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置之死地
桓清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陆青为什么要背叛她,以她的观察,他那几位结义哥哥在他心里的份量应该是远超陆无恤的,何况他们还是被陆无恤害死的,他难道真的能昧着良心转而投靠他?
陆无恤深知她的困惑,大笑道:“打家劫舍的无赖罢了,你还指望他们真有什么江湖义气吗?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很绝望啊?”
“比起绝望,更多是不解,我应该是上辈子得罪过你吧,否则堂堂一个将军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要整日与我过不去。”她面无表情道。
陆无恤抽出长剑,架到她的脖颈前。他本可以绑着她的,可惜寻人心切,未来得及准备绳索,只好用这种方式逼人就范。
“此地风景不错,反正我猜你也不会再将我留在那牙城之中,在军营里更不合适,我又没犯法你也没道理将我关在牢狱里,不如就将我囚禁在这里吧。”
“想得美!”
一个将军擅自掳劫关押民女,早该被弹劾治罪了,淳于嘉又不像当初的陛下有大将军压制,自己大权在握却依然默许包庇、还纵容他在海棠镇如此行事,看来也不是什么明主。那么,这小小的朝廷还不早晚被祁国收拾了?
陆无恤不再任由她啰嗦,催她赶快上马。正在此时,桓清却仿佛大梦未醒似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远处过来的那几个身影竟是伯雁他们……
萧鸿身着玄青锦缎,腰间佩戴着那把赤羽刀,箫箫虽然穿着姜黄色的布衣,却比初见时更加干净清爽,再后面便是容律。
“看来你我都没猜对陆青的用意。如此也好……”陆无恤低低道。
陆青的用意……是他主动带她来这里的,不论是陆无恤还是伯雁都太不可能如此轻易找到她,除非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他自知无法对付陆无恤,所以想让他们鹬蚌相争?
“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陆无恤站在桓清身后,将剑横在桓清颈前一指处。
“你想要什么?”萧鸿道。
“若我要你死呢?”
萧鸿眉头微颤,左手紧握着赤羽刀,他没想到这姓陆的这么直接,一上来就要他的命……
“萧大哥别冲动,他死了桓姐姐岂不是更任由他揉圆搓扁了。”箫箫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真的傻到听劫匪的话。
“萧伯雁,有个道理我想你明白,若你因我而死那我也无颜活着,这样你我两条命都没了,实在不划算。你且不要管我,他不会杀我的!”桓清作势向前倾,陆无恤果然下意识将刀推离了几分。
陆无恤心中气愤,岂肯被她拿捏,他冷笑两声朝她脖颈“噌”地划了一下,所幸伤口不深,只是略渗出一丝血。萧鸿眼见桓清受伤却无法阻止,急得眼眶通红,额上布满了细汗。
桓清平静道:“再怎么说杂号将军也是个将军,你这么做也太丢脸了吧?陆兄与萧家有仇直接找他报仇就好了,拿我要挟算什么英雄,何况大将军都已经死了还不能消你心头之恨吗?”
“你懂什么!你可知那萧琳当初是如何欺辱我妹妹的!”陆无恤双目赤红,恨不得将萧鸿碎尸万段,忽然又大笑起来,眼神微微眯起,嘴角挂着邪笑,“不如今日也让萧公子看看我是如何欺辱你的夫人,否则你又怎知我心腹之痛……”
陆无恤握剑的右手扶住她的肩膀,左手环着她的胳膊,双唇凑到脖子的伤口处便狠狠吸吮起来,桓清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像被人大夏天淋了一桶热油,湿腻恶心,她拼命挣扎却无力挣脱,伤口处由开始的蜇疼渐渐变得麻木,陆无恤却仍没有停下的意思,转而朝上亲吻桓清耳下。
原来,陆无恤留着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折辱萧鸿?果然是小人行径!
“住手!你不就是要我的命吗,我给你就是了!”萧鸿气得浑身颤抖,猛然拔出了赤羽刀。
他无法容忍,无法容忍另一个男人如此对他的妻子,他一刻也看不下去……
“你敢!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后悔认识我吗,为什么还要管我,我不要再欠你!你敢那么做,我就立马自尽!”桓清嘶哑着嗓子大叫,她猛摇着头,甩掉模糊了双眼的泪水,想要再看看对面的人。
陆无恤松开了钳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猖狂大笑:“他们都说那画中之人更漂亮,我却觉得鲜活的人远比那张纸片可爱,萧公子觉得呢?公子的夫人确实很美味呢,难怪能令你连命都不要。”
桓清等待的便是此刻的机会,只见她右手握上剑身,左手用护腕挡着,将剑身朝右下猛然一拽,手心顿时鲜血直流。要挪开长剑并非难事,但陆无恤手下力道非凡,她甚至觉得那剑已经刺伤了自己的指骨,下唇也被她咬破了,眉头突突地颤抖着。
陆无恤万不料她如此决然,未做他想,手中的剑下意识朝她的后背刺去,他的手下也跟着举刀朝桓清而去。萧鸿惊愕失色,容律和箫箫也神色大变,飞身上前接应,这女人是真的不要命了?!
就像两边挥舞过来的只是棍棒一般,桓清丝毫不管不顾,一路猛冲,姚虎横刀阻拦被她抬腿踢下,一下腰再侧闪时动作稍慢了些,右边小臂便登时挨了他一刀。
陆无恤并没有下诛杀的命令,他们要拦却也不敢刺她要害,谁知道她却像当自己是铜墙铁壁似的硬闯起来。
“住手!放他们走!”陆无恤纳剑长喝道。
萧鸿一刻也不敢停留,火速将桓清抱上马。
桓清回身看了一眼,果然不见他们追来,才安心靠着身后的萧鸿闭上了眼睛。若单论武功似乎是萧鸿更胜一筹,但陆无恤毕竟是个老江湖,两个人打起来未可预知胜负。
萧鸿从里衣撕下布条,帮她做了简单的包扎,胳膊上的伤口将他的衣袖染得满是鲜血,他紧紧搂着她的腰,像生怕她掉下马似的。
“疼……”桓清昏昏沉沉中低吟一句,也不知是伤口疼还是怪他勒得太紧。
他松了松手,凑近她耳边心疼道:“先忍忍,我们马上去找大夫。对不起阿清,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三人去了宝官城的长寿客栈,容律将郁山公主和福生也接了过来,折腾了一天,不仅桓清累了,其余人也心有余悸。
萧鸿喂她吃了晚膳和药,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箫箫也望着他在发呆。
“以后别说是公主,就是陛下丢了,我也不管了。”萧鸿摸着她的指尖,轻声道。
他没想到,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居然敢迎着那些刀剑硬闯,现在想想还后怕得紧。
公主耳尖,“啊”地怪叫了一声,那倒也不至于如此吧,好歹我们也是表亲啊……
“他说笑哄我的你也信,你们早些去休息吧,我可是支撑不住了。”桓清惨白个脸呵呵笑道。
“表嫂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真是绝了,没想到表嫂对自己都这么狠,你就不怕万一……”元怡听容律讲了白日的事,震惊不已,空手抓白刃她可下不去手。
“万一那就麻烦你们有空给我烧点纸钱了。”
萧鸿瞪了元怡一眼,会不会说话,什么万一万二的,他将两个小丫头哄回房,便锁了房门。如今为了安全起见,他早便安排箫箫陪公主睡一起了,箫箫那丫头虽年纪不大,江湖经验却不少,也算是个靠谱的人,带她上路不仅不会麻烦,反而是他的好帮手,便也一直默许她跟着。
他回到床边时,桓清已经占着大半个床睡着了,他抱着她朝里挪了挪,又怕夜里睡觉压到她受伤的胳膊,又将她抱到了外侧。
这是在做什么?桓清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还未深睡就被他这一来一回弄醒了。
“这床这么小,你总得给我腾点地方吧?”萧鸿伸了伸懒腰将外衣脱下,坐到床边。
“要不你再开一间,或者我出去?”桓清眨了眨眼。
他抚在她额上的手一抖,脸上满是悔恨:“对不起,阿清。那几日是我说话重了,我跟你道歉,我不应该翻旧账惹你伤心。”
她红着眼撇过头去:“你跟我道什么歉,不是你在怨我恨我吗?你不必因为今天的事勉强自己接受我,是那陆无恤无耻又不是你的错……”
萧鸿心中似有万千无奈,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如何怨恨也敌不过对你的爱,我能有什么办法。”
“伯雁,你所谓的爱早晚会有消磨殆尽的一天,倒不如早些分开。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分开了各自自在,不是也挺好吗?你以前喜欢我无非是觉得我是个心软善良之人,其实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如你所见甚至有些伪善无情。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没有必要一错再错。”
你很好,比世上多数人都好,像我这样的灰石土岩哪里有资格在白璧面前指责它的瑕疵。
萧鸿摸着她的耳鬓,嗓音温柔而坚定:“我不要分开!我答应你,会努力让心里填满对你的爱,只有爱。”
桓清望着他认真又深情的脸,双眸震颤,鼻头发酸,过去所做的事她虽觉愧对萧鸿,却从未后悔过,如今内心巨大的愧疚感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我似乎总是在枉顾你的情意故意跟你过不去对吧?纵使大将军的罪行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之,我却为什么一定要做那个帮凶呢,这真的是很绝情很没必要的事,不是吗?”
“我知道,你是为了陛下。今日见你拼着肉身与刀剑相搏时,我才发现你真的是个倔脾气,你总是想为这的世间尽些微薄之力,却又不想任何人因你受到连累,哪怕是自己的夫君你都不想亏欠,你说你倔不倔?”他停了停握住了那只未受伤的手,试探道,“我们的观念也许有些不同,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倘若有一日我与你心中的大义有了冲突,你会……放弃我是吗?”
“不会,你今日愿意为了我舍命,我又怎么会放弃你。但假若你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又哪能轮得到我来取舍?”你若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别说我了,傻子也不会喜欢啊!
他无语地白了她一眼,就知道但是后面不会有什么好话。
“等等,你不会是想为你爹报仇吧?你想造反?”桓清突然觉得他话中有话,抓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萧鸿早已躺在里侧,歪着头静静看着她,未置可否。
桓清见他这表情更加心慌,狠狠威胁道:“伯雁,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该这么做!你要是敢我就……我就再不喜欢你了,你死了我也不给你哭丧!”
“好,我不做。你看着我总行了吧,寸步不离地看着我!再说,我何曾这样说过了,看把你吓的,生怕有人对你家陛下不利是吧?”
“……不是。”
桓清死不放心,一抬腿整个趴在了他的身上,左手按在他的胸膛,凝望着他,突然发现自诩擅察言观色的她竟然看不透他此刻的眼神,也深深明白纵使萧鸿原谅了她,她所做的事始终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沟壑。
也许真的是错的,也许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纠葛。如果感情不再纯粹,那么一辈子都会觉得遗憾吧?
“快下来,你不嫌热我还嫌你压得我喘不过气呢!”萧鸿瞪了她一眼,嘴上说着嫌弃但明明一推就能将她推开,却不肯动手。
“不要。”
“其实原本怕碰到你的伤,我是没打算要的,如此看来你这伤口也不严重。老实说,是不是你想……”萧鸿一伸手揽住了她的背,温暖的手指在背脊处轻柔游走,她想翻身也翻不了了。
她被摸得又痒又热,打了个颤,讪讪笑道:“没有没有别冲动,我好困,睡觉吧!”
她趴着不动假装睡觉,结果没一会儿真的睡了过去,萧鸿在她额头一吻,没再吵她。
徐秀尚在叠石城吉凶未卜,这时韩光给的令牌便又派上了用场,本指望拿它在路上做些济世的好事,结果却只拿来寻人了,真是太给他丢脸了。
陆无恤见过他们几个,而公主和福生又不适合去打探,只能暂时在客栈里等候消息。
桓清在休息的间隙也从容律口中得知过往发生在边境的事。
当初彭渊与淳于嘉他们休战后,便上书陛下任命韩平担任新的芜州刺史。韩平虽也是贪腐之辈却无非是小打小闹,只是他府中长史陈辉却与左庾人结过仇怨,他为泄私愤,擅自奴役压榨芜州境内的左庾百姓,一部分得以逃回昌西的左庾人途径海棠镇时便顺便烧杀抢掠一番“荣归故里”。
而淳于嘉又不肯将抢掠的人送去给韩平治罪,韩平怕边关的安宁断送在自己手中丢了官服,不敢公然对淳于嘉叫板。海棠镇的百姓便只能自己解决,于是便私自结营自卫。来往的过客里凡是有左庾人相貌特征或打扮的,便“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无辜的。
桓清揉着眉心烦恼万分,难怪陆无恤会对吴同他们那么说,原来那里还真是一团乱麻。其实在此次争端之前。左庾人也时常骚扰祁国边境,而祁军同样也杀了不少左庾人,几代人的仇怨已经不是赔几两银子就能修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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