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交锋

一场大火险险将莫家半座宅院烧成灰烬，也幸亏前后两院中间有一道水龙，否则凭借家中几个人的力气，定然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烧起来。饶是如此，后院的几间偏房也遭了秧，如今遍地断瓦残梁，莫琼衣衫褴褛，一脸绝望的站在灰烬之中。这座宅院是莫家祖上穷尽半生积蓄建造而成，传至莫琼这一代已有七八十年的光景，不曾想造化弄人，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葬送了几代人的坚守。回想起当年父母对家宅的悉心维护，莫琼心中越发愧疚。

        眼见着莫琼脚下又有火苗死而复燃，骆香茗连忙上前将其拉走，口中忙不迭劝慰道：“事已至此，阿兄只能想开些，自责也无用。好在家中已经有了不少的积蓄，过段时日再请工匠原样建造就是了。眼下要做的，是查出幕后黑手，这好好的家业，断然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教人毁了。”

        莫琼颓丧的摸了一把脸，语带颓丧的说道：“有甚好查的，左不过就是赵老疤那群人。他恨我抢了他巡检的职位，教人来火烧宅院再合理不过了。”

        莫二娘子带着碧草与映月从另一头走来，这主仆三个也是刚刚扑灭菜园里的火，如今浑身都挂着草木灰，模样显得十分狼狈，闻言便与莫琼说道：“表兄的推测虽然合理，却也未必真的是巡检司做下的，莫要忘了，还有太常府那群祸害呢，莫三郎是出了名的缺德阴损，难免就不是他派人来放的火。”

        莫二娘子这番说辞倒是给莫琼提了个醒——既然赵老疤等人已经放出来了，想必太常府那些人也已经一并得到释放了。当初他与骆香茗一手促成太常府今日惨状，依着莫三郎君一贯的尿性，免不得要上门寻个仇。当即也顾不得心疼家里了，对莫二娘子与骆香茗说道：“眼下时局不稳，你们两个住在家里实在危险。我这就出去雇辆马车，你们两个带着孩子去临县避避风头，什么时候明府大人得权了，你们再搬回来就是。”

        骆香茗令映月打来一盆热水，拧干布巾递给莫琼擦手，语气执着的说道：“我们既然结为兄妹做了一家人，理当有福同享，有难也要一同担着。扔下阿兄去过清静日子，这样没良心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莫二娘子也点头附和道：“阿香说的很是，我们虽是女子，却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左不过就这么一条命，大不了与他们鱼死网破就是了。”

        这两个小女子侃侃而言，倒说的莫琼无言以对。正值此时，众人闻听断墙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莫琼心中一紧，连忙将骆香茗与莫二娘子护在身后。片刻之后，远山从墙后露出头来，他一头长发随风乱飘，险些叫火星子燎着，当即暗骂一声，忙将头发拢进衣服里。

        “夫……莫姑娘，你们都没事吧？”远山情急之下险险说走了嘴，碍于莫琼在前面挡着，一时瞧不清楚骆香茗的情况，忙不迭开口问道。

        骆香茗这方从莫琼身后探出头来，又惊又喜的望着远山：“远山大人，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大人那边的情形如何？”

        “大人一切都好，也很是……也很是惦念姑娘。”远山略显羞涩的传达完李知行近况，正打算飞身从墙上跃进院子，不成想那墙壁经过大火的燎烧，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手上只些微用了点力气，那墙壁便轰然倒塌下去。这下却也省了事，远山坦然的踏着一地青砖走到莫琼身边，板着脸与他说道：“方才在巷子里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逃出，我原想上去捉住几个，不成想那几人水性极好，一下子就跳到盘龙湖里逃了。”

        莫琼闻言很是吃惊，忙问道：“大人可有看清那几人的模样？”

        远山摇头说道：“那几个人身上穿的倒是寻常，只脸上有灰布遮着，只能瞧得出身形，看不见五官面貌。”

        虽说是看不清五官面貌，莫琼心中大抵也有了计较，皱着眉头与远山说道：“既然那些人敢往盘龙湖方向逃，就说明他们对这一片的地形很是熟悉，又精通水性，看起来倒不像是太常府的人。”

        远山沉声说道：“不管是谁的人，眼下的形势都不容乐观。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家中老幼妇孺都带到安全地方藏起来，尤其是莫姑娘，衙门里的人都知你与大人关系匪浅，即便有事，也定然会第一个拿你开刀。”远山原也只是随口劝说骆香茗一句，话说出口却越发觉得有理——眼下青义县几家贪赃的账本正在李知行手上藏着，青城太守与州牧等人早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既然当初他们敢用骆香茗设计李知行就范，难保不会故技重施再做一次。

        越想越觉得心惊，远山当即与莫琼说道：“赶快收拾行李，我这便带着他们离开。”

        骆香茗原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但听远山说的有理，也是为了不再拖累李知行，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她带着映月回房将三个小郎和何氏叫起来，急匆匆的收拾好行囊，一家人正当往门外走，却忽然听见巷子那头传来一阵狗吠声，远山谨慎的探头瞧了一眼，但见巷子那头有一队人举着火把向莫家方向跑来，心中一惊，当即回身与众人说道：“好像是衙门里的官差，都快退回院子里去。”

        莫琼当即背起何氏，远山一手抱起三郎，另一只手夹着二郎，带着众人迅速往院子里退。不过片刻之间，那些人竟已来到门外，十几只火把将莫家大门口照的亮如白昼，门外随之响起一阵急惶惶的敲门声。

        形势来的如此急迫，便连远山都急出一身冷汗来。趁着那些人尚未破门而入，连忙低声与莫琼说道：“我去拖住他们，你快些将老夫人和孩子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还有莫姑娘……”

        想起李知行对自己的殷勤嘱托，远山心中越发沉重。他跟随李知行十几年，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子这般倾心，眼下若保护不周出了什么岔子，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看出了远山心中为难，骆香茗主动说道：“阿兄只管先将阿妈和孩子们藏起来就是，左右他们是奔着我来的，倘若见我不在，难免不会在家中四下乱翻，届时只怕哪个都逃不掉。与其担惊受怕的等着人来搜查，倒不如主动现身，倘若能稳住局面，哪怕用我一个换大家的安全也是值得。”

        二郎和三郎闻听此话却是不干了，吵吵嚷嚷的要跟阿娘在一处。远山实在没辙，只得抬手点了两个孩子穴位，口中不忘安慰骆香茗：“莫姑娘请放心就是，只要远山有一口气在，定会保你安然无虞。”

        骆香茗转头望着莫二娘子，忧心忡忡的说道：“姐姐也跟着孩子们一处藏着去，左右不是冲你来的，应该能安全的避一避。”

        莫二娘子脸上挂着冷笑，看了一眼莫琼与骆香茗，义正辞严的说道：“我虽是临时投靠你家，却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何况这事里难保不会有太常府的人，躲不躲又有何用。既然认了你家这门表亲，大家索性就共同进退，半路躲躲藏藏的算什么东西！”

        莫二娘子打定主意要与大家一处抗敌，骆香茗再劝不动，只得随了她的意愿。最终何氏带着三个小郎与婢女映月一同躲进了冰窖里，那里位置隐蔽，外头又是个菜窖，若不细查，轻易发现不了隐在墙上的暗门。

        且说何氏等人刚刚离开不久，众人便闻听大门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破门声，紧接着几十个官差迅速杀入院中，眨眼之间便将几人团团围住。

        那些官差也不知是谁人手下，个个身穿铜盔银甲，腰间挎着弯刀。端地是威风凛凛，丝毫不比胶南王府上养的府兵逊色。远山没想到来人竟然这么大的气势，当即心中又是一沉，与莫琼一左一右将骆香茗与莫二娘子护在身后，自腰中抽出软剑，明晃晃的冰刃对着来人：“你们是谁的手下？如此明目张胆的闯入民宅，手中可有官家的搜查凭据？”

        那些官差皆是冷眼睨着远山，仿佛一尊尊雕塑似的，个个端的是纹丝不动。正当远山心中有些不耐烦之时，却见队伍之后不疾不徐的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穿一件青灰色夹袄，脚底蹬着布鞋，面上一派春风得意，一只手捻着串佛珠，笑吟吟的直视远山：“远山兄弟，多时未见，你竟变得急躁了许多。”

        “我当是谁家的狗在吠，却原来竟是马县丞。”远山面色寒然，嘴角勾着冷笑：“如此深夜，县丞不在你主子脚下卧着，大老远跑到莫家来作甚？”

        面对远山的挑衅，马三却始终面色不变，直将手中一串佛珠捻的叮当乱响：“远山兄弟说的甚是有趣，你既然将我比作狗，当知狗都是贪婪的东西，若无肉骨头吊着，又怎会劳心劳力的跑这么远……阿香姑娘，您说是不是？”马三爷一双浑浊的眼珠子无比贪婪的盯着骆香茗，仿佛是看中猎物的野狼。远山心中越发谨慎，紧紧将骆香茗护在身后：“她不过是个普通妇人，本就与衙门里的事不相干，马三爷何苦这般大动干戈，传出去岂不坏了你的名声？”

        马三浑不在意的笑道：“我做事向来以达到目的为上，名声都是狗屁，傻瓜才在乎那个。知道远山兄弟武艺高强，我原也没打算与你硬碰硬。今儿特意带了点小玩意招待你，咱们不妨比比，看看究竟是远山兄弟的剑快，还是我的东西快。”

        马三爷抬手一挥，但见身后那些兵士动作整齐划一，眨眼间便从身后扯出一副机弩来。那机弩是用上好的铜和铁合炼而成，机身厚重，箭头上泛着冷光。此物乃是本朝特制兵器，因着杀伤力巨大，轻易不得使用。远山做梦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在小小的青义县出现，当即暗道不妙，脸色铁青的望着马三：“你们如何会得此物？”

        “远山兄弟既知此物的厉害，在下倒也省了劝说的力气。不妨实话与你说，今日我只为咱们明府的心头肉而来，远山兄弟若能乖乖交人，我自是放你一马，若不识趣，怕是只得做了这机弩下的亡魂。”马三爷话音方落，十几副机弩齐刷刷的对准远山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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