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难琢之玉
彭夫人早已从彭渊口中得知桓清刻意放走谢云朗和作假证的事,故而对于她此次的探访选择了避而不见,但彭夏却并不太清楚个中详情,待桓清一如当初。
她一路小跑终于追上了他们,气喘吁吁道:“我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姐姐能否代我去了解下那个陈二公子?”
桓清听了彭夏的请求,眨了眨眼,这事我还真有经验,只不过……
她还未说话,韩光却道:“了解以后呢?倘不如你意,彭姑娘能说服你父亲取消婚约吗?若是不能岂不更是委屈?”
彭夏垂头想了一会儿,再抬起时眼眶都湿润了,她抿了抿唇倔强道:“那我也不要不明不白嫁过去!嫁给他还不如……”
她望了眼韩光,欲言又止,这惹人怜爱的模样令韩光眉头突地跳了一下,难不成她是想说嫁给姓陈的还不如嫁给他?
桓清也不好意思点破,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我答应你。彭将军有时虽固执,但想必也不是迂腐无情之人,他不会枉顾你的意愿的。”
然香楼位于恒城城南,算是都城首屈一指的美食佳地,也是外地食客来此必到的酒楼,故而物价自然偏贵,招牌菜更是每日限量发行。
酒楼大门足有八人宽,牌匾行书大气潇洒,门楹“欣然八方客盈门,飘香五味珍溢巷”。楼内多是显贵富裕之人,就连楼上位置也都是满的,他们的位子居中偏右靠近螺旋楼梯和柜台,而陈琮就坐在彭夏身后,上面摆了一桌子菜却只有他一个人坐着,身后站着六七个家仆。
没想到这陈康一向作风朴素,他的儿子却是这般的纨绔。
韩光噼里啪啦一口气叫了六七个菜名,桓清尚未开口阻止,小二已应声左右穿行去了后堂……众人目瞪口呆,这小二记性不是一般得好。
“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桓清开口道。
“又没让你出钱!”韩光拿筷子在手中转着。
说话间一道道菜肴上桌,原本这酒楼的香味已将众人的馋意勾了出来,摆到眼前更是叫人食指大动,不用她出钱那还等什么?桓清早已忍不住,而彭夏这时却有些心不在焉,显然一直在留意陈琮的动静。
忽然身后传来一年轻爽朗的声音:“郭佳,滚进来!”
彭夏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又火速扭过头去,拍了拍胸脯,好在今日穿的是男装。
开口的是陈琮,而他口中叫的人此刻正从大门口进来,衣服上尽是尘泥,蓬头垢面,额头还有道疤,但仍能看出容颜本不差,他一脸憨笑看着满桌子菜吞口水:“陈少爷叫我啊,我也没吃饭呢!”
只听陈琮嗤笑道:“臭小子专会赶时候,本公子高兴了自然会赏你碗饭……对了你家阿兰上次可同意了你?”
郭佳委屈的声音响起:“没有,我从墙上摔下了……你可要再帮我!”
“帮你也不是不行……哎,我鞋子脏了,跪下帮我舔干净!”陈琮命令道。
这就是父亲给她找的好夫婿?
彭夏听了这话气愤万分,旁边众人大笑的反应令她更加看不过眼,正欲起身却被桓清按住:“别急。”
她默默扒饭,心中郁闷无比,不知道那郭佳有没有照做,只听身后又传来陈琮的声音:“可惜我家狗子不在身边,我吃饭都没兴致,不如郭佳你扮狗给我看看,我抛银杏仁给你好不好,看你能否接住哦?”
旁边护卫起哄:“少爷要你蹲着学狗,没听到吗?”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郭佳此时正在她身后上蹿下跳,而不少食客也都在看笑话。她注意着动静,待郭佳靠过来时,故意往后侧了侧身,郭佳一个不稳刚好倒过来。
彭夏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一下子惊住了看戏的众人,只见她起身一把捉住了郭佳的衣襟喝道:“臭小子,胆子不小敢踩我,知道本公子鞋子多贵吗?”瞅了一眼桌上的菜又道,“还有,看你脑袋上的灰把我的菜都糟蹋了,让我们还怎么吃!”
郭佳一脸受惊的样子:“我,我没……”
彭夏扯着郭佳就往外走,边拉边道:“走,让官府给我评理!”
在坐的人呆愣当场,头次见人在然香楼闹事。
门外头,彭夏悄声对郭佳耳语:“还不快跑,别再让人给耍了!”
郭佳相当听话,一溜烟跑了。
事罢,她若无其事回到位子自顾自地继续扒饭,口中还骂骂咧咧的:“真倒霉,别让我再看到这晦气的小子!”
众人见没戏可看又各吃各的,桓清却为她捏了一把汗,看彭夏这模样,还真是气得不行。只是这么冲动行事,万一那陈琮过来找麻烦,岂不是很容易露馅,她那打扮一看就是女孩子……
没过一会儿,大门口又闯进来一个人,却不是郭佳又是谁?他一脸疑惑喊道:“哥哥你不是说去见官吗,叫我走自己又不走!”
彭夏气得脸色通红,这人还真是个傻子?
桓清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韩光也极力隐忍着。
身后传来大笑声,是陈琮在鼓掌叫好:“郭佳啊郭佳,你真是太好玩了哈哈……”
那笑声戛然而止时,彭夏顿觉如芒在背,头上都冒了汗,今日若不是有人陪着她可不敢这么闹事,她微微抬眼看着韩光,细声道:“韩公子,你功夫应该不错吧,等会有事你先撑着啊!”
韩光嘴角一抽,无奈道:“令你失望了,我的功夫很一般!”
彭夏正欲起身,陈琮身边的人已经得了主子手势,上前拿她,只是手还没靠近她肩膀,便被韩光一把捉住手腕狠狠一捏,一道凄厉的叫声便自那人口中脱出。众人惊呆,好狠辣的劲道!
剩余的人将韩光团团围住,彭夏则趁机将桓清拉走躲在了楼梯后,她是学过些功夫但却从未真正与人交手过,不免有点胆怯。
桓清拍了怕她的手安抚了下,又跑了出来,冲着打作一团的人大声喊道:“住手!”
这个韩光莫不是心里有什么不快,下手这么重,再打下去可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店老板闻声下楼,看着一地狼藉是满眼心疼:“各位贵客高抬贵手,陈公子身份显贵何必为这点小事计较,扰了您的兴致。”
协商之际,韩光终于看清他的长相,十八九岁年纪,圆脸细眉,白白净净,身材略微圆润却也不显臃肿肥胖,这身材配着华服玉带反而显出那么一丝贵气,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少爷——这不是那日在破庙前看人拆房砌墙的那个闲人吗?
陈琮怒气冲天,这些人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管闲事管到他头上了!
桓清拱手作揖:“实在抱歉,年轻人不懂事,任性胡闹,打扰了陈公子吃饭,我代他们道歉!”
“你是什么人?”
“我姓桓名清,公子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令兄陈令辞。”
陈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桓清,呵呵一笑:“萧夫人大名我还是知道的,纵使不为兄长我也得给夫人这个面子。唉,说起来,自从萧兄与你成亲我可好久没与他相聚了呢,夫人真是御夫有道啊!”
桓清尴尬一笑:“几位的医药费和店里的损失我们负责,他日再聚,他日再聚!”
彭夏躲在桓清身侧,脸色羞红,而韩光则是一副超然于世的样子,难为要靠她来周旋。
经此一事,不光是彭夏看不上他,就连韩光也对陈琮鄙夷憎恶起来,但桓清想着为了让彭渊打消念头,光是靠这件事显然是不够的,还需再多些“罪证”。
雪霁天晴,北苑马场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这里的马场并非供应军队所用,只算是富人玩乐的地方,故而也设了一些供人消遣的项目,诸如骑射、击鞠等,场地不算特别大。
等三个人辛辛苦苦追随陈琮而到后却被拒之门外,说是马场人满了……
桓清讶异于这种搪塞之辞,无法理解,天色已然不早了还有这么多人?马场人满是怎么个满法?万马奔腾?人山人海?就在她以为要排队等候时,韩光却悄悄塞了些银子给守门,耳语一番,就顺利地带着呆愣住的桓清和彭夏进去了。
马场枯草遍地,光照下泛着微微白光,桓清深吸口气,嗯……草香中夹杂着马粪的味道。
其实,进去后才发现人并不算多,哪怕是不会骑马的人都没多少相碰撞的危险。
三人慢慢走着,突然听到前面聚集了不少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这里经常有些竞技比赛,想必此刻正上演着。然而待到近前时,看到的却是,一人一马在飞快地奔驰着,后面长长的绳子拉着一个人,后背捆着纸扎的风筝。这事她听元横说过,以前有些贵族为了好玩经常这么对奴隶,完全视人命如草芥。
“这不是那个傻子吗?”韩光皱眉道,看来旧事重演了,不用说骑马的正是陈琮。
“太过分!难道就没人管吗?”
韩光望白痴似的白了彭夏一眼:“……你这次可别冲动了,天下不平事多了去了,我们可管不完!”
原本人是跟着马跑的,但很快郭佳就跟不上陈琮骑马拖拽的速度,被扯倒拖行着,郭佳心智不全但并不是疼痒不分,开始哇哇大叫喊爹喊娘,陈琮却越玩越兴奋,又一扬鞭疾驰。
四周观看的人群跟着起哄附和,只觉得不够尽兴,完全不在意地上的人是死是活,只要不是他们自己,他们才懒得关心。
日后若这小霸王欺负到他们头上,希望他们还笑得出来。桓清看向韩光:“带匕首了吗?”
韩光无奈递给她,只见她一个利落的纵身,策马朝陈琮而去,到郭佳身侧时俯身握刀一挥砍断了绳索,又轻松地卸去他身上的“翅膀”,待陈琮察觉回头时,桓清已经带着郭佳上马离开。
陈琮欲带人追击,半路被韩光和彭夏拦住。他眯了眯眼睛,似乎才想起来方才带走郭佳的是谁,咧嘴道:“又是你们!你三番两次阻扰,莫不是,看上那个傻子了,哈哈……”
彭夏气红了脸,怒道:“你胡说什么!那陈公子整天与你口中所谓的傻子玩闹,岂不是更……”
陈琮一副不与卑贱者计较的嫌弃表情,口中却道:“你倒是胆气不小,不过你要知道,本少爷上次不与你们计较并非是怕了你们,我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彭夏冷哼了一声,你爹了不起,我爹也不差。见他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反而愈发胆大起来:“我没想得罪谁,只是希望你能高抬贵手莫要仗势欺人,何况还是欺负一个心智不全的人。令尊在恒城乃至整个东翎都声望显赫,倘若他知道你如此丢他的脸,难道不会再来个当街揪耳?”
这么明显的嘲讽,正常人听了都得生气,何况陈琮。
“你他娘的……”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此人拆骨扒皮,粗鄙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被策马而来的一人打断,一番耳语令陈琮变了脸色,他带人匆匆离去,连句狠话还未撂下就走了。
彭夏莫名庆幸,不知是哪个高人相助。不过管他因为什么,逃过一劫就好,她将马匹送回,便与韩光一起去寻桓清。
待尚书仆射陈康赶到此地时,人群早已散去。他下马散起步来,褐色斗篷下的白色衣衫整洁简朴,步态沉稳缓慢,与陈琮那个纨绔子弟完全不像父子。
陈康对身后渐渐跟上的下属感叹道:“赵谦,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这么招人烦?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赵谦对陈康十分恭敬,回答问题也要行礼:“二公子怕是听多了训诫,怕了您了,兴许成亲后就能好些。”
陈康摇头苦笑,叹息个不停,但愿如此吧。
“属下打听了方才的事,从二公子手下救人的是先前陛下身边的那位女议使桓清,还有一个倒是很像左监营的那个韩光。”
桓清远远看见陈康,便认出了他。果然,能令陈琮谈之色变的也就他这个父亲了。
不过,若要她当着做父母的面去指责他的儿子,恐怕会有损其颜面,他既然能来得如此及时,想必早晚会知道。于是,寒暄一番后便只提起了他千里之外的儿子陈璧,这一对比,令他更有恨铁不成钢之感。说起来他其实更喜欢这个二儿子,然而这孩子却偏偏不争气。
陈康与桓清聊完,眼神又在韩光身上扫了个来回:“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只是个跟班罢了,不值一提。”韩光敷衍一句,又看向别处。
陈康拉了拉身上的斗篷,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今日能让那孩子吃点亏也是好的,否则再纵容下去不知道能给家里闯什么祸事,给几位添麻烦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桓清也就没必要再多说,行了个礼便辞别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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