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篇手记(四)
张氏从小寄养在柳家府里,她是柳家庶出女儿带回来的孤女,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看着柳氏从小便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风风光光嫁给了当时只不过是小富商的甄父,她内心的嫉妒几乎要将她燃尽。
明明是她先喜欢上甄父的,凭什么柳氏什么都有,柳氏有能干会赚钱的父亲,有书生女儿做母亲,还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英俊丈夫,可自己什么都没有。
甄父若是知道张氏因为他去柳家找柳氏玩儿时顺手帮她捡了落在假山里的帕子,她就因此喜欢上了他,他可要大呼冤枉,早就躲得远远的,谁想帮她捡帕子谁去好了,他可不去。
张氏早就魔怔了,她被家里人安排嫁给了不学无术、满肚肥肠的甄二爷,看着甄二爷油腻的脸上猥琐的笑容,她就想吐。
甄二爷每年都要新娶两三个姨娘,更别说在外面留下的风流债,数都数不清了。她生下甄谧后就伤了身体,眼睁睁看着那些姨娘生下一个又一个庶子庶女。
可一旁的柳氏呢?多年无子,甄父依然洁身自好,只有一个老实本分的青姨娘在身边伺候,之后柳氏在甄婉十二岁那年生下了儿子甄逸翎,彻底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张氏怎么能不嫉妒?出嫁前,她生活在柳氏的光芒下,出嫁后,她依然要靠着柳氏手指头缝里施舍的钱生活。
这一切幽暗诡秘的心思一直藏在角落里蓄势待发,直到女儿甄谧疯狂迷恋上了甄婉的未婚夫才彻底爆发。
她得不到的,她女儿可以得到。
甄二爷得不到的,她帮他得到。
姐弟乱·伦的戏码,一定很好看。
原主林宏也不是个好东西。他的亲爹是甄父的知己好友,在一次出游中,好友和甄父双双落水,他为了救不通水性的甄父溺水而亡,好友的妻子听到噩耗早产大出血随丈夫而去,好友是孤儿,没有其他亲朋好友,愧疚不已的甄父收养了林宏为养子。
林宏名义上虽为甄父养子,但实际上还是林家人,为的是给林家留下香火,甄父帮着打理林家遗产,遗产在他的操持下变成了一份巨额财产,足以保林宏几辈子衣食无忧。
但林宏并不知足,也并不懂甄父的苦心。
因为甄父和柳氏的宠爱和纵容,他挥金如土,身边聚集着一群纨绔子弟狐朋狗友,耳濡目染之下他染上了赌博的陋习,不爱读书,小小年纪就喜欢逛青楼、调戏女人。
他还有这样一种思想。
甄父不是没儿子吗?
那这些财产以后肯定都是他的,虽然是养子,但爹娘这么宠他,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甄逸翎的出生让他有一丝恐慌,但他小,还没那么多坏心眼,只要有钱拿就行了。
甄父事务繁忙,没时间管教孩子,柳氏身为养母,面对天生坏种的林宏,甜言蜜语张嘴就来,被哄得找不着北,发现问题时性子已经矫正不过来了。
林宏和姐姐甄婉发生了关系后,一开始是有点愧疚的,但后来这种愧疚彻底化为了惊喜。
他已经知道他是要继承林家财产的了,那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花,但如果娶了甄婉,以娘对甄婉的重视程度,嫁妆一定十分丰厚。
再进一步,甄逸翎死了,甄府的财产不就都是他的了?
林宏娶了甄婉,搬回了林家住,面对远远不如甄府富贵的林家,他心生不满,心里的恶念越来越大。
他甚至还发现,自己不行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是早产儿,大病小病不断伤不及性命,但张氏带来的药药性特别猛,用量又多,强烈刺激之下彻底废了他的生育功能。
恨毒了的林宏在床上不停折磨甄婉,用尽一切残忍的手段,将甄婉折磨得奄奄一息,还将甄婉的婢女都关押起来,防止她们通风报信。
他还怀疑甄婉心里依然留恋着前未婚夫,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满嘴污秽侮辱甄婉。
那个世界,张氏和甄谧的尾巴被清扫得极为干净,甄父什么也没查到。张氏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时不时用言语挑拨,林宏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甄府的财产应该属于他,他就在出游时将甄逸翎推下了湖,甄逸翎被水冲走死不见尸。
死了儿子的甄父柳氏彻底疯了,大骂林宏畜生,他们这段时间见到了林宏的变化,还以为今日带儿子出去玩是洗心革面想重新维系亲情,没想到是抱着如此歹毒的心思。
恶毒的林宏破口大骂,极尽讽刺,甄父被气得中风,柳氏也病倒在床上,早就抑郁麻木的甄婉听到弟弟溺水而亡上吊自杀,张氏趁机撺掇丈夫甄二爷上位。
林宏没等来自己继承甄府的财产就被张氏灌了一碗药暴病而亡。
江州近两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甄府居然分家了!
庶出的甄三爷老实本分,带着一群儿女去甄父安排的大宅去过日子,甄三爷打理的产业也被甄父允许带走了。
而甄二夫人不知为何暴病而亡,甄二爷一家子被赶到江州郊外的破屋子里去生活。
那场面叫一个壮观,平时拿着一把羽扇装风流的甄二爷此时却灰头土脸地被扫地出门,哭丧着脸大喊“哥哥你原谅我吧”,后面还跟着一群姨娘,乌泱泱的,均是哭天抢地,吵得人心烦意乱。
甄二爷见大哥真的不愿理自己,带着女人们、抱着仅存的一箱金子灰溜溜走了。
甄父知道甄二爷不靠谱,所以将甄二爷的庶子庶女都留了下来,好好教育以后还能孝敬孝敬他,别跟甄谧一样被养歪了。
张氏用一死换来了甄谧的一线生机,甄父没有报案,而是将甄谧送进了佛堂,让她什么时候真心悔过了再回来。
八卦的百姓和名门都向府内下人偷偷打听,但下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说不出什么名堂,有人问了甄二爷他也嘴巴紧闭。
笑话,把这种丑事说了出去大哥彻底不会接纳他了。
他什么也不会,以后还要靠大哥接济过快活日子呢。
甄府,湖中央的沁心亭。
“小桃,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甄婉淡淡道。
小桃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小姐,她是为数不多知道小姐身上发生什么事的人之一,今日夫人劝小姐去花园散散心,小姐向来体贴,即使郁郁寡欢不想出门还是听从了。
她怕她走了,小姐会想不开。
甄婉看小桃惴惴不安的样子,眼眶里居然还蓄起了心疼的泪水,无奈道:“好啦,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清凉微醺的微风吹拂起她鬓角的发丝,她眼神迷蒙,没有焦距,发着呆,手撑着头靠在亭中的石桌上。
眼下只有她一人,她也不用再维持大家闺秀的形象。
从前,不管在人前人后她都极重规矩,笑不露齿,眼不斜视,不敢大声说话,吃饭细嚼慢咽,坐时双手总是规规矩矩放在膝上。
可现在,做一个大家闺秀还有什么意义吗?
女人最宝贵的贞操她都失去了……
想到她的未婚夫梁林康,她苦笑一声。
是她对不起他。
从小她就知道以后要做他的妻子,她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立志做一个完美的妻子,但婚前失贞,这婚约肯定是要解除了的。
至于林宏,娘昨天和她说了,宏儿说会娶她,她只是淡淡一笑。
宏儿才十四岁,只和自己一般高,看他平时调皮捣蛋的样子,还是个孩子呢,不知道婚姻的意义。
万一他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可怎么办?到时候她的处境多尴尬。
而她自己内心,对于嫁给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还是有点别扭不适的。她一直将宏儿当做弟弟看,怎么能嫁给他呢?
等退了婚她就绞发去当尼姑,也挺好,不用受世俗侵扰,不用拖累宏儿,爹娘和弟弟还能时常来尼姑庵看自己。
嫁了人可没这么自由了。
甄婉这么安慰自己,可想着想着却不自觉红了眼眶,她想找手帕,却发现没带,应该是在小桃身上。
“姐姐。”侧边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一块素色的干净帕子递在她面前。
甄婉抬头一看。
来者是一个让她又爱又恨又无奈的人。
爱他是她宠爱多年的弟弟,恨他是毁了她清白的人,无奈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少年清隽的面容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看得出是个还未成熟的孩子。此时他眉头紧皱,面露担忧和愧疚,黝黑明亮的眼珠里不见一丝浑浊,清澈见底,映出了她伤心垂泪的脆弱。
甄婉浑身一颤,猛然垂下头掩饰自己的不堪,肩膀耸了起来畏缩身体,死死咬住唇抑制住哭声。
林宏察觉到她对他靠近的恐惧紧张,往后退了一米,将拿着帕子的手臂伸得更远,声音更为轻柔:“擦擦泪吧。”
她接过帕子拭泪,哽咽着道了一声谢谢,平稳好情绪后看他站得远远的,知道是自己的反应吓到了他,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你坐过来吧。”
她眼眶通红,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明明已经这么害怕无助了,可还是善良地想照顾好每一个人的情绪。
林宏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她不想想自己呢?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接受一个她觉得不适的人呢?
男性主导的世界将道德最重的枷锁压在女性身上,残忍的世道要求女人做一个宽容大度的妻子,不允许妒忌,不允许无所出,守寡再嫁被人说淫·贱,丈夫在外花天酒地被人说没有本事讨不了丈夫欢心。
她们必须为所有人着想,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不允许有丝毫人的情绪,出生时被嫌弃是个女孩,出嫁前学习操持家务,不敢和外男接触,生怕失去了“最宝贵”的“贞操”,出嫁后生儿育女,服侍公婆,还要尽心尽力养育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操劳却不被允许有厌烦憎恶的情绪。
她们只能无私奉献出所有,直到被吸干最后一滴血。
明明受害的是甄婉,失去“贞操”的是他和甄婉两个人,但世道只会降临惩罚到女人身上,说她不干净没人要,用尽一切脏污的词汇去形容她,而对男人来说只是一场风流韵事,而无影响。
多可悲。
甄婉拥有如此纯洁美好的灵魂,不该活得如此压抑,她是人,有血性,有喜乐,不是别人的附属品,捆绑的枷锁让她连抗拒一个前不久刚刚伤害过她的男人的勇气都没有。
他爱她,不仅是男女之爱,他爱她美丽干净的灵魂,爱她的坚毅坚强,想让她做一个展翅翱翔、自由自在的雌鹰,而不是依附别人喜怒哀乐的菟丝花。
就算是菟丝花,也应有作为人最基本的权利,绞杀束缚她的寄生植物,洗下印在灵魂中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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