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自始至终，程云霄没给任何人打过电话。

        他看出那些人不是真的不想登机，所以抓住机会，拿出手机做做样子，假装要把那些人的行李卸下来，没想到还真把他们唬住了。

        飞机上，领队向其他旅客道歉，同时重申霸机和罢乘是违法行为，千万不要向他学习。

        乘务长借着这个机会向领队和其他客人表达了感谢，“谢谢你们的理解和配合。”

        掌声响起，原本横亘在双方之间的防备与敌意，不解与算计都和夕阳一起落幕了。

        客舱服务完毕，乘务员调暗客舱灯光，一百多位旅客，几乎没有人在说话，因为延误而悬了一天的心渐渐放下，人们终于可以安心休息，另一边，程云霄还在忙碌。

        他调整了高度和航向，想尽力抢回一点时间。虽然不能夜游江景，但他还是希望客人们可以早点去酒店休息，以充沛的体力迎接明天的旅程。

        即将降落时，程云霄感受到一点不同寻常，根据飞机仪表显示，此时的风向为300度，风速30米，塔台的通报证实了程云霄的猜测，地面有风，并且存在随时变化的可能。

        程云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操纵飞机从900米的高度一路向下，就在飞机距离地面不到10米的时候，风向突然改变，生生将悬在跑道中心线上的飞机推向了一边。副驾驶以为程云霄会把飞机“拽”回来，没想到一声清脆的“复飞”在耳边响起，几乎是在同时，程云霄拉起操纵杆，将飞机重新带回空中。

        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原本以为马上就能结束失重之苦的人们被狠狠压在了座椅上，即便目睹了这一切，副驾驶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更别说坐在客舱的旅客们。虽然副驾驶听不到，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此时的客舱是怎样的情景。

        惊呼尖叫都是轻的，估计骂人的也不少。

        他们怎么这么倒霉，先是遇上罢乘，现在又碰上风切变。

        飞机继续爬升，渐渐将被光带勾勒的跑道甩在身后，在空管指挥下，飞机盘旋一圈重新对准跑道。

        这次总不会再出问题吧？

        副驾驶的心揪在一起，旁边的程云霄倒是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复飞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onehundred。”飞机提示音开始播报当前高度，“fifty，forty，thirty，twenty，ten……”

        随着“咚”的一声响，飞机成功着陆，随即快速在跑道上滑跑。脱离跑道后，飞机在引导车的指引下到达停机位，接着对接廊桥，开舱门，下客……

        程云霄摘下耳机，解开安全带，“刚才我喊复飞，你怎么没反应？”他语气平常，不像在责怪。

        “啊？”副驾驶反应过来，程云霄是在和自己说话，“那个……”他迟疑一下，实话实说，“我没想到会复飞。”

        程云霄刚站起来，他正准备下去检查飞机，听到他的话又转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副驾驶，挑眉问：“八该一反对，你忘了？”

        副驾驶低头不语。

        程云霄继续说：“刚才那种情况，如果继续着陆，飞机很可能会偏出跑道。”

        副驾驶不是不知道这些，可是这次航班的机长是程云霄，大家都说程云霄飞行技术一流，别说风切变，就算比这再难再险的情况也不在话下，他怎么会复飞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不允许他们复飞。

        副驾驶看了一眼位于仪表盘最下方的屏幕，那是一个监控，正对着驾驶舱门外，方便他们确认外面的情况。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排队下机的旅客，他们时不时和空乘、同伴说着什么。

        副驾驶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忧心忡忡道：“程大，你说旅客们会不会正在议论，说不定还要发个微博。”

        “议论什么？”

        副驾驶的声音越来越低，“飞行员技术不行……”

        “……”程云霄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上前一步，用手肘撑着椅背，弯腰在副驾驶的身旁，语重心长道，“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

        不同的情景，完全相同的一句话，最终的指向只有一个，程云霄说：“作为飞行员，只要坐在驾驶舱，不管发生什么，能够始终让你铭记甚至左右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安全。”

        其他什么议论、前途、工资，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安全重要。

        程云霄生怕副驾驶不当回事，又强调一遍，“飞行员绝对不能因为担心别人说什么就不顾实际情况。”他拍了拍副驾驶的肩膀，直言不讳，“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民航史上不乏这样的案例，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强行着陆，结果机毁人亡。

        “我知道了。”副驾驶点头。

        道理谁不懂？朋友分手时，他也是这样对着一个伤心人绘声绘色侃侃而谈，可是轮到自己和女朋友分手，还不是浑浑噩噩地伤心了好几天。

        他果然还要修炼一阵，就像现在，如果是他，他一定会等旅客走完再出去，可是程云霄没有，他想尽快起飞，也不管会不会被旅客抓到指着鼻子骂，就这么大步流星地去做绕机检查了。

        第二天中午，副驾驶发现自己的担心成真了。

        有旅客把昨天的事情挂在微博上，长微博配图配视频。视频内容不长，没有程云霄向旅客解释延误原因，也没有程云霄鞠躬道歉，只有一句话“不等你们了，我们马上起飞”，以及他拿出手机，不顾旅客们的央求执意打电话要求减客的情景。

        博主给程云霄冠上了一个绰号，叫他“史上最牛机长”。

        他在博文里控诉：“这么牛的机长，技术好也就算了，谁让我们的命在人家手里？可是谁能想到，第一次落地居然没有成功，第二次才落下去。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及时登机让机长生气了，所以才带着情绪开飞机，把飞机开得和过山车似的，落地重得我以为要玩完了。家人们，活着真好，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机长，要么连人带行李把你扔掉，要么带着你玩命。”

        副驾驶继续往下翻，这条微博下，不明真相的人们跟着博主一起骂，“太可怕了，这种机长都不开除？”

        博主号召大家转发、投诉、举报，一定要让这种嚣张跋扈的机长得到应有的惩罚。

        副驾驶吓出一身冷汗，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条微博转给程云霄，“程大？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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