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三天之后，落华城中的百姓已经彻底没了火气。
　　连着挨了许多天的饿，城中不管男女老少，人人俱是满脸菜色，走路一步三扶墙，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了。
　　守城的将士们情况略好一些，但也仅仅是“略”好一些而已。
　　凌彻一向御下极严，但此时看到城墙上东倒西歪的将士们，他已经没了呵斥的底气。
　　连饭都不给吃饱，凭什么要求他们军容整肃、凛然生威？
　　围城的南越将士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是少不得暗暗欢喜。
　　本来，大梁援军已到，旁边还有个居心叵测的西楚在，他们是应该忐忑的。但连续忐忑了许多天之后，他们也就渐渐地麻木了。
　　瞧瞧如今落华城军民的样子吧：一个个都饿得只剩半条命了，就算外面的援军擂鼓开战，城内这群饿鬼也已经没了配合夹击的力气，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有了这样的底气，南越的将士们渐渐地开始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大梁的援军，动了！
　　毫无预兆地，在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二十万大梁将士悄无声息地潜行而来！
　　等南越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大梁的将士已经杀进了营中，无声无息地动上了手。
　　营中一声号响，酣眠之中的南越士兵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披上铠甲、摸出刀剑，钻出帐篷，迎上那些明晃晃的利刃。
　　眨眼之间，落华城外已是哀声遍野。
　　除了措手不及之外，更让南越将士惊慌失措的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偃旗”毒，在大梁援军面前竟然毫无作用！
　　一包包毒粉撒出去，只换回大梁将士的一声声冷笑，竟然没有一个人中毒倒下！
　　南越人彻底慌了神。
　　前几天城西无名山中的伏击，五万南越将士无一生还，他们不是没有疑虑过。
　　但南越人对自己的毒药无比自信，所以从未往这上面想。他们只当是大梁人诡计多端，用了什么暗道飞索之类的办法越过了毒障区，哪里能想到大梁早已破了他们的杀手锏？
　　毒粉无效，南越军队无异于苍鹰断爪、猛虎无牙，声势虽然还在，却也只剩下声势了。
　　大梁援军已经在城外等了多日，每次闹着要出战，都被罗青桃狠狠地惩戒一番，一个个早已憋得一肚子是气。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等得红了眼的将士们恰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到天亮时分，南越将士们看清了战场上的局势，心中越发绝望。
　　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是，城内的大梁守军始终只在观望，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但还没等他们高兴太久，正南方向又起了骚乱——西楚的人马打过来了！
　　在南越看来，西楚就是来捡漏的。国与国之间没有敌友、只有利益。所以他们猜测西楚多半是想等落华城攻守双方分出了胜负，再来做螳螂背后的那只黄雀，哪里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
　　绝望之下，南越的将士们不得不开始正视他们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
　　先是有传言说，西楚太子已经在大梁露面。据说西楚太子妃的那件事，不是大梁皇帝有愧于西楚，而是西楚向大梁示好不成，反得罪了大梁皇帝，以致太子不得不发兵增援大梁，以示交好之诚意。
　　后来又有人分析说，最适合在城西无名山中伏击大梁援军的是西楚，不是南越。西楚将这个“机会”出让给南越，本身就已足够说明梁楚两国早已暗中媾和。而后来南越五万将士有去无回，更为这一猜测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佐证！
　　再后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落华城外那么多适合驻军的地方，大梁偏偏驻扎在城西南，与西楚隔河相望！河面并不十分宽阔，这两军之间互通信息，渡河往来有何难处？
　　综上分析，南越将士已经得出了一个板上钉钉的结论：大梁与西楚早已结成了同盟！越军危矣！
　　有了这一层觉悟，南越的士气比先前更低了一截。
　　气恼之下，南越将士不免有些恨西楚多事。
　　本来是梁、越之间的战争，西楚过来凑的哪门子热闹？趁火打劫也不要这么没品好吧？
　　更过分的是，战前西楚本来已经与南越达成过默契的，谁知太子妃一死，西楚立时倒戈，让人怎能不怨之恨之？
　　出于这种义愤，南越将士倒有一大半直接冲向了西楚的队伍，状如疯虎，竟是拼上了性命。
　　今日的西楚将士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个脸色赤红、面目狰狞，那张牙舞爪的架势简直如同恶鬼。
　　西楚将士作战，本来以阵法见长。可是这一次他们攻向南越的时候，简直毫无章法可言，只是纯粹的拼命。
　　俗话说“一人拼命，万夫莫敌”。而这一次战场上，西楚和南越千千万万的将士齐齐拼上了性命。于是这一场厮杀，便显得格外惨烈了！
　　霍红英勒紧马头，远远看着那边的战况，脸上绷得紧紧的。
　　罗青桃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铁鞭，不时抬手收拾一两个不长眼闯到这里来的南越士兵，一派悠闲从容。
　　书呆子骑在马上，被几个身手出众的亲兵护在中间，面色惨白，几乎坐也坐不稳。
　　天色大亮，霍红英转头看向罗青桃：“你这一手，可真够毒的！”
　　罗青桃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书呆子挤出一个笑容，涩声问：“这一次，又是你的妙计吗？西楚……西楚贼子为什么要帮咱们？”
　　罗青桃笑而不语。
　　霍红英大笑道：“西楚可不是在帮咱们，他们是在替自己人报仇呢！你没听说吗？昨晚西楚将士有一大半中了剧毒，虽然军医抢救了一整夜，但截至今早，已经有三万余人不治身亡，还有一些至今起不来床——除了以毒术闻名天下的南越人，还有谁会干这种缺德事？”
　　“喂，你说话注意点！”罗青桃翻了个白眼。
　　霍红英抚掌大笑：“是是是，我注意点！咱们小姐干的那不叫缺德事，那叫谋略！”
　　“下毒……是你的主意？”书呆子看向罗青桃，神色复杂。
　　罗青桃眯着眼睛向他笑了笑：“是我的主意又怎样？我是不会向你家孔圣人请罪的！”
　　书呆子惨白着脸，苦笑道：“用兵打仗，本来就是生死博弈……便是圣人在此，也不会怪你……西楚自己愚蠢，中了你的计，那也不是你的错……”
　　罗青桃见他说得艰难，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不用昧着良心替我说话了！我干了多少缺德事，我自己知道！”
　　书呆子苦笑一声，果然闭口不言了。
　　霍红英在旁笑道：“你也真够残忍的！定国侯是读书人，最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你偏要带他到战场上来，这不是欺负人吗？”
　　罗青桃笑得一脸无奈：“这会儿，你倒心疼他了！你也不想想，他手无缚鸡之力的，若把他一个人留在营中，万一有人要杀他，谁有本事回去救？倒不如随身带着他，我还放心些！”
　　霍红英嗤笑了一声，转过去专心同南越散兵厮杀。
　　书呆子的脸上现出几分喜色，向罗青桃凑了过来：“原来，你是为了我的安全……青桃，你心里有我，我很高兴。”
　　罗青桃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
　　书呆子有些失落，却又很快打起了精神，笑道：“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你对西楚，本来可以赶尽杀绝，可你还是留了情面……”
　　罗青桃摊手：“我若是把他们赶尽杀绝了，谁来帮我打南越？”
　　书呆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罗青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那几个蠢奴才说是在一半的水井里下了毒，照理说能毒死七八万人的……如今居然只死了三万多人……剩下那么多，以后只怕还是个大麻烦……”
　　书呆子下意识地收紧了缰绳。战马吃痛，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亲兵立时跟着后退，依旧忠实地护卫在他的身旁。
　　书呆子定定地看着罗青桃的背影，眼中波涛汹涌。
　　他一直知道这个女人不善良，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他始终坚信，只要相处久了，总能发现她的美好之处；可是一天天相处下来，他只是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了她的冷酷和狠毒！
　　这个女人，与他原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可他偏偏越来越放不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又有一波南越士兵冲了过来。罗青桃手起鞭落，无比干脆利索。过不多时，她的马下已堆积了许多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书呆子定定地看了许久，忽然抿紧嘴唇，笑了起来。
　　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又如何呢？他认定了这个女人，她就必须是他的！
　　总有一天，他会把她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相信她的本性并不恶，只要离了战场，她还是可以教化的！
　　对于这一点，书呆子很有信心。
　　罗青桃杀得兴起，并不知道书呆子在后面想了些什么。
　　远远看见霍红英已冲进了南越队伍之中，她心中发痒，忍不住也挥着铁鞭冲了进去：“红姨，上次你说要跟我比赛，不知道还作不作数？”
　　“怎么不作数？我只怕你输得太惨，到时候又要哭！”霍红英挥剑格开南越士兵的长枪，回头大笑起来。
　　罗青桃策马赶上去，大笑回应：“话别说得太满，谁哭谁笑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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