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他是迷路的羊。
莫名浮现这句早已忘记的话。
他还记得卡尔良久思忖后妥协的表情，明明是那样胆小谨慎的人，却在自己强硬的态度下同意了。
也许这是一场豪赌。
杰克无意识翻着那本破旧的《圣经》，只能听见纸页沙沙作响，他站起身，走向窗台，眺望远方。
那座城堡依旧在光晕里朦胧，远处黑沉沉的一片是蠢蠢欲动的异变，外面乌压压建筑群里还有多少像自己一样的角色呢？
思绪就像水一样倾覆，收不住。
他记得自己安抚小姑娘时的长篇大论，也记得给卡尔说的那番话。那个时候的自己与平日真是大相径庭，仿佛是另一个他掌控着身体。他知道，长篇阔论里真正想说服的人，是自己。
老天爷实在是喜欢捉弄人。
如果他没有醒来，也许会更快乐，但是偏偏，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怪膛手、英国、绅士、游戏、监管者
一大堆名词在脑海里缠绕拥挤，闪烁变化。
眼前一片模糊，等到真正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伸出双手，左手寒光凌冽，右手枯瘦苍白，他尝试站在碎裂的镜子前看清楚自己，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绒毛轻轻摩擦着手掌心，他就这样无意识的摩擦着脸，神情怔忪，僵硬的转动眼球，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一切。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脑海里有很多很多信息，自己试图去抓住一个思绪的引子，却毫无着手之处，只能尴尬的站在展台上思索。可怜的是，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就被抛向了更陌生的地方。
这是庄园。
莫名的声音响起。
他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想要漫无目的的闲逛，却被半推着强迫往最近的一台密码机走去。
凭借着高大的身躯，他一眼就能看出有几个偷偷摸摸的家伙在干些什么。
你要去抓住他们。
这闹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也无所谓，那就抓吧。大跨步的走过去，左手只是轻轻一挥，缥缈的雾气就凝聚成了尖锐的刀刃，轻而易举的击倒了一个矮小的家伙。身体下意识的拖着这具半死不活的尸体挂上了椅子，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挣扎到脸色发紫浮肿，最后咽气死掉，消失在天空中。
你赢了。
冰冷的声音又提醒自己。
懵懵懂懂中他知道只要这样，就可以早早结束掉游戏，回到自己的世界，支配身体，苟延残喘活着，拥有些许自由。
但是，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思，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是不明白，却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要不要去打破这种节奏，找一下世界的真相呢？他时常问自己。
他也想问问别人，但那些求生者看见他，就像见了地狱的恶鬼，鬼哭狼嚎，涕泗横流，实在让人生厌，这些蠢货。
“说话。”
他拎着这个名为前锋的家伙，眼神逼近，仔细的打量，嗤，这个奄奄一息的家伙。随意的摇了摇，他就像断线的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前锋胸口被雾刃打穿了，血泂浻地流着，可他却毫无知觉般抬眼望着自己。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这个家伙好像跟自己不一样。
失望，真是太失望了。
咔擦拧断了脖子，看着钢刃上鲜红的颜色。
他觉得心中的暴戾之气又在升腾。啊，这些家伙真是太无趣了，还是都杀掉好了。
可是偏偏就漏掉了一个狡猾的家伙，这个家伙趁人不注意偷偷的溜出了大门。
他一路狂奔，想要跑出大门追住那个家伙，却发现自己就像被禁锢在了庄园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影跑出了这座围城，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杰克很羡慕的想，走出这片大门的求生者会去往什么地方呢？他们好像踏上了光明大道一样，去迎接幸福的生活。
徒留自己一个人麻木的等待，直至庄园里的碧蓝天空大片的掉落粉碎，所有的色彩归于虚无黑暗，自己重新回到那狭小的房间里等待下一场游戏的来临。
这和斗兽场等死的奴隶没什么两样。
真是太糟糕了。
糟糕透顶。
既然他的处境已经不能更糟糕了，是不是就应该安于此，习惯呢？
他也没有答案，只是静静的呆在黑暗里沉默，一言不发。
这世界除了他，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日益消沉。
他只能去房间的藏书柜里，打开一本本书，翻来覆去的看，消磨时间。也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才能短暂的忘却这令人窒息的生活，安静下来。
《圣经》的封皮已经十分破旧，他记不住自己翻阅多少次了，只是感觉孤独的心能在这里找到一丝慰藉，他坚信不疑，只要向万能的耶和华祈祷，就能解决这一切问题。
【你若口里认耶稣为主，心里信神叫他从死里复活，就必得救。】
他细细的品味，感觉这麻木的人生里有了希望，只要向万能的上帝虔诚祈祷，他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于是，他跪下身子，双手掩面，竭尽全力地向上帝祈祷，恳求上帝使他从这场无休止的游戏里解脱出来，离开这个难以忍受的地方，找到真正的天堂。
既然上帝可以解救被奴役的希伯来人逃离古埃及，那么他也一定能解救自己于苦海，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只要上帝愿意，马上就能办到。他甚至高兴地把他的祈求编成一套固定的语句，祷告完毕总要跪在那儿静默片刻才站起来，他把心灵的全部力量都用在祈祷上，全心全意地相信圣经的一切。
可笑的是，他虽然全心全意的祷告，但自己又在游戏里大开杀戒，沉迷于在追捕和杀戮里短暂的快感，当短暂的快感消失后，他又诚惶诚恐的觉得自己应该忏悔祷告，早日从这里解脱。
这是一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无穷无尽，循环往复。
持之以久的祷告并没有带来任何的作用，他反而在这徘徊里日益生疑。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迷雾寻寻觅觅，就像站在迷途的十字路口到处张望的羊。
自己什么都想要，但什么都没实现。
这可真是糟透了。
他愤愤的丢掉《圣经》，大力的将这本书扔到掉角落里，任凭蜘蛛网盖上厚厚的一层灰，眼不见心不烦。
一切都是没用的。
他们都是骗子。
他试图自救，却依然找不到方法。
这个黯淡无光的牢笼就像吃定了他一样，一遍遍重复着令人绝望的生活。
直到
“咦，怎么，怎么又中断了……”
“话说，我能救出他们么，真是怀疑啊，组织也不说清情况，就这么直接把我扔下飞机，真是……”
“咦咦咦，我的心跳为什么越来越厉害了……”
多久没有听到人说话了？
他停留在离她一丈之外，静静的听着。
这个小姑娘很有趣。
他一开始只是觉着，也就仅止于有趣而已。
可她明明柔弱，看见自己六神无主，却还要战战兢兢的拿起枪，试图以各种言语威逼利诱，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死活，拼了命也要救出队友。
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自己第一次放水让他们离开了，看着她欢呼着离开大门，踏上了光明之路。
他心里自顾欢喜，却又暗暗的叹息，喃喃低语，“以后不要再来了。”
原以为只是这平淡日子里的小插曲。
可是，你知道，老天爷有时候就是看着这些凡夫俗子在红尘世俗里翻滚爬摸后才会随意地扔下一丝希望，也许是看见自己已经灰头土脸，也许是起了一丝怜悯，也许是他的祷告终于起来回应。
事情就是如此的出人意料，不听安排。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到了她，即使死亡也不能阻挡她再来的步伐。
杰克开始忍不住偷偷的幻想。
她是为了自己而来。
他狂喜的捡起角落的那本书，一字一句的读着。
【所以时候未到，什么都不要论断，只等主来，他要照出暗中的隐情，显明人心的意念。】
上帝好像听见了他的呼唤，赐予他真真正正的宝物。
他第一次有了陪伴的人。这个人会陪着自己在黑暗里寻找光明，最后逃离这无休止的游戏。
千真万确，毫不怀疑。
他掩饰内心的狂喜，把每一次的相遇都镌刻在心上，甚至贪婪的想得到更多。
日子如此的顺遂，她记住了自己，和他一起去探索这个世界，甚至愿意长长久久的陪伴他。
当杰克知道自己是虚拟人物的那一刹，他也没有感到很大的冲击，只是觉着：哦，不过如此。即使如此，又怎么样呢？
她希望离开游戏以后，大家都是朋友，有说有笑，嬉戏玩耍。
他还记得那天嗅到的发丝香味，还有她温暖的怀抱。
这是她的愿望。
这是上帝的愿望。
她是自己的上帝，是自己虔诚的信仰。
所以，为了她，他也要豪赌一场。
这是刀尖上走钢丝，他知道。
赴汤蹈火，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毁掉这个世界，无妨。创造一个新世界，无妨。
愿你所愿，念你所念，想你所想。
只是，无论如何，你要陪着我。
“杰克，开门，我来啦！”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意，扔掉手上的书，他早已不再需要这本书的慰藉，上帝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随着锁匙孔的咔嚓一声响，福音已至。
他是迷路的羊，已经找到了灵魂的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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