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佳遇
绵绵阴雨细慕之中,一辆圆顶马车缓缓从湖边驶过。车夫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汉子,因着雇家给的银资充足,心中快乐难当,操着本地口音与坐在车里的雇家搭话:“看公子这般形色匆匆,定是急着回家去与娘子团圆吧?”
那车厢里寂静无声,好半天才传出一道清灵如玉的声音:“并非。”
或许也看出了这雇家是个难相与的,车夫也不敢再自讨没趣,仰头冲天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乐呵呵打马前行。一路走过湖边,行至树林,远远的看见路边站着个杨柳细腰的姑娘,那女子穿着一件桃粉色的外衫,内罩月白水群,气质淡雅,看着像个书香门第的女眷。观这姑娘身姿妖娆,车夫不免又多看了两眼,直至那女子转过头来,看见她满脸雀斑和灰扑扑的脸底,车夫心下一噎,甚是无趣的转开了头去。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正当驶过那女子身边之时,却见车帘里探出半截扇子,扇骨轻轻在车厢上一磕,仍是那般毫无起伏的声音:“停车。”
车夫连忙勒住缰绳,就见那扇子轻轻将车帘挑起,露出修长的半截白臂:“怎么在这里等着,不是说好了湖边么?”
站在路边的女子勾唇柔柔一笑,将挂在臂弯上的包袱放在车辕上,灵巧的迈上了车:“适才在湖边遇见兄长了,说几句话耽搁了时间。怕马车行过了头,便又往前走了一段。”
这娇如夜莺啼的语气中莫名透着一股子娇嗔,不肖问也知是小两口。只可惜了那张脸,实在与车里那位相公不怎么相配……车夫仰天长叹一声,不再理会旁人家的事,埋头自去赶车去了。
倒是骆香茗上车之后惊得不轻,用袖子遮住嘴巴,瞪大着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大人!”
李知行几不可察的一纵眉,目光若有似无的往车外撇了一眼,嗓子发出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分明的宠溺:“怎地几日不见,这就改了称呼了?”
听出了李知行语气中的暗示,骆香茗满脸通红的垂下眼睛,一双薄唇颤抖了好半天,那个称呼近已到了嗓子眼,却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口。
她这厢无论如何都圆不上戏码,李知行心中越发不悦,微微凑过头挨着骆香茗,两人额头几欲贴着额头,骆香茗甚至能清晰的闻见对方身上的松香味。不明所以的瞪大双眼紧张的望着李知行,却见他忽然低头在自己手背上亲了一口,仿佛搅弄口水般一声湿濡的脆响,虽声音不大,却又极是显耳:“以后若再听你叫错了称呼,仔细在床上可不饶你。嗯?”一句话几乎贴着骆香茗的耳朵说出,潮热的气息直喷耳蜗,骆香茗仿若是一只被蒸熟了的螃蟹,整只脖子都是滴了血的红色。
她这厢百般无措,那车外头的人却被腻歪的够呛,望着小臂上冒出的一溜鸡皮疙瘩,车夫生无可恋的仰头望天,或许是叫那车里的动静扰的心悸,竟莫名有些思念起家中的婆娘来了。
行至卧虎山下,马车停住脚步,车上的人终于走了下来。雇家将厚重的银资交与车夫,微一颔首道:“有劳。”
车夫诚惶诚恐的接过银子,临走之前瞥了那姑娘一眼,但见她满脸桃红之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几乎都埋进了袖子里,想也知道方才在车内没做什么正经的营生。
“多谢,多谢二位贵人打赏。”略略使了个粗礼,这便打马离开。
车夫驱马绝尘而去,留下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李知行沉着脸色,望着骆香茗的目光夹杂着肉眼可见的恼怒:“刚出行头一天,姑娘这是想砸了本府的招牌?”
兹事体大,骆香茗很是慌张,低着头说道:“实在是没想到大人竟剃了胡子,民女一时感到惊讶,这才不慎说走了嘴……以后再也不会这般莽撞了。”
细论起来,此事也怪不得骆香茗——当初隐姓埋名带着远山来青义县时,以防叫人认出自己的面目,李知行特意续了把胡子。有那胡子挂在脸上,修改了他部分容貌的同时,也将年纪显得大上了几岁。如今剃掉这些多余的东西,脸上白白净净,清朗无匹的五官轮廓便彻底显现出来,这般再一细看,他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前后给人的感觉相差甚远,无怪乎骆香茗会失声惊叫。
李知行自然也知此事有自己一半的责任,按下心中的不悦,放松了口吻与骆香茗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入寺之后切不可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了,对手定然狡猾的很,倘若出错,非但救不出你的儿子查不出我的案子,怕是连咱们两个的性命都保不住。”
骆香茗此时心中犹在紧张,闻言连连点头应承道:“民女记下了。”
李知行眯着眼睛望着她:“民女?”
骆香茗心思一转,连忙改口道:“妾身。”
李知行这才满意的点头,负手往山上走去。少了个人瞪视自己,骆香茗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将两只包袱抗在肩上,远远的缀在李知行的身后。
即将走到山顶,李知行刻意停下脚步等候骆香茗,见她磨磨蹭蹭不愿与自己并行,便动手将其拉到身侧,手下些微用力的握着骆香茗细弱的胳膊,轻声说道:“你我即为夫妻,走路时怎可那般疏离。倘若叫有心人见了,定然一眼就会看出真假。”
骆香茗心中局促的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民女、妾身不敢与大人并行。”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被强行提拔成巡检的莫琼,再多的确实也没见过了。李知行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啻于见到了皇帝,她一个区区升斗小民,岂敢与皇帝并行!
这女子实在别扭的紧,说她胆小,却敢只身陪着前往寺庙查案,说她胆大,却又连与自己并肩行走的胆量都没有,李知行被折磨的快没有脾气了,索性便牵着骆香茗的手走。也不知是谁掌心出的汗,没过多久两人相贴的掌心就湿津津一片,李知行取出一方丝帕隔在二人手中,如此才松快了些。
龙渊寺建在山巅,从下往上仰望,几乎可称得上高耸入云。一排排纵横交错的牛角屋檐弯曲向天,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种着各色草木。正是盛夏时节,绿草茵茵,青烟如幕,自是别有一番清幽。
李知行冷笑不已:“大和尚果然会享受,他皇帝老子三令五申不准私建庙宇,他却躲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享福来了。”
听他这般说辞,骆香茗便知应是不喜僧道之流,微微动手挣脱李知行的牵握,率先一步前去叫门。
镀金门环轻轻在门上磕了两下,很快有沙弥前来应门。那小沙弥脑门锃亮,双掌合十将两人拦在门外,报着佛号说道:“阿弥陀佛,今日非开庙之日,施主还请留步。”
李知行环着手臂,一脸来者不善的望着那小沙弥:“都说佛祖普度众生,我与娘子不远千里特来拜谒,怎地你这庙门都不让进,是何道理?”
小沙弥双手合十,仍是客客气气的道:“非是贫僧不让施主入内,实是今天并非开庙之日。若有所求,施主不妨等到十五开庙再来。”
也瞧出了李知行不是个善茬子,那小沙弥简短回了两句话,折身便要去关门。李知行眼疾手快一把格住了门,冷笑道:“你不让进,本公子却偏要进。你能耐我如何?”
“施主,还请自重!”那小沙弥被逼急了眼,目光中崩出一抹厉色。正当还与李知行争论,却听见山下又传来一阵鼎沸的人声。门口这三人皆是好奇的回头望去,但见一顶小轿四平八稳的行上山巅,为首的婆子衣着光鲜,头上簪着一根凤头银钗,甫一露面,便与那小沙弥吆五喝六道:“四娘子大驾光临,没眼色的,还不速速放行!”
那小沙弥一时间变得畏畏缩缩,欲收回手,却又担心李知行强行闯入,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得苦着脸站在两扇门中间。
“究竟发生了何事?”轿内传出了一声娇嗔的女儿音,轿子平稳落地,那颐指气使的婆子立刻上前掀开了轿帘,率先入了李知行眼里的,却是一双细长的三寸金莲。
轿内之人是一位双十华年的姑娘,身材略比寻常女子高些,脸颊瘦长,眉如远黛,朱唇樱红。端地是千般风-骚万种风情,直叫那守门的小沙弥看直了眼。
李知行凝眸打量那女子,但见她妆容虽厚重,眉宇之间却还能隐隐看到一抹青黑之气,显然是身体有疾的征兆。他这厢细目端详那女子,对方一眼也注意到了李知行,转过头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良久启唇一笑,声音媚的人心里发酥:“我还道是哪个没眼色的拦路,却原来竟是这般俊美无俦的郎君。青义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偏偏佳公子,本姑娘怎地不知?”
这语气,这用词,活脱脱一个女流氓。骆香茗唯恐她冲撞了明府大人,正打算过去与她交涉,却被李知行一把牵住了手腕。耳边响起李知行低沉的笑声:“姑娘过誉,某倒觉得姑娘姿色无双,堪以称得上佳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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