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他们爬了一晚上，穿过小溪，越过山峰，在接近九十度的峭壁上手脚并用，在悬崖旁的小路上艰难前行。

        程云霄体力很好，再艰险的路也如履平地，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他可以一口气走到顶。方铭虽然累，但也靠着“看日出”的信念咬牙坚持下来。

        到了山顶的观景平台，两人都是一身汗，爬山时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了，山风一吹，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程云霄脱下外套递给方铭，自己只穿一件t恤。

        方铭问：“你不冷吗？”

        “不冷。”程云霄说完，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方铭嗤地一笑，把衣服还给他。他从程云霄背着的双肩包里拿出暖宝宝，贴心地说：“放心吧，我早有准备。”

        山顶上聚集了很多人，还有人带着帐篷在山顶过夜，为的就是看一眼日出。

        五点多，天光开始见亮，原本黑漆漆的天空像是加了水，逐渐稀释为各种难以名状的蓝。

        渐渐的，遥远的天边有了妖娆的桃粉，夹杂着夺目的金，肆意掠夺着人们的视线。

        大家眼都不眨一下，仿佛虔诚的信徒，静待神明显灵。

        也许人这辈子，总要有点遗憾，才能突显出圆满的难能可贵。当山峦有了明显的轮廓，当苍松有了鲜亮的颜色，还是不见太阳的踪影。

        有人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云层太厚，挡住了。

        方铭多少有些沮丧，折腾一晚上，没看到日出，岂不是白来一趟？

        程云霄刚想安慰两句，突然间，在场的人们爆发出一阵惊呼，太阳升起来了！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小小的圆圆的，像个乒乓球。

        明明没什么特别的，程云霄却被这一刻浓烈的气氛感染了，他盯着那个小小的圆，冒出一句，“哇！真tm牛逼！”

        一句话把方铭逗笑了，他睨他一眼，嗔怪道：“早说了让你多读点书。”

        程云霄原本和方铭依偎在一起，现在伸出手臂环抱着他，山顶上温度低，大家都挤在一起，这个动作不算显眼，但是当他侧过脸，故意把双唇送到他耳边，就显得过于亲密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堪入耳的话，而是一句诗，程云霄的声音也像初升的太阳，灿烂得像是能把耳朵叫醒。

        他说：“直须日观三更后，首送金乌上碧空。”

        方铭不可思议地转过头，他仿佛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是怔怔地盯着他，好像在这一天、在这一刻、这一秒重新认识了程云霄。

        方铭看了好一会儿，晨曦映在他的侧脸，柔美的光在他通常不见什么表情的面容上添了几许暖色，他在唇边绽开一个弧度，眼睛也弯了起来。

        他说：“真巧，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从山上下来，方铭一直在回味日出的壮美，程云霄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带方铭看一看他眼中的风景。

        第二天，程云霄拉着方铭去了一座寺庙，其中最不能错过的是释迦摩尼的舍利，不少人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不过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看到。

        导游说舍利只在农历初一、十五向公众开放。

        这天正是十五。

        无论是程云霄还是方铭都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什么叫择日不如撞日，这么巧的事都让他们遇到了。

        虽然因为离得太远，方铭根本没看清楚舍利长什么样，但也算沐浴到了来自释迦摩尼的万丈佛光。

        方铭忍不住感慨，“程云霄，你很有佛缘，不如就地出家吧？”

        “那不行。”程云霄摇头，语气一本正经。

        “为什么？”

        程云霄看向他，哪怕头顶有佛祖的注视，他还是和方铭十指相扣，含情脉脉又深情款款，仿佛在说一个桎梏一生的咒语。

        方铭一直记得那句话，一共八个字，“心有所属，六根不净。”

        随着资历渐长，两人的工作越来越忙。

        程云霄要放机长，就算休息，也要一头扎进模拟机磨练技术。方铭因为业务能力突出，被调到运行控制中心并逐渐在运控独当一面，经常是24小时随叫随到。

        他们不只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少了，连一起逛商场都成了奢望。

        每次排班表一出来，程云霄都会把两个人的排班表拿到一起对一对，哪怕有一个共同休息的日子，也能让他高兴半天。

        程云霄曾说过一句话，“等我改重型机，我们出国玩，去罗马。”

        罗马是不指望了，现在的他们简直就是牛马，上班伺候客人，下班伺候幼崽。

        牛油果的到来给两人造成了极大的不便。以前至少还能抽时间一起去吃顿饭，现在连吃饭都少了，通常是随便叫个外卖，胡乱吃上两口，又要忙着给牛油果喂奶。

        这天上午，牛油果吃完奶后哭个不停，方铭怎么哄都哄不好。

        程云霄若有所思，“牛油果在家呆烦了，想出去玩。”

        方铭哭笑不得，“是你想出去吧？”

        程云霄很认真地说：“我们都想出去。”

        他们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就是家附近的商场，上下一共六层。

        从进入商场开始，方铭就发现一件稀奇事，怎么迎面走来的每个人都带着娃，有的人手一娃，有的人手俩娃。

        他恍然大悟，这大概就是孕妇效应，当他有了娃后，那些带着娃的人都冒了出来。

        程云霄也发现了，他昂首挺胸地推着婴儿车从那些人中间走过，“有娃怎么了？我们也有。”

        他推着婴儿车，不知不觉就和那些带着娃的人一起来到四层，在这里，整整一层都是和小朋友有关的东西，童装店、培训班、淘气堡，还有不知疲倦来回穿梭的小火车。

        以前如果不是走错路的话，他们是不会来这里的。

        程云霄从来不知道，这里这么好玩。

        淘气堡里，小朋友们像欢乐的老鼠，钻过来钻过去。有父子俩爬上两米高的滑梯，原本说好了要一起下去，结果爸爸把儿子推下去了，自己没下去，气得小朋友一个劲地用海洋球丢他。

        程云霄看得入了神，有店员凑过来，“办卡吗？充五千送五千。”

        程云霄刚要说话，方铭抱歉地笑笑，婉拒了店员的推销，“孩子太小了。”

        “不小了，我们这里最小的有八个月的，小孩子长得快，马上就能玩了，到时候可不一定有这么优惠的活动。”

        真正打动程云霄的是什么，也许是父子俩快乐的身影，也许是销售那句“你忍心让孩子缺失一个快乐的童年？”要不是有方铭拦着，他就要掏钱了。

        后来又遇到了几个销售，其中一个看了看婴儿车里的牛油果，夸赞道：“宝宝真可爱，学英语吗？”

        方铭还是那句话，“孩子太小了。”

        这一次，程云霄总算没被忽悠，“她连中国话都不会说，还学英语？”

        销售笑道：“谁说让他学英语，是让您学英语。”他递过来一张传单，上面写着“某某街成人英语”。

        销售问：“你做什么工作的？肯定会用到英语吧？你对未来有规划吗？去外企还是移民？”

        销售看了一眼程云霄手里的宣传单，生怕他吃亏似的，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些都是骗人的，投资孩子不如投资自己。他们是不是和你说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告诉你，孩子的起跑线就是你，孩子能不能当个富二代全看你愿不愿意提升自己，怎么样？报班吗？之前卖五万的课程，现在只要两万，没钱也没关系，可以分期付款……”

        在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下，两人还是乖乖交了钱，不过不是成人英语，而是乖宝贝早教，等牛油果满三个月就可以来上课了。

        至于才上了两次课，机构就跑路这件事，那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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