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你能躲他一辈子吗？

　　东郊镇国寺，一间简陋的客房之中。
　　霍红英紧攥着罗青桃的手，急得直拍巴掌：“好端端的，怎么又闹到这个地步？你不是跟他很好吗？”
　　罗青桃扯了扯唇角，苦笑：“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差劲。”
　　霍红英又急又气，在屋子里团团转了几个圈子：“当时我说他靠不住，你偏偏铁了心要跟他……如今好容易安定下来，你又折腾什么？照我说，如今天下也已经安定了，你就少生些事吧！”
　　罗青桃僵了好一会儿，跟着站起身来，苦笑道：“你们这样想，也有你们的道理。如今他是皇帝，你们归他管也好——今后，就只当没我这个主子吧。”
　　“你这是什么话！”霍红英急了。
　　罗青桃推开窗子，看着外面初升的朝阳，笑得苦涩：“或许他可以做个好皇帝……跟着他，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霍红英急急打断她：“那你呢？”
　　罗青桃报以沉默。
　　霍红英急得跺脚：“你们到底怎么了？我在来的时候，听见说是要封闭所有城门，羽林军满城里找人……是在找你吧？你是在跟他赌气闹别扭，还是果真要走？”
　　罗青桃呼出一口浊气，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这一回，我若落到他的手里，这颗脑袋多半是保不住的了。”
　　霍红英听了，沉默许久。
　　罗青桃靠坐在供桌上，淡淡地问：“来的路上，你还听到什么了？”
　　霍红英迟疑片刻，皱眉道：“守城的将士们得到的命令是——务必找到人，生死不论！”
　　罗青桃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所以也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霍红英却是急得直跳脚：“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他会舍得让你死！你们赌气就赌气，别玩得太厉害，免得到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追悔莫及！”
　　罗青桃垂首沉吟片刻，抬起头来：“还有旁的消息吗？”
　　霍红英摇了摇头，须臾却又叹道：“还有一件事：原来的恭王府里忽然传出消息，说是一个丫鬟犯上作乱，被罚作妓女，而且永世不许赎身……这件事应该跟咱们没关系吧？”
　　“雪珠儿？”罗青桃平静地追问。
　　霍红英看了看罗青桃的脸色，点了点头。
　　罗青桃冷笑：“他以为，惩处一个丫鬟就能把我吓回去吗？他喜欢让他的丫鬟去做妓女，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哪怕他在府里再开一座青楼，又与我何干！”
　　霍红英愣了好一伙儿，忽然笑了：“你跟从前，真的不一样了。”
　　这本是一句寻常的感叹，罗青桃却立时变了脸色。
　　她下意识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神情慌乱。
　　霍红英见状，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罗青桃却无心向她解释什么。她坐在窗边想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如今你们驻扎在何处？”
　　霍红英有些赧然：“这件事，本该早告诉你的。只是恭王……皇上说，你有孕之后，行动越发疏懒，不愿意管我们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他了。其实我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营地转到了山腹之中，外面是看不到的……”
　　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了一下，饶有兴致地向罗青桃腰腹的位置看了一眼。
　　却见，罗青桃原本便不好看的脸色，此时越发铁青了起来。
　　霍红英心中疑惑，却忍着好奇，继续道：“上元灯宴上，我们立下了一点小小功劳，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前两日皇上还说要大加封赏呢！我们倒是不稀罕他的什么封赏，但他还说了，要从羽林军和漠北守军之中选取根骨好的少年，送到咱们赤营来操练呢，我和你万叔都高兴得什么似的！丫头，咱们赤营沉寂了这几年，可把我给憋坏了！现在也算是一个契机，如果能借着这股东风重振赤营雄风，咱们将来也不至于无颜面对老将军在天之灵了……”
　　说到练兵之事，霍红英立刻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罗青桃扯笑扯得嘴角都僵硬了。
　　好容易等到霍红英停下，罗青桃艰难地将嘴角扯回原位：“看来，他待你们还不错。”
　　“自然不错，”霍红英笑道，“难道他待你不好吗？丫头，你可不要恃宠而骄了！我知道你这会儿心里不自在……可你得知道，他如今是皇帝，你只是个孤女，又是二嫁之身，能进宫已经很不容易了！名分的问题，我劝你不要争一时之气。只要他心里有你，还怕你受了委屈不成？有我们在，他要想欺负你，也得问问我们肯不肯！”
　　罗青桃怔怔地听着她的笑语，心中酸苦难言。
　　她很久没有看到霍红英这样神采飞扬过了。
　　想必，留在君洛身边，是赤营最好的选择吧？
　　她实在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扫了霍红英的兴，让赤营上下那么多人陪着她受苦受累……
　　赤营是大梁的军队，君洛没有理由不善待他们。
　　既然如此，就这样了吧。
　　赤营已经不需要她，她也可以卸掉这个包袱了。
　　得来不易的自由……听上去也很美好，不是吗？
　　罗青桃努力地勾起唇角，作出欢喜愉悦的样子：“他的主意多，你们跟着他，或许确实是一个良机。今后赤营重振雄风，就靠你们了。”
　　霍红英点了点头，又笑道：“什么叫‘就靠我们了’？难道你当真要撂挑子不管了？傻丫头，你跟他闹别扭，躲几天也就罢了，你还能躲他一辈子啊？别的不说，就你这身子……他是皇帝，难道你打算让他的孩子流落在外？”
　　“孩子？”罗青桃眼中酸涩，唇角却高高地翘了起来。
　　她哪里还有孩子！
　　没有了。
　　以后，也都不会再有了！
　　那个人，他到底是生了一颗什么样的心！刚刚害死了她的孩子，他便可以煞有介事地用孩子编出一篇谎言，骗取赤营中人的信任……他真的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或许，他是没有心的吧？
　　罗青桃心中揪痛，四肢僵冷。
　　霍红英见她神色有异，试探着过来拉她的手：“你怎么了？”
　　罗青桃强笑着躲开，装着咬牙切齿的样子，恨声道：“我可没那么容易原谅他！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肯回去的！你最好给我记着，你今儿哪里也没去，什么人也没见！如果被我发现你向他透露了我的行踪，我便叫人把你丢到兄弟崖下面，喂给那些蛇当点心吃！”
　　霍红英抱着肩膀作惊慌失措状，眼角却蕴着笑意。
　　罗青桃努力地陪着笑了一阵，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桌上摆手道：“你该回去了。以后你们有了新主子，排兵布阵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再也不用过来烦我了！”
　　霍红英看看天色，见确实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
罗青桃看她走远，立刻跟着起身掩门，向庙里的小沙弥打过招呼，便急匆匆地下了山。
她当然不是信不过霍红英，只是……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她离开之后两个时辰，羽林军的人就找到了镇国寺。
一番忙乱之后，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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