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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调戏


启泰十五年,初秋。

        盛京一家酒楼内众食客正交头接耳,纷纷交换自己得到的情报。

        “你们听说没?聚香楼掌柜从苗疆找来一位歌姬,准备今晚登台献唱呢。”

        “你能说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今晚大家伙儿不都是为了这个苗疆歌姬来的吗?”

        “你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消息?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被怼的人也不甚服气道。

        “我可听说这个苗疆歌姬还是他们的圣女呢!这都能被聚香楼掌柜弄来,这掌柜可真是这个。”说话的人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赞赏。

        下面讨论得热火朝天,聚香楼二楼一处雅间内,是半点杂音也无。徐舟行看着下面热闹的景象悠然地端起桌上的茶碗,放在唇边轻抿。

        他对面还有一套同样的茶碗,此刻正冒着热气,而地下处置冷茶的器具已盛半满,其间小二来过数次。

        “爷,四殿下还来不来了?往日他从不会让您等这么久。”柳思明惦记着自家主子的身体,今日晕倒在大街上可把他吓着了,大夫专门叮嘱过要好好休息,谨防过度劳累。

        “慎言!”

        话刚落下,云阳王齐煊便推门走了进来,他生得十分魁梧健壮,虽未曾亲历战争却已练就一身可止小儿夜啼的骇人气势,眉眼凌厉,隐隐有鹰视狼顾之相。

        而徐舟行自两年前吃下那碟带毒的糕点后,毒渐入骨髓,他的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虽不至于看起来十分羸弱,但也远远谈不上健壮。

        同云阳王端坐一处,对比就更加明显,柳思明每每见此,内心都替自家主子感到不值,但面上是半点异样情绪都不敢泄露。

        齐煊见徐舟行数十年如一日地坐在同一地方等他,瞬间忘掉临出门前王勤同他说的那些话,只觉歉意满腔,他快步走向对方,告罪道:“今日实在对不住,让令宜一顿好等,本王自罚三杯赔罪。”

        “殿下哪里的话,令宜眼下也无要紧事可做,便提前来尝尝这聚香楼新得的好茶。”

        徐舟行递了一个台阶,齐煊也不是个傻的,哪有不下的道理。

        等酒菜上齐,云阳王依照约定自罚了三杯,俩人觥筹交错间,楼下好戏正在登场。

        众人只见台上的姑娘身着一袭华丽夺目的百鸟羽衣,裙摆处还有缀之以几撮洁白的鸟绒,摆动间轻盈灵动。

        除此之外,江黎身上这身衣裳用了大量的银线,缝制出繁复绚丽的图案,加之她四肢及颈脖间暗纹缠绕的银圈,更为其增添了十足的神秘感。

        江黎看着台下众人终于是知道掌柜招工时为什么让她唱一段苗歌便留下她了,原来打的是这番主意。

        整个聚香楼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当中,连推杯换盏的声音都停了。谁都没注意到江黎颈间的项圈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她安抚似地摸了摸。

        等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掌柜这才出现在台上,他笑意吟吟地把江黎推向台前,对着底下的一众食客说道:“此女非凡,乃是苗疆圣女,马某千里迢迢将她从苗疆请来盛京,专为我聚香楼献歌一曲。”

        台下食客顿时像水入油锅般炸开了,纷纷叫好,催促着赶紧开始。马掌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也不多停留扫大家的兴,抹着汗小跑着离开。

        江黎歌喉一展,一阵美妙的歌声响彻聚香楼,如凤凰神鸟号令四方群兽一般,时而高亢悠扬,时而软语婉转,所有食客包括二楼齐煊在内的皇亲贵胄都不由自主地被这歌声吸引。

        她环视一周,发现众人均一副沉醉不知归年的表情,唯独二楼隔间里有一位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自己。

        一曲毕。

        众食客猛然惊醒,看往台上的目光纷纷由新奇转为惊艳。

        齐煊自小在宫中长大,成年后得了陛下特许在盛京建府,这殊荣在众皇子里可是头一份儿。他这等尊贵的人都颇觉奇特,遑论这些普通食客。

        一旁伺候的小二见贵人似乎对歌姬感兴趣,便有心问道:“此女可入得了贵人的眼?”

        徐舟行没有言语,瞥了一眼小二,低头继续夹菜。齐煊听小二这话顿时失了三分兴致,但到底还是想满足自己剩下的那七分好奇,于是便问坐在对面的人:“令宜是否想再听一曲?”

        徐舟行此刻就算再不想听,也只能顺着齐煊的心意说:“此女歌声高亢婉丽,灵鸟一般的歌喉,恐错过今日不知何时能再听上一次。”

        徐舟行话落不久,江黎便出现在他们屋内,隔着轻纱她又随意哼了两句,小二便领着她走到俩人跟前,屋内众人这才真正看清楚她的样貌和打扮。站在徐舟行身后的柳思明倏地一瞬睁大了自己的双眼,但到底是没在众人面前失态。

        齐煊开口问:“姑娘可是东南的苗裔?”

        近些年来,大盛可谓是内忧外患夹击,东南的匪寇横行,东南苗民为祸,北面鞑子虎视眈眈。

        其中,东南去年才停战熄火,如今却在盛京见到这苗裔姑娘,方才掌柜介绍时还说对方是苗疆圣女,这让齐煊不得不多想。

        而江黎掀开轻纱后便直直盯着徐舟行看,齐煊问话才将头垂下来作答:“是哩!”

        “姑娘这口音倒是奇怪。”齐煊玩笑道:“一进来就盯着我们令宜看,他长得可合姑娘心意?”

        江黎刚出山不久,自然是听不懂话里一本正经的调侃,认认真真地反驳道:“嗯,很合我心意,他果然睁开眼睛更好看!”

        齐煊说的本就是一句玩笑话,谁也没料到江黎会如此作答。

        现场空气仿若凝滞,落针可闻!

        然后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响起,徐舟行差点被自个儿喝下的茶水呛出个好歹。

        齐煊反应过来后,脸色稍有不霁,他自己可以打趣,但若真有人调戏了徐舟行,他便是第一个生出不满之人。

        小二伺候惯了这些贵人,在揣摩贵人心思这点上,他说自己第二,这聚香楼便没人敢称第一。他只一瞥就知道贵人心情不好,也不想着飞黄腾达了,赶紧编了个理由将江黎拉下了楼。

        下楼后,江黎去跟掌柜辞工,她虽然入世不深,但也知道唱歌不算什么正经的谋生之道,聚香楼掌柜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也不吝啬,足足结给了她一贯钱,算是这半日的工钱。

        江黎拿着钱回到流民所时,这里早没了她的容身之地,她爬上屋顶,想起聚香楼里那位好看的男人。

        其实轻纱一掀,她就认出他是上午被流民困住的年轻官老爷,果然近看更俊,只不过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围绕着一股浓重的血煞,实在可惜!

        望着天上挂着的那一轮皎洁无瑕的月,江黎感觉比起家乡的还是差了些,这才来盛京一天,她就想家了。

        当房内只剩下自己人后,徐舟行才将今日的目的缓缓道出:“白日里,章晦跑了。”

        “我知道。”齐煊的回答十分冷淡,显然对此事也颇为不满。他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关切地问起了徐舟行的身体状况:“我听说你被城西那帮流民给围了?”

        “多谢殿下关心,我也没想到城西的流民如此凶悍。”

        “这天底下还有你徐令宜料想不到的事情?”齐煊借着酒劲儿半开玩笑道。

        徐舟行内心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带着自嘲道:“料想到又如何?将死之人何须多虑。”

        齐煊想起往事,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想挽回却又嘴拙不知该如何找补,此刻便显得有些滑稽。

        “令宜,我……”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齐煊闷头喝了一大口酒。

        “令宜未生怨艾,能替殿下分忧是令宜之幸。”徐舟行并不准备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多了总惹人生厌。

        “令宜,你别担心,我一定穷尽手段为你找到解毒之人。”齐煊正好借坡下驴。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出现这样大的失误,恐陛下会认为令宜是无能之辈,不能替殿下分忧。”徐舟行紧锁眉头忧心道。

        齐煊略微思索后说出自己的想法:“今晚我传信让我母妃在父皇跟前提一提你今日被流民围困之事,等过几日你再去父皇面前汇报此事,想必他也不会降罪于你。”

        徐舟行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便不再过多地言语。齐煊也知道今天自己说错了话,不便多留,没多久便起身离开。

        柳思明在楼上看齐煊的车马过了街角才敢开口问:“爷,今天四殿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喜欢完美无缺的下人,越是大权在握,越是不喜欢。”徐舟行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柳思明听得懵懵懂懂,他跟了徐舟行这么些年,每每遇到问题问徐舟行时,对方也会答复他,但他脑子里好消息就少了这根筋,徐舟行倒也从来不强求他能听懂。

        等柳思明结账准备回家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方才献艺的歌姬,于是连忙道出白天他们得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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