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蔺霖

温闻的链接通信拨过来的时候，蔺霖正埋首在一家路边摊上，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那碗馄饨不过拇指大小，个个皮薄肉厚，拖着长长的尾巴，滚在金黄色的汤汁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蔺霖拿筷子夹起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同时链接上哨兵的意识，就听他在另一头叽叽喳喳的说道：“宝贝，我终于脱离沙漠了！想我了吗？”

        就你那乌龟爬的速度，我跑去西域找你，指不定还能更快一点！蔺霖颇为不屑的在心里回答，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汤汁。你没出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那么厉害，就是想跟你分享点八卦啦。”温闻把今日客栈里发生的事一股脑告诉了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无论做什么都爱同自己的向导分享，即使蔺霖其实并不是那么爱掌控一切的人也一样。

        “……我是不知道神水宫和移花宫到底有什么关系啦，不过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两位宫主好像就是因为彼此才闭关五年的，你有空的时候，也帮我打听一下和这有关的消息吧，我都已经卷进来了，指望别人能好心放过我，那可太天真了，还是指望自己吧。”

        知道啦，不过下次，你还是少管别人的闲事吧。蔺霖不置可否，如果自己和哨兵和别人的一样争强好胜，爱恃强凌弱，他也就不说后面这句话了，也是知道温闻的本性根本就是一条懒散的咸鱼，他才会这么直白。

        还有，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也不要老想着能跑就跑，直接a上去，人家看到了你的实力，反而会害怕你，就不会轻易打你的主意了。

        “这可真不像是向导会说的话。”温闻调侃他道。蔺霖不以为然的回答：塔过去倒是教导每一个向导要温柔恭顺，可是实际上，能够成为塔的领导的向导，又有哪一个是真正柔顺的人呢？

        他吃完了馄饨，把钱放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去牵自己拴在旁边旗杆上的马匹，忽然脚步又停了下来。星图遵循了他的召唤，从他的精神图景中脱颖而出，群星瞬间覆盖了他头顶的天空，有一颗星辰脱离了原本的轨迹，落在他的掌心，蔺霖合拢手指，星星原本就暗淡的光芒顿时彻底被他的手指遮掩住了，他顺着星星的指引回过头去，看到了集市上的一个卖梨人。

        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中年人，皮肤晒得黝黑，身上的衣服略有些破烂，有些破损的地方打了补丁，有些却没有，倒还被洗得干干净净。他的身边靠着一辆简陋的的木板车，上面堆满了圆滚滚、水灵灵的黄梨，有不少路人被这品相极好的黄梨吸引，凑过来问了问价格，却又摇着头离开了，显然是嫌弃梨价太高，这样过了几次之后，那卖梨人的脸上不由浮现出有些焦虑的表情来，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忍耐了下来，继续大声吆喝着叫卖梨。

        ——但蔺霖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已然看到他推着扶手断裂、空空荡荡的板车，独自一个人痛哭着走进湍急的河水里的情景，知道今天就是他的死期。星图有时候会主动向他透露一些人的未来，就好像这些人不愿意死去的灵魂，在拼命向他求助一样，只不过太多的时候，他根本自顾不暇，除了冷漠以待以外，也没什么多余的办法，一个人的心就是这样冷下去的。

        他把星图的预言往前推，略略看了一下前因后果。此时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潦倒道士，从街道另一边走来，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卖梨人面前，向他讨梨，卖梨人做的就是这份生意，自然一口拒绝，摆着手要他赶紧离开，那道人却并不走，而是徘徊在梨车周围，腆着脸再三向他讨梨，且笑着说道：“你这里有上百颗梨，我就只要这么一颗，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又何必生气呢？”

        渐渐地，不少看热闹的人围过来，包围了梨车，对着卖梨人指指点点，有人笑嘻嘻的说道：“老哥，你看这道长多可怜啊，你不如给他一个不好的梨呗，做了善事，老天爷才会庇佑你啊！”

        卖梨人摆摆手，当然不乐意：他这一树梨长得好，摘下来之后，他们一家人尝过，又水又甜，着实好吃，所以才敢抬高一点点价格，就算是小一点、瘪一点的梨，他降上一两文钱，也一样是卖啊！

        然而不知为何，道士就是不走，后来干脆盘腿在他车前坐了下来，周围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吝啬，一味的起哄叫他舍梨，见此情形，卖梨人不知不觉心慌意乱，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难看，最后忍不住爆出两句粗口，叫看热闹的人赶紧滚开，又伸过手去拽起地上的道士，就要强行把他推走。

        周围的百姓见状，起哄的声音也愈发大了，不少人都摇着头，说这老板太不实诚，生意肯定做不下去。又有一个打扮明显富裕、看了一会儿热闹的人站出身来，掏出钱袋来买了一个梨，随后递给了那道士。

        “好啦，梨也有了，道长你也满意了，大家就都散了吧。”他对着周围的人高声说道。谁知道那道长施施然站起身来，挥了挥手里只剩下两三根长须的拂尘，朝着他打了个稽首，笑着说道：“出家人却不好独自享用此梨，既然这梨给了我，我却想请大家都品尝一下！”

        人群中有人好奇的问道：“道长，你只有一个梨，怎么让我们尝啊？”总不能是一个人咬一口吧？

        那道士笑言道：“我只需要这个梨核就行了，还请诸位瞧瞧在下的本事！”

        说罢，他就将梨放在嘴边，张嘴咬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那黄梨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露出最里面的梨核来，他往旁边的摊子借了一个铲子，在地上挖了一个洞，将梨核种了进去，随后又要了一壶清水，浇在地上——不过顷刻之间，地上便抽出嫩芽，颤巍巍的伸长开来，并且越长越高、越长越大，一盏茶时间过去，竟在原地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高大梨树，转眼间，又开出了一树雪白的梨花来。

        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神奇的法术，俱都啧啧称奇，垫着脚使劲张望，暗自在心里感叹：真没想到，这脏兮兮的老道士，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幸好咱们刚才帮他说话了呢！

        和他们态度截然不同的，自然是也一直站在原地观看的卖梨人，想到自己刚才竟然严词拒绝了这样一个能人异士，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报复自己，他的脸上不由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没一会儿功夫，梨花如雪般纷纷扬扬落了满地，留下满树黄澄澄、水灵灵的大黄梨。那道士足尖一点，轻轻松松飞上树梢，挨个儿摘下黄梨，送给周围围观的百姓。百姓们看了热闹，又得了好处，自然各个眉开眼笑，对道士感激不已，一叠声的夸他道法精妙，救世济人。然而那道士洋洋得意的摘到一半，手却突然被人抓住，顿时大吃一惊。

        他抬头一看，只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头上带着斗笠，遮住了半边脸，却也能看到一道丑陋的伤疤划过他的侧脸，一直拉到他的嘴角，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他只觉得对方抓住的自己的不只是一只手，而是让自己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有什么巨大的压力从他的脑海深处传来，压得他头痛不已，若不是浑身僵硬，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他被蔺霖的精神触手整个控制住，手下的幻术没了人操控，自然消散开来，恢复了现实本来的样子。百姓们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刚才分明还在眼前的梨树居然整个消失不见了，那道人也不在树上，而是站在板车前，一只手还伸在板车上，握着一个黄梨，而刚才还满满当当的梨车已然少了一小半。却原来，他散出去的那些黄梨，根本不是自己种出的黄梨，而是借着幻术，从梨车上直接拿走的！

        “啊！我的梨！”卖梨人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登时大叫起来。“有小偷！抓小偷啊！他偷了我的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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