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饭
上好的羊脂玉酒盏里,澄红的酒水泛着流光,香气氤氲扑鼻,勾的人食指大动。李知行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只觉一股子果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先鲜后甜,入喉之后又有些辛辣。比起王府里窖存的美酒,此酒味道要绵软许多,并且丝毫没有烈性。就宛若一位娇柔的美人儿,无声之中抚慰着李知行烦躁的心绪。
“此酒可曾有名字?”李知行饶有兴致的问道。
远山打量着酒坛上隽秀的笔体,回道:“回爷的话,此酒名为杏花红。”
李知行赞赏道:“是个雅名,酿这酒的定然是个柔雅的女子。”
远山道:“柔雅不柔雅属实不知,但确实是位女子。”
见自家王爷喝酒喝的开怀,远山很有眼色的将点心也装入碟中呈了上去。那是一碟子金铃炙,李知行原在府中也吃过,是用鸡蛋与油酥和面捏成金铃的形状,而后过油炸致而成,此物油腻熏甜,实不怎么和他的胃口。可眼前这碟子金铃炙又很不同,它的外表非是铃铛形状,而是捏成了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每一只的模样都有所不同,有的手里抱着萝卜,有的则盘卧在地上酣睡。更是有两只感情亲昵的,竟嘴对嘴的亲在了一处。这点心光是瞧着就喜人,李知行捏起尝了一块,发觉味道也与王府里做的有所不同,味道清甜爽口,料里似乎是加了田七。
于此时的李知行而言,这样一碟美味的点心,一壶清爽的果酒,属实再合胃口不过了。远山欣赏着一碟子点心,心里也是对莫家人改观不少:“没想到这小小的农家里也有如此巧手之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李知行意外得了一场美味,心情瞬间畅快了许多。待将杯中酒喝尽,这才询问起远山白日的遭遇。远山终于得了吐苦水的机会,哭丧着脸将白日的遭遇添油加醋的讲了一回。李知行闻言冷笑:“都是一个坟里埋着的鬼,苦心孤诣的做了这么大一个圈套,又是在为难谁呢!”
远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家王爷:“爷的意思是,这里面有人做圈套?”
李知行道:“若无人做圈套,那运盐的船也出现的过于巧了些。照理说朝廷放官盐到地方,会提前三日发公函要求沿途官衙出面护送,如今这船已经停在了青义县的港口,却半点未听闻有人提起,你觉得这事可正常?”
远山摇头道:“属实不正常。按照爷的说法,这公函岂不是早就已经到了?”
——公函岂止是到了,并且还被人烧了。望着火盆里腾飞起来的火焰,马三眯着眼睛笑了一声,道:“那么大的船只趴在港口,咱们新来的县太爷可有的愁喽。”
仇典史陪着笑脸道:“说的就是,那新任的明府着实不大会做人,倘若乖乖的将巡检司交于三爷打理,哪里还会生出这么多麻烦事。”
马三得意道:“且让他吃个亏就是,我瞧着这位大人也是个身娇肉贵的,青义县这么深的水竟也敢只身来趟。就让他吃点苦头吧,若能知难而退,那就再好不过了。”
仇典史一肚子坏水,眼珠一转又生出了个主意:“既如此,理应再添把火才是。”
翌日清晨,盐船上的司粮官便带着一众被围堵在港口的船老板登了衙门。十几个人站在堂下对着李知行大吐苦水,一群汉子哭天抹泪的场面属实让人开了眼。远山热的一夜未曾好眠,清早迷迷糊糊的一起来就听这些人唱戏,心中烦躁难当,若不是身处衙门,定然会挥着拳头过去将人揍上一顿。
李知行倒是冷静的很,稳坐太师椅上,冷眼旁观那群人做戏。待那群人哭的声嘶力竭,实在没有眼泪可流,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询问马三:“事情已经闹到此种地步,县丞可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马三连忙低头,做惶恐状:“卑职愚钝,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李知行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肃然:“听莫巡检说,挖走船底的淤泥便可走船,眼下路政司的人是指不上了,本府打算亲自带领衙门众人去疏通港口,县丞觉得如何?”
马三做梦也没想到李知行竟能想出如此馊的主意,当即便愣怔了一下,半晌方道:“大人身居高位,此举怕是不妥。”
远山正看这些人不顺眼,冷哼一声道:“大人去不妥,县丞亲自去不就妥了。好歹也是你们青义县自家的事,想必马县丞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困不管吧?”
马三一心想着搬石头砸人,万万想不到这石头竟也有落到自己脚面上的一天,心中的感觉实在难以形容,心绪几转方才找到托词:“路政司有专门清淤泥的耙船,单凭咱们这些人的手脚,恐怕三天也刨不尽船底的淤泥。大人还请三思。”
李知行一锤定音:“此事无须再议,就这么定了。烦劳县丞带着衙门的众兄弟去港口集合,届时本府会亲自前往为诸位呐喊助威。”
说的好听些是助威,说的直白点就是到场监督。马三气的脸绿,当着司粮官和百姓们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端着笑脸受了李知行的差遣。
正是炎炎夏日,硕大的日头散发着耀眼的白光,天气灼热的好似能将人烤化。李知行穿着一件清凉的紫沙罗衫,长发束在脑后,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沉如冬夜繁星,单手打着折扇,遥遥望着那群被迫泡在泥里的人。
得知新任明府亲自到港口监督,百姓们纷纷好奇的跑过去围观。远远见得八角凉亭里有一位贵人,端地是身姿飒爽,如朗月清风,一行一立都是风景。如此炎炎盛夏之时,周身却仿佛沁了一层薄冰似的,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扰的气势。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样俊美无稠的人物实属难得一见,也不知是谁透了风声,未过多久就有那大姑娘小媳妇成群结队奔来,直将港口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哄笑嬉闹声,更有那胆子大的,竟厚着脸皮将手中丝帕对着李知行扔了过去。眼睁睁看着地面乱物飞滚,远山愤愤不平的直撇嘴:“这些人莫不是眼睛瞎了,怎地爷都将胡子贴上了,还这么如痴如狂的呢。”
李知行摸着下巴上贴着的假胡子,没好气的剜了远山一眼:“你倒生怕旁人不去查探本王的底细!”
情知自己说错了话,远山吓得脊梁骨冷汗直冒,连忙低头认错:“属下知错,求爷千万别将属下赶回京师里去。”
李知行冷笑道:“你未免想的有点多了,本府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断然不会将你赶回京师去享福,至多是让你同那群人一样,到泥里泡个三五天罢了。”
就知道自家王爷是个损的,远山愤愤不平的磨牙……却也只能愤愤不平的磨牙。眼见着日头一路走到头顶,水里那群衙役累的像泡发了的馕饼一样虚飘飘瘫在水上,莫琼拖着满身疲惫上了岸,远远的与李知行说道:“已是晌午,马县丞令草民来问问大人,能否带着大家伙上岸吃个午饭?”
李知行端正身姿,义正辞严的说道:“去与众兄弟说,港口一日不能疏通,大家伙就一日不能休息。让大家再坚持一下,此事若是成了,本府定有重赏。”
远山没好气的讥讽道:“我家大人还在这里熬着呢,他们上岸吃个什么午饭!没有大人的命令,都给我老老实实在水里泡着吧。”
两拨人马距离并不算远,对于远山和李知行的话,马三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此时浑身都是淤泥,口渴的恨不得将盘龙湖水喝干,却又因顶头上司的一句话,不得不在水里老老实实的泡着。此时方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马三思来想去,未免自己遭罪,便悄声对小刑子耳语道:“你去……”
李知行站久了腿疼,只得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歇着。正当觉得口中淡而无味想让远山去买点零嘴吃的时候,却见远处人群中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郎,那小郎手中拎着个有些破旧的三层食盒,远远向这厢观望几眼,复又战战兢兢的往前走了几步。远山见这孩子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招手将人唤到近前,问道:“可是有事?”
小郎拘谨的点了点头,复又往水中张望一眼,语气羞涩的道:“叔父晌午未曾归家,舅母让我来给他送个午饭。”
远山却是叫这孩子的称呼给逗乐了,好奇的问道:“你叔父和舅母是什么关系?”
小郎乖巧的说道:“叔父叫舅母阿香,舅母叫叔父阿兄。”这下不光是两个人的关系,却是连他舅母的乳名都知道了。
远山心里大抵有了猜测,指着水中的身影说道:“你叔父可是那个姓莫的?”
小郎点头说道:“莫琼就是我的叔父,我是他的侄儿,叫莫江离。”
这孩子性格乖巧,长相也很讨喜,远山心里莫名有些喜欢,便蔼声与他道:“你叔父正在当值,此时定然顾不得吃饭,不如先放在我这里,等一会他上岸了再交给他如何?”
莫江离点了点头,转身刚要离开,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对远山说道:“舅母听说大人也在港口当值,便顺手将大人的午饭也一并备下了,都是普通人家的粗茶淡饭,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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