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户外烧烤
出门前化妆的时候，我戴上了殷维给我的金属耳环。
看起来十分不起眼，可对我来说是保命的东西。
不过这次问题不大，毕竟孙书源没跟来，只要孙书源不在我身边我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卢丽珍和赵诗茵那对母女即使一肚子坏水，也不会疯到直接杀人的地步。
我打了辆出租，坐在后排。司机按照导航开往他们所说的户外烧烤公园。
正当我举起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补妆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张模糊熟悉的脸。
是孙书源。
我僵硬地举着镜子，紧紧盯着自己的脸，余光瞥向后面那辆黑色轿车，确实是孙书源经常开的那辆。
他想尾随我去团建？
……
前几天明明都已经和他说好，他一副妥协的样子，谁知今天还是跟了过来。我弄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和我的同事接触，难道真如他嘴里所说的那样，想“弥补”我。这很荒谬。
忍住心里窝火，我按捺住打电话质问他的冲动，此刻手机来电，
“到哪里了？我们差不多都来齐了。”电话那头的小杨问。
我抬头看了眼窗外，是碧蓝的湖水。
“在桥上了，还有十分钟。”
“好的好的。”
随后小杨挂断电话。我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那辆车，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焦虑和压抑。
如果孙书源真的被在场某些同事认出，到时候应该如何解释。
十分钟后，到达团建地点。这里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户外烧烤营地，傍着湖水和山林，占地面积极大，除了前面的户外烧烤区域，后面还有高尔夫球场。
下车后，我在营地大门口故意逗留了半分钟，果不其然看见了孙书源。
他看见我站在门口等，大抵猜到已经被发现，犹豫不决地走来。
“嗨。”
我简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可又担心他莫名其妙发脾气发起疯来不好收拾，只能忍气吞声。
“走吧。”我攥紧肩上的包带子。
孙书源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今天他难得没穿正装。走进营地后，组里几个同事热情似火上来打招呼，我勉强和他们寒暄，不一会儿他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孙书源身上。
“琳姐，这是你老公？”
他们一个个眼睛发亮，我只能笑着点头，一只手不情不愿地搭上孙书源的臂弯，开始做介绍：
“啊，是的。他今天……难得工作不忙。”
孙书源倒是非常从容不迫，挨个与同事们握手，脸上露出温和谦逊的笑容。
“您好，您好，”在互相问好后，孙书源试图伸手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什么，我第一反应是名片……他是不想活了么？
“啊，十分抱歉。”
他从口袋里取出空空如也的手，满怀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各位，今天忘记带名片了。”
果不其然，我就知道他还没那么不谨慎。
周围的同事纷纷表示没关系。
如果不了解这个男人的本质恐怕真的很轻易对他产生好感。他实在太会演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孙，是万琳的丈夫。”
孙书源把那个孙字咬得十分模糊，听起来更像是沈，随后紧接着补充，
“我们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他轻轻伸手去碰我的腰，一只手掌揽住侧腹，做出亲昵的样子，
“谢谢各位在工作上对她的照顾，谢谢各位。”
几番虚情假意的陈词过后，大家开始准备烧烤的材料。周部长和其他几个男同事研究草地上那两个烧烤架，孙书源也参与其中，几个人开始聊起来，不亦乐乎像是认识了几年一般。孙书源很会来事，我站在不远处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大约是基金股票房价一类的事情，并不曾提到任何人的工作单位。
几个女同事喊我去准备其他用品，我正打算过去帮忙，突然看见旁边站着发呆的小杨。
小杨全名叫杨霄，一直以来都是乐天派加自来熟，可他现在的情绪似乎很反常。从刚刚同事们全部来齐，开始准备烧烤用具之后，他都站在草地上发呆，眼睛睁得很大。
“诶。”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冲孙书源他们那边努努嘴，“不去帮忙啊。”
他紧紧盯着草地上那几个男同事，随后目光移向了我。
杨霄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眉头微微蹙起，神色有些复杂。
“你怎么了？”我察觉出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正准备问，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说了出来：
“你老公看起来，有点眼熟。”
杨霄盯着孙书源的背影，声音些许颤抖：“你、你还记不记得……”
我之前一直都没记起来，那天会议厅里闹剧发生的时候，杨霄就在我身边上。我能看清孙书源的长相，那他也必然看得清，只是记不记得住的问题。
想到这里，只能赌一赌杨霄的眼力不好，于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啊？什么？”
杨霄一言不发地看向我，我摸了摸后颈，大大方方和他对视，皱眉问：“记得什么？”
原本以为他会放弃，谁知杨霄这人真是死心眼。
“我认人很准的。”
他丝毫不胆怯，望着我的眼睛，语气有些许恼火，
“你老公不会就是番达科技那个销售总监吧。”
话都说开到这个份上，纵使我再怎么想圆过去，也显得有些拙劣。百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怎么可能？你认错了吧小杨。”
“你别诓我了。”
“真没有，瞎说什么呢。”
“那你说说，你老公做什么的。”
“打工的。”我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就后悔了。
“我们都是打工的。”杨霄脸色愈发阴沉，“万琳姐，你连你老公的工作都不能第一时间说出口。”
“他……他的工作，”我想着想着想起了殷维，“他工作不方便透露，需要保密，所以我只能这样说。”
“……”杨霄露出质疑的目光。
我实在不愿意和他继续这么纠缠下去，说得越多心里越虚，好在刚刚那几个女同事又叫了我一声，要我去帮忙。
“来啦！”
我冲她们挥挥手，随后跑开。
杨霄仍旧站在刚刚那个地方，望着孙书源的方向。
心里十分忐忑，我开始焦虑，他不会过会儿去找孙书源的麻烦吧。
半小时后烧烤架里的炭火开始冒烟，同事们一边烤肉，刷油，一边聊天。孙书源帮了一会儿忙后走回我身边，眉眼盈盈，语气格外温柔：
“刚刚你们商务部的周部长夸你了。”
孙书源十分自然地牵过我的手，走向太阳伞下的休息区，轻轻摁住我的肩膀，示意坐下。
“他说你能力突出，学习快，人聪明，和同事们相处也很融洽。看来你以后在事业上，或许能够超过我呢，老婆。”
他一边摩挲着我的手背，一边笑盈盈地说话。
他好像真的心情很不错，和之前发火的样子判若两人。那一刻我甚至都有些恍惚，会不会曾经的万琳就是这样一次一次被他虚伪又灿烂的笑意溶解了所有怨愤不满。
我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
他难道不会介意？这些特征都不是万琳的特征，是属于我万玫的。他难道不觉得膈应，不觉得我离他所期待的乖巧形象越来越远，不觉得迟早哪一天我或许会想起丢掉的所有记忆，冷不防地对他倒打一耙么。
突如其来的信任，令人不适且不安。
“你怎么了老婆。”他抬起手，似乎想要碰我的脸，我条件反射般地躲过。
“没什么，”我站起身，目光仓促移开，“我去帮他们忙。”
我走到烧烤架旁边，开始帮小杨刷油撒调料。杨霄一声不吭，期间眼皮抬起来瞟了远处孙书源两眼，冷笑，
“怎么不去陪你老公。”
一时十分汗颜，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万琳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老公和……”
我压低声音嘘了一声，手头若无其事地翻转烤串，
“杨霄，算我求你，过会儿大家坐一起，你别提这个事。”
杨霄轻轻丢开手里的烤串，扭头冲我皱眉：
“万琳姐，我想不明白你。你到底在怕什么？面对这种情况你应该第一时间和这种男人撇清关系。”
我担心孙书源看见，只能压低声音拼命解释:
“你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一定离，但请你今天不要说。”
杨霄正打算继续和我争辩，不远处周部长开始喊话，
“来来来！集合！”
周部长放下怀里半箱啤酒，拍着手，叫大家集合。
夜幕降临，露天草地上的餐桌上摆好了刚烤完的烧烤串，在彩色小夜灯的照耀下闪烁油光，孙书源举起一串递到我嘴边，我勉强张嘴啃了一口。
周围同事或多或少都喝了点酒，我誓死不喝，孙书源居然提出替我喝。
他托着腮，胳膊搁在桌上，喝了一点酒后脸上泛红。
周部长开始挨个挨个点评商务部的同事，先是点了杨霄的名字，杨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脸上勉强给出几个笑容。他心里大概还在惦记孙书源那件事情。
点了一圈，最后轮到了我。
“万琳，万琳，”周部长远远指了指我，点了两下头，竖起拇指，“临危不惧，有风范。”
“谢谢部长。”我赶紧站起来，向他鞠躬。
原本以为他就这么放过我，谁知又说了起来。
“之前那次大会，万琳的功劳，那是首屈一指的。会议结束后听杨霄说啊，会议开始前的时候，你都紧张得昏过去了，杨霄都准备喊救护车……结果几分钟后自己缓过来，还坚持继续翻译！坚决不出同传室！有毅力！有毅力！”
……
我脸上陪笑，心里隐隐感到大事不妙。果不其然，余光里的孙书源似乎酒醒大半，静静地听周部长说话。
“你当时，昏过去了么。”孙书源忽然在我背后小声地问，“这样严重。”
我不敢回话，仍旧目不转睛看向周部长，反复感谢他的盛赞。
杨霄就坐在我们隔壁桌，此刻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孙书源。
“是啊，可严重了。”杨霄忽然接过孙书源的话，那一刻我只感到胸口骤然窒息。
“噢，那，”孙书源语气微微讶异，扭头与杨霄对视，笑着问，“您当时和万琳一起做同传吗？”
“嗯。”
还没等我出言劝阻，杨霄居然直接承认了。
完了。彻底完了。
“当时我和万琳姐坐在一个同传室里。”
杨霄吃了一口烤串，一边咀嚼一边告诉孙书源，似乎故意提高声量，
“万琳姐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之前有预备练习过，但就是紧张得不行，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哪有，我、我当时低血糖。”
我赶紧解释，拼命用目光暗示杨霄不要再说，但他就要叛逆。
“怎么会，以前都没听说你低血糖。”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话音未落，孙书源忽然盖上我的手，手背忽然被滚烫的肌肤覆盖，刹那间整个心脏都被捂住般令人窒息。
“啊，老婆，你什么时候查出低血糖的，”他似乎在嗔怪我，“怎么不和我说。”
“也不是什么大病。”我讪讪地解释。
杨霄才有那个大病。他真的在找死。如果惹毛了孙书源我甚至不能担保他未来一段时间会平安无事。
“诶，孙哥，”
杨霄忽然抬头望着孙书源，眼里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狡黠和自作聪明。
“你是姓孙吧。”
这话把孙书源问住了，握住我的手微微一顿，“我，我姓沈。”
“沈？啊。”杨霄点点头，“一开始听你自我介绍说的好像是孙来着。应该是我记错了。”
看得出孙书源有点紧张，“嗯，沈，三点水的那个。”
“那，沈哥你在哪里工作？”
这又是一个致命问题。
我真的很想捂住杨霄的嘴巴。
“我么，”孙书源笑了笑，随后说出一个我没听过的企业名字。
“啊？这里！这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家实习的公司！”
杨霄眼睛一亮，此刻孙书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大半。
“沈哥您做什么岗位？”
“运营岗。”
“是么！我女朋友现在就在这个岗！您认识她吗？她叫……”
杨霄这些话不知是真是假，无论如何再这么下去孙书源肯定会发火。我将手从孙书源的手掌里抽出，打了打杨霄的胳膊肘：
“你女朋友呢，”我终于逮到一个好转移的话题，“你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说要带她来的嘛，人呢，没瞧见呢。”
“她临时加班，就不来了。”
杨霄一句话搪塞完毕，准备继续纠缠孙书源，孙书源反客为主。
“这可不太行，”孙书源笑了笑，忽然搂住我的肩膀，“我今天原本也要加班，特意推掉了，为了陪万琳。”
杨霄不仅没有吃瘪，笑意更加捉摸不透，“噢……是么，那沈哥和万琳姐夫妻感情很不错。”
“是挺好的。”我赶紧附和。
“这么好，那肯定不会出轨吧。”
……
完了，完了。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
孙书源微微用力，手指压住我的肩膀。他仍旧一脸镇定，不为所动，笑着回答杨霄的话：
“那自然是肯定不会的。”
“噢。”
杨霄只给了一个字，听得出他并不认可。
我能感到孙书源此刻波动的情绪已经快要达到临界值，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怒。
“烧烤还没吃完呢。”我咽了咽嗓子，怀着乞求的目光看向杨霄，“再多吃一些吧，不然浪费了。怪可惜。”
杨霄耸耸肩，站了起身。
“我去打高尔夫。”
目送杨霄走远，直到离开视线，悬着的心才勉强安置下来。
孙书源缓缓松开手，目光冷峻，紧盯着杨霄离开的方向。
“还吃吗，老公。”
我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举起一根烤串递到他嘴边，孙书源紧紧抿着唇，唇色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泛白。
“老公，老公你吃一口。”
我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在和他对话。
“孙书源。”
他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微微后仰，离开我递到他嘴角边的烤串。
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声音在颤抖，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恐惧的一次。之前在洗手间门口，他一字一句威胁我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害怕。我完全不清楚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是否真的和我预想的那样对杨霄做出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
“孙书源，”我忍住满心的惊惶，一声声叫他，“孙书源。”
他紧紧攥住拳头，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半分钟的僵持后，孙书源陡然站起身。
脸上是违和的笑容。
“烧烤区后面是高尔夫球场么？”他笑了笑，“我很久没打过了。”
我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努力留住他，
“烧烤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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