起，将她和苏素那只小手也握在他宽厚温暖的手心中。
她没有再动，只是将手静静地放在他的手心里。
“苏素，我要离开了。”他突然沙哑着声音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再看看你和苏素。”
她的心微微一沉，哀痛地看着他。
“你以后，每年在苏素生日的时候给我寄一张她的照片吧。”他整理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道，“至少，让我可以看到她的成长。”
“……好。”她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他。
那一天，苏蔓青记得时间似乎过得无比的快，她只是陪着他在医院中坐了一会儿，那么一天就已经过完了。当她和他一起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花灯璀璨，绚烂霓虹漫天，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青涩和年轻，反而仿佛在一夕之间，增加了岁月的沉重。他的眉头也不再舒展，而是镌刻在霓虹深沉的影子，在暮色朦胧之下，明暗分明，将他的眼睛，笼罩在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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