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思念
濮雪从楼上下来，她的目光瞬间就被坐在徐舟行和高文彦中间的女子攫住。
对方似乎毫不在意这汇春阁是个什么地方，作为一个女子，更是一名异族女子，她可以毫不在意别人看向她的目光。濮雪心想就算自己家族未败时，她应当也做不到像对方这样恣意地活着。
高文彦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到来的人，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身边的一个座位，说道：“雪儿，我找到上次把李香香寻回的人了。”
他话音刚落，江黎便接着他的话头说道：“唉～我可没有说我能找到他弟弟，我只是说来看看。”
“我说你……”高文彦有些气急败坏。
“好了，予清，先让雪姑娘把事情说清楚。”徐舟行居中调停，这个工作只能由他来做。
他口中的雪姑娘也心领神会，笑了一声，轻轻柔柔地开口说：“请先容雪儿给各位贵人把事情禀明。”
“说吧！”高文彦努力给自己找补丢失的面子。
濮雪也不戳破这位爷的心思，从自己家族破败开始说：“十年前，奴家道中落，当年父亲母亲为了不拖累我和弟弟，托人将我和弟弟都送往盛京的姑母家。”
许是说道伤心处，濮雪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高文彦顺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手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帮她舒缓情绪。
让她接着继续说：“若我父母知道我姑母是这般蛇蝎心肠之人，可能就算拉上我们一齐去沿街乞讨也不会将我和弟弟送往盛京。我和弟弟刚到姑母家，没住两天就有家农户频频上门，当时我们还好奇姑母这样的人怎么会同村民有过多的来往，没成想，某个夜里我和弟弟都睡着了，第二日清晨我寻弟弟未果，姑母竟然骗我说我弟弟去乡下庄子里玩儿去了，从此我便从未见过他了。”
江黎见她渐渐陷入以往不好的情绪当中，忍不住打断搭道：“你弟弟是被你姑母卖给一户农家了？”
濮雪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这只是猜测。”
“那你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和其他人不同的特征或者特殊行为。”江黎继续问。
濮雪认真地思考了一刻钟才说：“其他的我并不知道，只知道他唇角有一个小小的黑痣。”
“其他的就没有了？”江黎惊讶道。
江黎给在座众人耸了耸肩，说道：“你这样我做不到，之前李香香能找到是因为她的气味还没有淡，所以小黄可以闻出来。你弟弟已经失踪十年了，身上的气味已经不可能留存了。”
濮雪又看向徐舟行，寄希望于他能接手自己的事情，传说这位刑部徐主事遇案必破，在任上政绩十分亮眼。
徐舟行却说：“明日姑娘前去刑部报案吧！我会安排捕快根据你的描述画出画像，在盛京的大街小巷粘贴，若姑娘愿意出重金，说不准会有人上前自认。”
说完便带着江黎离开了。
“需要我送江姑娘一程吗？”徐舟行看似不经意般说，实际上心里却颇为忐忑。
“好啊！”
一路上，俩人谁也没开头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直到来到高府门前，两人同时开口：“你……”
最后是徐舟行做了妥协，“你先说。”
“我之前跟你说，治病的事情，没有骗你。”
“徐某知道。”
“短时间内，你不用来找我，等我事情完成了自然会去帮你解蛊的。”
徐舟行静静地看着江黎，语气夹了似不易察觉的冷意，“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全部了吗？”
“徐主事，我只是来盛京找我姨母，我在南疆的家人也安全健在，事情完成后我就会回家，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踏上盛京这片土地。”
这是江黎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叫徐舟行一声徐主事，在她看来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说完江黎便径直进入高府，连个回眸也没有施舍给她身后的徐舟行。
徐舟行在高府门前驻足到半夜，自嘲般笑了，低声说道：“那徐某便祝江姑娘往后诸事顺利！”
然后转身没入黑暗中。
次日，极目阁内。
几位老者围坐在一起，桌面上摆放的赫然是梁昕呈递上来的题本。这本折子在提上来之前便已经送往六部给事中抄录，朝堂之上已经掀起纷纷舆论。
这几人中发须皆白的那位便是内阁之首，他此时正阖目打盹。
年纪大了，每日辰时不到便要在极目阁伏案票拟，饶是年轻人也抵不住这样繁重的公务，更别说当今首辅早已过了耳顺之年。
原本早在年初这位老首辅就向当今圣上递了辞呈。可奈何哪位偏是不允，至于为什么不允，他睁开眼瞧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太子妃父亲——高启明，心下颇为不耐。
他问在座的各位内阁大臣：“各位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率先回复的是他的学生魏然，去年刚从礼部侍郎调任内阁，是个有冲劲的后生。
“私以为该彻查此事，买卖男童可是重罪，况且折子所列的可不是一个孩童，那可是成百上千的孩童，便是陛下听了想必也会震怒。”
既然有人开了口，其他众人也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最后轮到高启明。
“次辅可有其他意见？”
“并无。”高启明寥寥两字便说明了自己的态度，一如他这些年来的态度。
一场震惊朝野的茗州幼童买卖案就此拉开序幕。
与朝堂的精彩纷呈不同的是徐家的明心苑，自从江黎离开后，徐舟行的书房便恢复成往日那般寂静。
安乐和柳思明一起坐在苑中石桌前，望着紧闭的书房门双双叹了口气。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担忧。
若说明心苑未曾经历过热闹也就罢了。可偏生经历过，所以眼下的寂静更显得尤其难忍。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书房里的那位主子。
徐舟行书房内到处都是废弃的纸张，上面都用楷书写着“明心静性”四字。
每一张被他丢弃在地方的废纸其实都写得十分规整，可在徐舟行眼里这几个字错就错在太过于规整，规整到近乎反映出他偏执的性子。
他花了这么大功夫伪装出来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的温润性子，就在他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之时，偏偏出了个江黎。
她的离开让自己往日的伪装几乎功亏一篑，因为他发现他仍然遏制不住想要把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欲望，哪怕是个死物，他再也无法忍耐自己的东西属于别人，母亲是，姨母也是，如今更是连江黎也选择离他而去。
他派去高府的人，一个好消息都没带回来，江黎这个人仿佛凭空从盛京消失了一般，任他怎么去寻都寻不到半点痕迹。
江黎，你当真心狠，说断就断。
“令宜，本王来看你了。”
门外传来齐煊的声音，自那次宴会后他们俩再没有见过面，如今他离京在即，特意抽了个时间来与徐舟行道别。
门开后，齐煊看见一地的废纸，面露讶异，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殿下怎么来了？”
“你还敢问怎么来了？本王明日便启程去颍州安抚北边军民，怎么不见你来替本王践行？”
徐舟行并非不知对方明日要走，只是没想到他专程为这事儿来一趟，于是解释道：“令宜并非不想为殿下践行，只是眼下我姨夫正处于舆论的中心，令宜怕与殿下走得过于亲近，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说来，还是本王此番不识趣了？”齐煊玩笑道。
“殿下莫要取笑令宜了。”
“不就是跟在你身后苗娃娃离开了吗？男子汉大丈夫何至于为了一个女子颓废至此？”
“她并非普通女子，令宜也并不是为了她失落至此。”徐舟行这几日闭门在家除了江黎的事情外，更多的还是避免涉入朝堂的那潭浑水。
在此紧要关头皇上让四皇子出京也不见得不是这个打算。他从一众折子里抽出一份名单递给云阳王：“这是颍州各势力勾结盘踞关系图，殿下只身去那边的时候务必谨慎对待。大盛七大名流世家有四家宗祠在颍州，若此一行顺利便能得到各世族的支持，若不顺利……”
若不顺利会如何，两人心照不宣。
两人就颍州风情聊完之后便聊起那日太子当庭献丹之事。
“令宜怎么看陛下寿辰时太子当庭献丹？”
徐舟行沉思片刻，拿出一本已经十分破损的经书，他翻开其中一页，递给齐煊看，上面赫然是仙丹的炼制过程。
齐煊翻了几页，突然停了下来，这页只有几两行字却把齐煊惊出一生冷汗，上面写着三两三钱阴尸油作引。
用尸油炼丹，还当庭进献给了他的父皇，齐煊心想：恐怕太子这次是的了失心疯才会这样。
徐舟行也是前几日才看到这个东西，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往大了说这便是太子对陛下的大不敬，往小了说也是一片孝心。
可徐舟行迟迟没有上报的原因就是，他目前无法做到对太子一击必杀，整个丹药若按照此流程炼制，那必然要在最后加上这阴尸油作为火引。
可这阴尸油怎么得来的，这可得好好查查，若手段并不光明恐怕这便是以后用来扳倒太子的杀器。
徐舟行将想法说给了齐煊听，对方听后却说：“令宜，能不能别查了？这毕竟涉及到我父皇。”
徐舟行深深看了这位四皇子一眼，用不容拒绝的态度说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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