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贾佳回归妇产科3
还没走进待产室，在楼道里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不生了！啊——”
待产室里传出叫声是经常的，但这么夸张的并不多见。
走进屋里，只见一个身形健硕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半躺半坐在床上，哭得满脸泪痕，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再看地上，扔着一只枕头，椅子也倒了一把。
“孕妇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邓一新问骆薇。
“大概三个小时之前。”
“开几指了？”
“一指，我刚刚检查过。”
“胎心、羊水、胎位、胎儿体重都正常吗？”邓一新问。
“都很正常，符合自然分娩的条件。”骆薇说完把一些报告单递到邓一新手上。
“医生，我不行了！我要改剖腹产！”孕妇扬起手指着邓一新说道。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邓一新凑过去关切地问。
“疼疼……肚子疼！我要改剖腹产！”
孕妇的话让邓一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生孩子，疼是正常的。疼痛可以分为十二个等级，骨折痛是十级，而初产妇的分娩痛是最高等级的第十二级。这个孕妇就是一名初产妇，她要在这个过程中煎熬十几个小时，对意志品质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从她这夸张的叫喊声就能看出，她是一个意志较为薄弱的人。邓一新安慰道：“疼是正常的，忍一忍。不要叫，要保持体力，宫缩的间歇可以吃些东西……”
“我不生了！我要改剖腹产！”孕妇根本听不进邓一新的话，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可以自己生的！你没有剖腹产的指征，不能改成剖腹产！”邓一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孕妇的要求。
可是孕妇还是不肯罢休，又喊道：“谁说不行啊！我生不出来！我难产了！我要改剖腹产！不给我改我去投诉你们！”
“三个小时开了一指，这是正常的，不是难产。”
“我就要改剖腹产，别人能剖为什么我就不能！”
邓一新耐心的解释没有作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遇到这种无理取闹的病人有时候真的很无奈。他把病历交还给骆薇之后转回身要往外走，此时才发现贾佳正在门口站着。
“我要投诉你们，我老公就是卫生局的！我要投诉你们！”看着邓一新离去的背影孕妇叫得更大声了。
“骆薇，通知手术室，给她改剖腹产。”贾佳轻声对骆薇说。
“好的！”骆薇答道。
“等等！她不能改剖腹产！”没走出多远的邓一新又折返回来，态度坚决地说。
骆薇看看贾佳又看看邓一新，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去通知手术室了。
贾佳的脸沉下来，自己刚刚下的命令就被邓一新违抗让她很不高兴。她才是科室主任，她的话应该是科里的权威，何况她刚刚上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指的就是要为自己树威，如果这个时候威没树起来，没人听她的，以后恐怕更加难以管理。
这一次贾佳无论如何都要让邓一新听她的。她压住火气，让骆薇稍微等一等，把邓一新招呼到旁边的一间空待产室里，关上门后，耐着性子对邓一新说：“邓大夫，现在产妇强烈要求改成剖腹产，咱们为什么要拒绝呢？自然分娩的费用和一台剖腹产手术的费用相差多少你应该是清楚的！不管出于尊重病人的意见还是出于为院里创收，都应该给她改成剖腹产。”
“可是她没有剖腹产的指征啊，胎儿预估重量才六斤二两，产妇各项指标都很好，为什么要剖？她是病人，她不懂，咱们是医生，应该是病人听医生的，而不是医生听病人的！”
“我不管你什么病人和医生，你刚才也听见她说的话了，不给她改她就要去投诉，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呢？现在剖腹产那么多，多她这一个又怎么了？”
“就是因为现在剖腹产太多了，不正常！国际上要求剖腹产率控制在百分之十五以下，你看看咱们是多少！”邓一新拧眉立目地说。
很多年前中国盛行剖腹产，仿佛生孩子的正确方式就是在肚子上拉一刀，把孩子掏出来再缝上。这样做对产妇来说省时省力，对医院来说又能提高收入，大概就像贾佳说的，是一种双赢。
世界卫生组织对剖腹产率设置的警戒线是百分之十五，而中国某些年的剖腹产率甚至超过百分之五十，大大超过警戒线，让中国成为世界剖腹产率最高的国家，但是这个最高并不值得炫耀。这个问题持续多年之后才引起国家相关管理部门的重视，出台行政命令，禁止没有手术指征的产妇进行剖腹产，并大力推行顺产，才使得这一数字下降到合理范围。
此时的二零零二年正是剖腹产盛行的时候，其他医生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但是从二十年前穿越回来的邓一新有着更为先进的医学认知，接受不了随随便便就做剖腹产的情况，经他手的病人，除非具备剖腹产的指征，否则一概不能进行剖腹产。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是根深蒂固的，所以今天他才这么理直气壮地和贾佳说话。
贾佳没想到邓一新会如此顶撞她，而且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贾佳气得七窍生烟却一时语塞，干瞪眼时邓一新又道：“你也在美国待过，你看看美国剖腹产率是多少，中国是多少！”
这句话让贾佳找到一个反击的借口：“别和我提美国！美国是美国，中国是中国！”贾佳气血上涌，怒火想压都压不下去，声音高了八度，吼道，“我是主任，决定要由我来下！”
贾佳真的理屈词穷了，不得不用上最后这招，用她主任的身份来压制邓一新。这招确实管用，邓一新作为下级应该服从上级。而且贾佳也没再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开开门在楼道里大喊：“骆薇！去通知手术室准备剖腹产！”
贾佳的声音震得整个楼道嗡嗡响，骆薇喊了一声“好”就赶紧跑去通知手术室了。
贾佳走了，邓一新在空屋子里来回踱步，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都说要以理服人，可贾佳这是说不出道理就以级别压人。他思索了一下又回到待产室。
待产室里只剩下产妇一个人。这时她不再大喊大叫，刚刚楼道里的那一声大吼她听到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挨上一针麻药然后不痛不痒的把孩子生出来，她的情绪平静了很多。
产妇情绪平静，正是邓一新和她沟通的好时机。邓一新坐在床边说道：“顺产是最好的分娩方式，你知道吗？”
“你别说了，不都要改剖腹产了吗！”产妇不耐烦地回应。
“你以为剖腹产就不疼了？顺产是生之前疼，剖腹产是生完了疼。剖腹产生完了，经常出现不排气的情况，护士要给你按压腹部排气，你想想，肚子上那么大一个伤口让人使劲按，能不疼吗！会把你疼得嗷嗷叫！”
产妇被邓一新的话给镇住了，她完全不知道剖腹产之后还有什么一个环节，这对于怕疼的她来说是一个极坏的消息，她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的。
“顺产，生完了你就一点都不疼了，生完就能下地，住院一两天就能出院。剖腹产住院要住一个星期，下地你都下不了，因为肚子上的伤口疼啊！肚子上还会留一道十几厘米的大伤疤，伤口护理不好如果出现发炎化脓的情况，那就更麻烦了，需要二次清创。都说长痛不如短痛，剖腹产疼的时间可要更长。”
产妇听得直撇嘴。那个年代网络非常不发达，很多信息只能道听途说，剖腹产的这些麻烦是她完全不知道的，她还以为打完麻药挨一刀就没事了呢。早知道这些她可能会重新考虑到底要不要做剖腹产。产妇咬了咬牙，没说话，因为事已至此，她总不能再改口吧。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邓一新又道，“最重要的是，剖腹产产妇患并发症的风险是顺产的三倍，大出血的风险是顺产的十倍，而且因为没有经过产道的挤压，新生儿患呼吸系统疾病的风险也比顺产高很多。你的情况完全可以顺产。顺产没有那么可怕，调整好心态，这个过程都能熬过去。顺产是最贴近自然，最好的分娩方式。就算为了孩子着想，你也应该再考虑考虑。”
邓一新说完站起身来，刚要走出待产室，骆薇又回来了。
“走吧，剖腹产准备好了。”骆薇对产妇说，然后搀扶着她往外走。产妇站起身来，艰难地挪动脚步。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什么缘故，她走得很慢，从床到门口短短五六米的距离，她走了大概半分钟。
刚到门口，她的一只手忽然扒住了门框。“我不剖了，我要自己生。”产妇说道。
“啊？你怎么……”
产妇看了一眼邓一新：“我觉得这个大夫说得有道理，我要自己生。”说完，她甩开骆薇又往回走。
“手术室都给你准备好了！”骆薇催促道。
产妇的脑袋猛摇道：“不不不，不剖了，我要自己生！”
产妇坐在床上，任凭骆薇再怎么劝也不肯起来。骆薇没办法只好悻悻离开，临走时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邓一新。
骆薇心里也来了气。按说医生之间的事不关她的事，可她刚把手术室收拾好，做好了一切准备，产妇又改了主意，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贾主任交代了，说不定还要因此挨一通骂。
“什么？她又不剖了？”贾佳听到骆薇带回去的消息果然发了火，圆睁二目问道，“为什么又不剖了？”
骆薇低着头，嘤嘤回答：“不知道邓大夫跟她说了什么，她就是不剖了。”
“这个邓一新！”贾佳三下两下脱了手术服，狠狠甩在旁边的桌子上，怒气冲冲就往外走。
骆薇有些慌了。她刚才劝了产妇半天，但产妇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恐怕贾佳去了也是无济于事。这样一来依贾佳的脾气肯定要和邓一新吵起来。因为这么点小事，一个主任和一个医生争执总不是好事，何况一个是副院长的女儿，一个是院长的儿子，骆薇可是谁都惹不起，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所以在她看来，这件事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贾主任别去了！”骆薇叫住了她，“这产妇就是个二百五，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因为这么点小事不值当！她愿意怎么生就让她怎么生，谁受罪谁知道！她怎么生都和咱们没关系！”
骆薇先是把产妇骂了一通，但光骂产妇不行，得把邓一新这个始作俑者也骂一遍。骆薇又道：“那个邓大夫也是，仗着自己是从美国回来的就了不起啊！我跟您说，他就那样，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科里好多人都对他有意见！咱们都别理他！他这个孙猴子还能翻出您如来佛的手掌心了？”
骆薇挺会琢磨人的心思，这几句话贬低了邓一新抬高了贾佳，听得贾佳心里美滋滋的，火气还真消了不少，笑了笑道：“唉，算了！你说得对，我跟他们一般见识干嘛，爱怎么生就怎么生！不做剖腹产我还乐得清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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