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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繁华冥城


“主人,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蓝色精灵呲着牙,一脸忠诚地看着夏宇龙。

“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夏宇龙点了点头,拍着蓝色精灵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信任。

蓝色精灵跃身而起,化作了一道幽蓝色妖烟,向冥城那方飘飞而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迷雾之中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促。

隐隐约约听见有魔兽喊道:“这些凡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把他们给我抓到幽冥谷去做劳役。”

又有魔兽喊道:“反抗者格杀勿论,再打入八十一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大胡子向迷雾中看去,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听,那群魔就快要杀过来了,那猢狲不会将我们撩在这里,不管不顾了吧?”

张仙冷哼一声,道:“这猢狲阴阳怪气的,我总觉得它不是那么靠谱,与其在这等死,不如我们另寻出路。”

夏宇龙略带思绪地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回道:“我们再等等,若是如此,我负责殿后,你和仙儿她们先走!”

大胡子将小机灵从背上放了下来,抽出腰间板斧,“呼呼”劈出几声……

嘿嘿一笑,说道:“要打架,算我一个,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从来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整它一回了。”

张仙也道:“哥哥,咱们生死都要在一起,与那群妖魔拼了吧!”

突然狂狮高昂着头,朝冥城那方低吼起来。

随后便听见“哒哒哒”的清响声不绝于耳。

夏宇龙他们抬头望去,只见吊桥自迷雾中缓缓倾斜而下。

一道幽蓝之光自冥城中飘闪而出,蓝色精灵已坐在了桥头之上。

吊桥即将横在沟壑上时,蓝色精灵飞身跳下,快速地奔到了夏宇龙跟前……

虔诚地道:“事到如今主人应是完全相信我了吧,今后就让我尊敬地呼您一声主人好吗,我们需要一个能撼动三界的能人,成为我们的主人。”

“不,我们是好兄弟、好朋友,不是主仆关系。”夏宇龙摇着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

此刻,他已在蓝色精灵的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和缺点了。

他紧紧地握住了蓝色精灵的手,“你族人的病我会叫仙儿尽全力去医治好……”

“这事不急,咱们以后再议。”蓝色精灵打断了夏宇龙的话,“趁着那几个守门的魔怪还在睡觉,我们先进城再说!”

“走!”

踏上吊桥,一股暖烘烘的气流自脚下袭来,全身的冰寒顿时消散殆尽。

夏宇龙他们紧随蓝色精灵身后,在云丝缕缕的吊桥上穿行,朝着冥城中疾奔而去。

一顿饭的工夫过去,夏宇龙他们又穿过了一道暗波墙,便恍如梦境般,进入到了冥城之中。

他们登上了一个小山包子,映入眼帘的全是低矮破旧的房屋。

与在冥城外边见到的高大宏伟的亭台楼阁相去甚远,更是与不夜城相去甚远。

放眼远眺,忽明忽暗之中,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屋漫山遍野都是,一眼看不到边。

有的是茅草房、有的是木房子,只有少数石头房子散落于其中,星星点点的,如枯草林中盛开的花朵一般。

房屋各有朝向,看起来杂乱无章,街道曲曲折折、密如蛛网,连接至每个房屋门前,也是这般地杂乱无序。

天空中黑色的乌云压得低低地,在缓慢地翻滚着。

那天琅山就掩映在云层后边,犹如一头巨魔,俯视着冥城。

看到这番景象,大胡子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他惊呼一声,自言道:“我那个去啊,还道这里是人间天堂呢,想不到冥界竟是这般的荒蛮与凄凉!”

蓝色精灵脸上挂着阴笑,它咕噜着双眼走上前来……

看着夏宇龙,说道:“主人,让您失望了吧,这就是真实的冥城,虽说里边是个无拘无束的国度,但却充满了血腥、暴力、犯罪与杀戮……”

话说间,却听见附近的枯草林中鼾声大作。

还传来了魔兽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这厮,叫你别去买醉花铺的酒,你就是不听,定是被那小娘们给下了蒙汗药,下次我去我定要捣了她的铺子。”

夏宇龙他们均是心中一惊,循声望去。

却见右手边的枯草林中,掩映着一个类似战壕的深沟,鼾声与骂声正是从那黑漆漆的深沟里发出来的。

突然,左手边的壕沟里也传出了骂咧声:“你们这些凡人,别想逃出冥界,全都给我死!”

“可恶,你给我让开,我还要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娘的,全都是一群饭桶!”

大胡子二话不说,娴熟地抽出了腰间板斧。

看着夏宇龙,低沉道:“兄弟,趁着他们未动手之时,咱先把他们给了结了,这边由我来负责,保证干净利落!”

说着,便要朝右边去了。

其实他也是冲着那些酒味去的,他想把壕沟里的魔兽制服后,再喝上两口酒。

他已经有很多时日没喝到酒了,喉咙干燥难受,快要爆裂开了。

蓝色精灵飞身越过了大胡子头顶,急忙拦在了他身前……

急道:“你嫌事不多吗,他们都已经睡着了,说的全是梦话……”

它环顾左右,又道:“哼哼,这小土包下边是空的,还有几十个看护悬桥的魔怪,你若是惊动了他们,恐怕这冥城中你们是进不去的了!”

“哎呀,真的吗?”大胡子止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一脸淡定从容的夏宇龙,心中掂量片刻……

脱口说道:“嘿嘿,我听我兄弟的便是。”

夏宇龙环顾小土坡四周,除了土坡顶上只有一条青石板路连接城里和浮桥以外,土坡上全是齐人高的枯草。

枯草中掩映着八条壕沟,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每条壕沟的形状均不一样。

但壕沟的排列都是以坡顶的中心展开,且对称有序。

他使出通天眼,一个巨大的金黄色八卦图光影,在坡顶上时隐时现,他们所站的位置正是八卦图的中心。

张仙觉察到了夏宇龙神情的变化,想必是哥哥发现了什么!

她走上前来问道:“哥哥,怎么了?”

夏宇龙再次环顾四周,回道:“这是一个八卦图阵,每个壕沟均代表一个卦位,想不到冥界对阴阳八卦也是这般的用心着迷。”

蓝色精灵阴阴一笑,说道:“先前我说过了,这天琅山原来是仙家所在之地。”

就在这时,外边的荒原上,隐隐传来了魔兽的叫骂声:“你们这些守城的酒鬼,喝了忘魂汤就做了神仙是吗?给老子把吊桥放下来,有凡人未经过审核就闯入冥城了。”

“快把桥放下来,误了事情你们担待不起!”

“他们一定是凡间派来的奸细。”

“他们挑拨了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

“你们这群蠢货,把桥放下来!”

很明显,魔兽军团的那大队骑兵已经追上来了,他们正在壕沟那边叫嚣。

在那大队骑兵身后,站着三个受了伤的魔兽和那群骷髅人。

他们全身是伤,骨架不全,站得东倒西歪,看来是被狠狠蹂躏过的。

蓝色精灵走上前来,看了看从吊桥顶端,垂落下来的那两根铁索链条……

得意地笑了,说道:“你们休想,除非天助你们,将这狱火铸就的铁链子给弄断了。”

夏宇龙抬头望去时,只见吊桥顶上两边,各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铁环。

环身有手臂般粗大,且乌黑铮亮,铁索链自环心中穿过,垂落至土包子的底部,深深扎根于两边的深洞之中。

蓝色精灵仰视着夏宇龙,虔诚地道:“主人,起落吊桥的机关已被我给用魔锤给卡死了,哼哼,量他们也飞不过来,您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怕守门的这群魔怪醒来,咱们就不好应付了,嘿嘿,还是到城里安全些,咱们也快上路吧?”

“嗯,快走!”

夏宇龙他们紧随蓝色精灵身后,又踏上了进入冥城的青石板路。

才刚走出几步,大胡子的话痨病又犯了。

他背起小机灵抢上前去,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嘿嘿”一笑,看着蓝色精灵,说道:“怕是你经常到这城里来赶集吧,与我们讲讲这冥城中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还有那……”

话到此处,他却罢了口,他最关心的还是能不能够喝到酒。

但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免得又招来蓝色精灵的诟病和张仙的冷眼。

蓝色精灵也不傻,自然能将大胡子心里的小九九拿捏得死死地。

它咕噜着双眼,阴笑道:“方才见你流了一嘴的哈达子,你定是想问醉花铺里边的酒了吧,放心吧,那娘们酿的酒好喝得很,包你一口下肚大醉三天三夜!”

“嘿嘿,此话当真,可不能骗人了?”

大胡子自然是乐开了花,嘴角上的哈达子又流了一地。

他笑得合不拢嘴,想追问“那娘们长得俊不俊”时,蓝色精灵却停住了疾行的脚步……

它转过身来,看着夏宇龙,虔诚地问道:“主人,进城以后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让你们暂作休整,待洗尽一身乏累,我们再想上山的计策,您认为如何?”

“好,就依你便是,有劳了。”

夏宇龙抬头望着前方,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一阵凉风掠过,吹乱了他的发丝,略带忧郁的眼神深邃迷人,那刚毅俊俏的脸庞,看起来更成熟了。

一顿饭的工夫过去,夏宇龙他们踏上了进入冥城的石板路。

迎面扑来的是阵阵热浪,顿时把他们身上的寒气给洗刷殆尽。

热浪中夹杂着肉腥味、包子味、汗臭味、酒糟味、酸菜味……

总之,阳界菜市场里所有的味道都在这里闻到了。

前方还伴随着吵吵杂杂的声音。

待拐过一个路口,原来夏宇龙他们还真是来到了一个菜市场旁边。

菜市场规模与阳界繁华都市的菜市场一般大小。

里边有阳界的凡人、有骷髅人、有魔兽,还有其他长得稀奇古怪的妖兽……

总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各式各样的人和妖都有。

有的在高声叫卖、有的在讨价还价,还有的挑着肉菜正往市场这边赶来,口中不停地喊着“借过……”

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完全颠覆了夏宇龙他们先前对冥城的认知。

这哪里是荒蛮的国度,分明就是一个繁华的魔都。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这冥城中还生活着凡人。

按理说人与妖魔应是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但在买卖上,凡人竟能与妖魔讨价还价,可谓是人妖不分你我、和睦共享太平。

大胡子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俯视着蓝色精灵……

提声质问道:“你不是说,这里到处都充满了犯罪与杀戮吗?”

就在此时,大胡子身上的瘙痒病又犯了。

他迅速将小机灵从背上放了下来,抓挠着全身又道:“唉,这一高兴全身就会痒痒,看来是得找个地方好好洗洗澡了,把身上的腻腻污污都给搓了去,这一路来也挺乏累的啊!”

蓝色精灵双目紧闭,高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右耳猛地抽搐了数下。

它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愤愤地望向了天空。

大胡子的质问,让它听得竟是这么刺耳,像是对它的侮辱,它的脸上阴沉得可怕。

它越想越愤怒,扭过头来,瞪着大胡子,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每一个地方都有好坏,你们阳界也不都一样吗,难道你们阳界就没有犯罪和杀戮了?”

它越说越激动,背着手,踱起了步子,“你这该死的小赤佬,你这肮脏不解风情的家伙,你这又笨又丑的老东西……”

它满腔怒火,佝偻着背骂骂咧咧地向前方走去了。

大胡子脸上瞬间爆红,但满嘴的浓毛和黝黑的皮肤掩饰住了他的羞愧。

他嘿嘿一笑,竖起了大拇指,看着夏宇龙和张仙颇为尴尬地道:“这家伙说得有道理,没错!”

张仙轻蔑地笑了,接话道:“胡大哥这么高兴,莫非是蓝色精灵骂您骂对了,哈哈,小赤佬、不解风情的家伙!”

这些都是她不敢骂的话,却被蓝色精灵给说出来了,她心中那叫一个爽快。

大胡子顿了片刻,解释道:“那是自然,阳界也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嘛,那时的我年少轻狂,也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遇到了我兄弟我才进入了正道,否则我可能沦为土匪强盗了……”

话说间,一个提着陶瓷酒瓶子的魔兽,不知从何处窜出,撞到了夏宇龙身上。

“扑通”一声,那陶瓷酒瓶子掉在青石板上碎了一地,浓烈的酒气向四周飘散。

夏宇龙猝不及防,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大胡子抽出双板斧,正要抢上前来兴师问罪……

那魔兽却双膝跪于夏宇龙跟前,战战兢兢地道:“少侠饶命,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我真的是喝醉了,我喝醉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磕头作揖。

按理说,冥界魔兽的本性应是残暴冷血、不讲人情才是,但此魔兽的软弱之举,着实让夏宇龙他们大吃一惊。

夏宇龙将那魔兽扶起,说道:“不碍事,只要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把你给撞着了,唉,你们怎么会……”

“我没事!”

那魔兽打断了夏宇龙的话,慌慌张张、歪歪斜斜地消失在了拐角的一条巷子中。

张仙也大感不解,看着夏宇龙,道:“哥哥,这些魔兽好奇怪,却是这么胆小怕事!”

“嗯!”夏宇龙点了点头,他一定要弄清楚其中的蹊跷。

“哎呦!”大胡子趴在了地上,对着那摔碎的陶瓷瓶子嗅了嗅,连说了几声“太可惜了!”

他嘴上的哈达子又掉了一地。

张仙将地上的酒坛子踢了出去,冷哼一声,不屑地道:“活得这般窝囊,真是没出息!”

蓝色精灵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见夏宇龙他们还未跟上来,它便转过身子,看着狼狈不堪的大胡子阴阴一笑……

心道:“你小子爱酒如命,等把你们安顿下来,老子让你整日泡在酒坛子里,哼哼,让你每天都醉生梦死,自甘堕落吧。”

小机灵双手合十,他既高兴又有些无奈,摇着头叹气道:“阿弥陀佛,胡大哥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的这些陋习但愿能给他带来好运,唉,酒肉心中已丧志,一反常态苦海中,莫要堕落甘为魔,一统冥城姗来迟!”

大胡子伸出舌头,想要舔尽还未完全渗入青石板里边的酒水。

夏宇龙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搀扶着他向前走去,说道:“胡大哥,差不过就得了,莫要让那些魔怪看了笑话。”

“兄弟,这么好的酒不能浪费了!”大胡子觉得可惜;脸上挂满了无奈。

“啊,怎么会这么滚烫,莫非胡大哥真生病了吗?”

夏宇龙心中一惊,触碰了大胡子的额头,身体依旧如火石般滚烫,他脸上的神情越发变得难看起来。

大胡子却嘿嘿一笑,说道:“兄弟是担心我丢了面子不是,放心好了,我做事自有分寸,不会让兄弟的面子挂不上的……”

说着,他双眼翻白,如烂泥般瘫软在了地上。

“仙儿,快!”夏宇龙急道,事出紧急,他说得干净利落。

张仙抢上前来,替大胡子把起了脉。

片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胖子的内伤已进入到了骨髓,而且五脏六腑也已被妖魔之毒给侵蚀了,一股巨大的魔魂之气在丹田深处若隐若现。

通天眼中,夏宇龙看到有千万股妖邪之气在大胡子体内游窜,鲜红的血液也在逐渐变成暗红之色。

“仙儿,可有良方医治?”夏宇龙焦急地向张仙看去。他不敢往坏处去想,只能求救于张仙了。

“胡大哥不能再有任何事情了?”他握着她的手臂,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和恳求。

张仙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她知道,胡大哥的情况不容乐观,胡大哥有可能就此遁入魔道而回不了头,或者会命丧于此。

但无论何种结局都是最坏的,她不敢将这最糟糕的结局告诉夏宇龙,她不想让夏宇龙有更多的担心。

蓝色精灵一脸忧心忡忡地走上前来,口中叨念道:“哎呦,好端端地怎么说病就病了,莫非是把他给饿坏了不成?”

它在心中却阴笑道:“哼哼,死胖子遭报应了吧,叫你别喝冥河的水你偏不听,那水岂是你这种凡人喝得的?”

寒门孤火在狂狮身上动了动身子,不耐烦地嚷道:“你们这几个后生,到底要带我们到哪里去,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有,老子的头要痛死了!”

蓝色精灵一脸虔诚地仰视着夏宇龙,说道:“主人,前方就到我们的住的地方了,我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房间和吃的,那客栈是你们阳界人开的,你们不必有什么顾虑,大可放心地住下。”

“嗯,多谢,有劳你了!”

夏宇龙拍了拍蓝色精灵瘦小的肩膀,再次为它无私地付出和细心备至的关怀深受感动,心地纯善的他对蓝色精灵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

但张仙始终感觉到不踏实。

或许是蓝色精灵偷了她的土方袋子,她仍耿耿于怀的缘故?又或者是蓝色精灵不计报酬,这般献媚讨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究竟是怎么个不踏实?她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大胡子已陷入昏迷,趴在夏宇龙背上胡话连篇……

时而说道:“我与我兄弟一条心,你们都别想杀我,我兄弟更不会杀我。”

时而又道:“你们想让我杀我兄弟,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小老仙虽然刁蛮,但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们都别想打她的主意!”

听了大胡子的话,张仙怒气冲头,她紧跟在夏宇龙身后,握剑的右手也随之变得颤抖起来。

血丝布满了她的双眼,她左手握紧了剑柄,想一剑封了大胡子的喉。

身旁的小机灵拽着她的衣袖,望着她摇了摇头,眼神里写满了天禅佛语。

张仙从愤怒中回过神来,那颗铁石之心终究是软了下来。

她哀叹一声,沉下头去,心道:“胡大哥,我知道你人本性不坏,但我真的不喜欢你,你这又是何苦呢,仙儿妹子希望你尽快好起来,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大嫂,一起白头偕老!”

夏宇龙他们紧随蓝色精灵走进了一条繁华的街道。

一路上赶集的人络绎不绝,狭窄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

有凡人开的包子铺、花伞铺、服装铺,也有魔兽和其他妖兽开的刀子铺、马掌铺、玩具铺。

这便是,铺面中间一条街、百货一览目无暇、人声鼎沸吆喝响、杂乱脚步无停歇。

在夏宇龙看来,冥城的繁华不亚于他的家乡龙古镇,甚至比起中原的很多城市都要热闹得许多。

但为何阳界却容纳不得阴间的妖魔鬼怪,甚至捉妖师还将他们赶尽杀绝,而在这冥城中,人妖魔却能和平相处,却展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再往下深究时,突然想起了姚爷爷在临终时说过的一句话:“宇龙,这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实难辨,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得留个心眼,不可被表面现象给蒙蔽了!”

想到这里,他释怀了,是的,这也许只是表象,要真正看清楚这座城市的本质,还需等上一些时日。

……

在街上偶尔会碰上一些烂醉如泥的魔兽,这些魔兽对夏宇龙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也会碰到一些脾气不好的妖兽,却不敢与夏宇龙他们正面起冲突,待走远了才在身后传来叫骂声。

冥城中到处都能见到凡人的身影。

夏宇龙他们的到来,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并不是一件新鲜事,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然后就各走各路了。

走出了繁华的街道,蓝色精灵领着夏宇龙他们往西折行。

街道上来往的人妖魔已是寥寥无几了,比先前要冷清了许多。

但街道两旁的房屋均为古色古香的模样,比先前的商铺却要显得气派不少,一看便知是富裕人家住的地方。

房屋间进出的有穿得体面的凡人,也有装扮时髦的红发和黄发魔怪。

凡人的孩子与魔怪的孩子们在街上有的玩丢沙包,有的在打象棋,有的在跳皮筋……

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那些小孩见到有生人前来,却也不感觉到害怕和拘束,而是追撵着夏宇龙他们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后,便一哄而散了。

看到这番景象,夏宇龙不禁感慨起来,只要人、妖、魔和平共处,哪来的三界大乱?唉,同为三界生灵,相煎何太急啊!

再往前行得一顿饭工夫,便来到了一偏僻处。

前方已无去路,正是一大片枯草林,他们已经走出了冥城。

枯草林深处,飘出了丝丝缕缕的炊烟,菜饭的香味也随之迎面扑来。

夏宇龙他们这才感觉到已是饥肠辘辘。

蓝色精灵转过身来,仰视着夏宇龙,万分激动地道:“我敬爱的主人,这一路来你们都辛苦了,前边已经到你们要休息的客栈了,客栈无名无牌,平常我们都叫爱来客栈……”

说着它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扒开了枯草林,一条青石板路又显露了出来。

行得不到半顿饭时间,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两层楼高的木房子,掩映在枯草林中。

再行得十余丈,便来到了木房子处。

木房子前边是一个宽大的庭院,庭院四周插满了齐人高的竹篱笆桩,把外边的枯草林隔离了起来。

篱笆上藤蔓缠绕,结满了绿豆、茄子、青瓜等菜果。

木房子后边耸立着一棵高大的古树,古树上枝繁叶茂,犹如一只巨大的手掌,将木房子护在了掌心之下。

蓝色精灵佝偻着背,缓步走上前去,两扇小木门随着它的双臂推动“吱”地一声打开了。

“来了……来了就好……”

屋内传来了一极其苍老的妇人声音。

话音未落,便走出一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太婆。

只见她一身素装,后背如驼峰般高高隆起。

看起来已有八九十岁的年纪了,但动作却极为灵敏,眨眼之间,便从木屋前的两级台阶上跨步前来。

她哪里是脚掌踩地,分明是脚尖点地,腾飞而来的,只是紧贴着地面,外行人看不出端倪。

还未等蓝色精灵开口,老妇人便笑吟吟地问道:“刚送走了一波客人,房间都还是空着的,菜饭也都准备好了,你们来了几个人,我好……”

“你忘记了?”蓝色精灵打断了她的话,“先前不是与你订好了吗,我们有五个人的!”

它面色微沉,显得有些着急。

老太婆顿了片刻,开怀一笑,跺着脚,说道:“哎呦,你看我这记性,尽把正事都给忘了,你们有几个男的,几个女的,是两人住一间呢还是一人一间?”

夏宇龙发现老太婆说话时,虽然偶有眨眼,但都不是正眼看人,而是看到了另一边去,全凭耳朵来辨识声音和方向。

他定睛一看时,原来老太婆的双眼眶里无光,已经没了眼珠子。

“我自己住一间!”小机灵抢着说道。

老太婆满脸讶异,她“啊”了一声,随后又露出了笑容……

脱口说道:“还有个小孙子,那成,不用多问了,反正我这房间多的是,就让你们一人住一个房间,清静利索相互不打扰,你们随……”

她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去,突然却罢了口

片刻,老太婆利落地将瘦小的身子转了过来……

朝着另外一边问道:“哦,对了,你们都叫什么来着,我老了腿脚不方便,可能随时会叫你们帮一些小忙?”

夏宇龙先作了自我介绍,当介绍到张仙时,老太婆“啊”了一声,伸出了瘦如柴骨的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张仙的芊芊细手……

满是关怀地道:“多俊的一个姑娘啊,唉,能到冥界来走一遭,都是好样的,路上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张仙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看着老太婆,不知如何作答。

只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片刻,她吐出了几个字:“婆婆,您的眼睛?”

老太婆摆了摆手,哈哈笑道:“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不提这事,今后你们叫我瞎眼婆婆就是了,冥城中的人都叫我老瞎子,你们也可以这么叫我!”

当介绍到小机灵时,老太婆面色突然一沉,又伸出了颤抖的双手,抚摸小机灵稚嫩的脸庞……

轻声道:“啊,多么讨人喜爱的小佛主,这冥城中黑白无常、是非太多,今后可要……”

她的右耳抽动了几下,顿了片刻,将话锋一转,笑道:“我相信西山佛主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听了老太婆这半截话,夏宇龙和张仙面面相觑。

心里同时想到,婆婆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她心如明镜,一定还有话要说,只是隔墙有耳,在这空旷的院落中不便说罢了。

当介绍到大胡子和寒门孤火时,老太婆突然慌了神。

她脱口急道:“啊,原来有病人前来,你们怎不早说,快把他们都带到屋中去吧!”

进到屋内,瞎眼婆婆为夏宇龙他们都分配了房间。

大胡子和寒门孤火两个病号在一楼住下了,二人的房间互为对门,且离茅房较近,很方便起居。

夏宇龙、张仙和小机灵则被老太婆安排在了二楼休息,三人的间房紧紧挨着。

为了安全考虑,在老太婆的建议下,小机灵住在了中间的那个房间。

待一切都安顿妥当后,蓝色精灵向夏宇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由它先上天琅山打听蓝芯的下落,再回来与夏宇龙商量营救的计策。

它拍着胸脯向夏宇龙保证,一定会在两天内找到蓝芯。

经过一路来的交往,夏宇龙对蓝色精灵已不存在任何疑心了。

他点着头叮嘱道:“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困难不可勉强!”

蓝色精灵再次拍了拍胸脯,阴声笑道:“再难的事情都要替主人给解决了,一定要替主人分担忧愁。”

说着,它幻化成幽蓝色烟气,向冥城那方飘飞而去。

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张仙仰望着忽明忽暗的冥城……

自言道:“这精灵看起来鬼里鬼气的,也不知有多少可信度?”

她转头向夏宇龙看去,嘟着嘴说道:“哥哥,这猢狲一定有问题,我心里还是感觉到不太踏实!”

“哦,这从何说起?”夏宇龙凝视着张仙,认真地问道。

微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眼神依然忧郁深邃,脸庞依旧是这么地帅气迷人。

张仙沉吟片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宇龙替张仙理了理脸上凌乱的发丝,笑着问道:“还在为它拿你的土方袋子生气?”

张仙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猛地摇了摇头……

急道:“它这不叫拿,它是偷,这是盗窃的行为,总之我觉得它手脚不干净,起码心术不正,反正我是不太相信它,哼,它这般大献殷勤一定有所图,方才你不见老婆婆的反应了吗,它事先根本就没给婆婆打招呼,只是婆婆替它圆了场!”

夏宇龙抬头望着更远的前方,望着黑气沉沉中的天琅山。

他沉思片刻,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还是一个精灵呢,只要它不处处为难咱们,能助我救出芯儿……”

“哥哥!”张仙打断了夏宇龙的话,她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但心里却十分复杂,眼眶里不知不觉地又噙满了苦涩的眼泪。

片刻,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听哥哥便是!”

夏宇龙凝视着张仙,心疼地问道:“仙儿,你怎么又哭了,是谁又我知道了……”

他一着急,永远只会问这句话,他觉得仙儿变得爱哭了,他在心中又责怪自己没有把仙儿照顾好!

“不,没有谁欺负我!”张仙再次打断了夏宇龙的话。

她摇着头笑了笑:“我是高兴,哥哥很快就能把芯儿从老妖手中救出来了。”

想到自己离天琅山越近,遁入魔道的时间也越快……

张仙心中感觉到无尽的悲凉与凄苦,她的心正在流血。

她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夏宇龙,双手紧紧地搂着他,害怕顷刻间就要与他分离。

夏宇龙哪会知道张仙心中的悲苦,他轻抚着她发丝,不知作何安慰。

他一遍一遍地自责道:“都怪哥哥不好……仙儿不哭……”

不知不觉中,泪水也模糊了他的双眼。

“你们休息好了没有,快下来吃饭了!”

楼下传来了瞎眼婆婆那苍老低沉的呼喊声。

饭桌上只有夏宇龙、张仙、小机灵三人一起吃饭。

大胡子尚在昏迷中,他越睡越死,大有一觉不醒的架势。

其实他在梦的另一端,已和灵魔打得一片火热了,他心中的善魔与恶魔正在发生激烈的争斗。

是的,他一觉醒来后,也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他即将魔变,变得可怕而不可捉摸,但他积的阴德也不少,终究有拯救他的人。

寒门孤火头痛欲裂,躺在床上细细呻吟,他哪有心情吃饭,夏宇龙去叫了他几次,都被他给轰了出来。

桌上有盆焖好的兔子肉,一碗豆腐,青菜和花生各一碟。

老婆为他们准备的饭菜也仅此而已了。

夏宇龙他们都已是饥肠辘辘,按理说应是狼吞虎咽才是,但他们围坐在圆桌旁,久久才动了筷子。

小机灵草草地吃了一碗白饭后便上楼念他的经语了。

张仙才刚提起筷子,便想起了土方袋子中的药方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何为羊蹄早晚踩?这是什么样的药方子?

她冥思片刻,轻叹一声,将筷子又放回了桌上。

自言道:“为何那药方子要写得这般的生僻,没有一点提示呢?”

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地看着夏宇龙……

问道:“哥哥,我是不是很笨啊?”

夏宇龙笑了笑,给张仙的碗里夹了一些菜……

安慰道:“仙儿,把心放宽些,有时候想得太多就会钻牛角尖的,走入死胡同,先吃点东西吧,总会想到法子的。”

张仙想了想,觉得哥哥说得在理儿,她抬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慢些,别噎着了。”夏宇龙叮嘱道,又向张仙碗里夹了些肉菜。

张仙也替夏宇龙碗中夹了菜,说道:“哥哥,别只顾看着我吃啊,你也吃,看你这几天都饿瘦了!”

说着,她向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看着张仙可爱又有些俏皮的样子,夏宇龙乐了,他狼吞虎咽,没吃几口却把自己给噎着了。

他赶忙喝汤送饭,逗得张仙哈哈大笑不停。

突然,从大胡子房间里传来了魔性的狂吼声……

二人心中均是一惊,莫非有魔兽闯进来了不成?

他俩相互使了个眼神,小心翼翼地往大胡子房间去了。

张仙后背紧贴于门旁,右手紧握剑柄,已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夏宇龙使出通天眼向屋内看去……

只见大胡子双膝跪地,疯狂地抓挠着头顶和全身,他时而双目怒瞪,时而撕心裂肺地如魔兽般吼叫。

“仙儿,是胡大哥的病发作了……”

话音未落,夏宇龙便夺门而入,张仙也紧跟了上去。

大胡子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一脸痛苦地看着夏宇龙……

哀声嚷道:“兄弟,我心里如猫爪在挠,我难受,我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一边叫嚷,一边朝着胸口捶打抓挠,胸前的衣服已被抓扯得稀烂了。

额头上、胸口、腹部、背上全是抓痕,血液自抓痕处一点点地渗出,让人看得心疼。

夏宇龙和张仙又惊又慌,二人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间,大胡子抡起砂锅大的拳头打了过来,“砰”地一声击中了夏宇龙的右肩处……

同时喝道:“我已成魔,我不想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杀了你!”

夏宇龙毫无防备,扑倒在了床上。

大胡子窜身而起,凶神恶煞般要撕咬上去。

张仙探出点穴指,拿了大胡子的睡穴。

大胡子仰面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只听得“啪啪”几声,那木质床的梁柱,在大胡子臀部的强压下断裂开来。

屋外传来了老太婆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影响到我的休息了,是要拆我的床吗,哼哼,损坏东西是要赔偿的,今天住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打打闹闹的让人好不心烦!”

瞎眼婆婆那低沉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夏宇龙拿了几张木凳子垫于床的断裂处,将大胡子扶正睡好。

张仙试探了大胡子的脉象,又查看了他那逐渐由红变蓝的舌苔和爆凸的双眼球。

感觉到大事不妙,此事虽说在预料之中,但却来得这般的突然,她全然还未想到应对之策,一时间也慌乱了神志。

“仙儿,胡大哥还有救吗?”夏宇龙着急地追问道。

“哦!”

张仙回过神来,凝视着夏宇龙,沉吟片刻,回道:“胡大哥魔志攻心,恐将、恐将……”

“恐将什么?”夏宇龙又追问起来。

张仙站起身子,望向窗外的古树,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她内心挣扎了片刻,转过身来含泪说道:“胡大哥恐将化身成魔,与哥哥为敌!”

不知不觉中,热泪自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啊,怎么会这样!”

夏宇龙惊呼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胡大哥却在这当口上出了意外,这无疑对未卜之路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悲凉感油然而生。

看到夏宇龙伤心难过的样子,张仙深吸一口气,振作了起来。

她走上去,捂起了夏宇龙的双手……

笑着安慰道:“哥哥,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救胡大哥的!”

她想,胡大哥化身成魔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但得想方设法阻止他的心智遁入魔道,起码他不会与哥哥为敌。

“仙儿,哥哥拜托你了,一定要治好胡大哥的病!”

夏宇龙露出了微笑,一脸暖色地看着张仙,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柔光。

张仙嘟着嘴,笑了笑,说道:“哥哥为何与妹妹这般客气了,小时候叫仙儿做事,不都是命令式的嘛,哥哥这般倒使得妹妹不习惯了!”

夏宇龙挠着头傻傻一笑,不知如何作答了。

片刻他脱口说道:“得先把胡大哥叫醒,让他吃些东西吧?”

张仙摇摇头,回道:“不可,胡大哥的命门之穴不能再被封死了,如果再通过穴位干预,他会提早遁入魔道的。”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夏宇龙,“仙儿是神医的弟子,仙儿得事先说好了,医治胡大哥的病都得听我的,千万不可胡来了。”

其实,原先在冥城之外,张仙将大胡子唤醒,无形中加速了他化身成魔的进程,那时处于紧急时刻,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眼下还未想到万全之策,张仙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了。

夏宇龙双脸颊微微泛红,他一边憨笑一边猛地点着头,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激动的心情不可用言语来表达。

张仙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她在心里叹道:“我这哥哥不是盛气凌人,就是傻里傻气的,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吸引了我?”

她凝视着他略带沧桑而又俊美无暇的脸庞,凝视着他深邃又带着忧郁的眼神,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忽听得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了寒门孤火痛苦的喊叫声,随后又伴随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杂乱声。

夏宇龙和张仙从床边的凳子上猛然起身,急冲冲地往寒门孤火的屋子里去了。

来到屋内,只见到地上一片狼藉,杯子、盘子和一些瓜果散落了一地。

寒门孤火趴在床上痛苦不已……

看到夏宇龙他们来了,他又大吵大闹起来:“老子看来是要死在这儿了,你们少来烦我,都给我滚出去,哼,长痛不如短痛,死丫头,你不是看不惯我么?把我的头砍下来得了。”

说着,便趴在床上干呕起来。

屋外又传来了瞎眼婆婆不耐烦地说话声:“你们又怎么了,摔坏东西是要赔偿的,别以为我们都是凡间的人,我会对你们网开一面,到我这里来住的都得守我这的规矩……”

话音未落,门吱的一声开了,瞎眼婆婆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她右耳抽动了几下,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说道:“一个杯子、一个盘子,全是陶瓷的,是我在冥城中买的,虽然我眼睛瞎了,但是你们骗不了我。”

“死老太婆,给我滚出去!”寒门孤火捂着头坐起身来,张口便骂。

瞎眼婆婆却心平气和地笑了,说道:“哎哟,这老小孩,可不得了了,都是即将入土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冲……”

她环顾四周,嘿嘿一笑,又道:“如果等你病好了,这冥城不被你这老小孩给闹翻天了吗,枉费这两个年轻人替你忙前忙后的!丢不丢人?”

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的话。

如果放在平时,听到这么刺激的话,寒门孤火一定在地上打滚耍赖了。

但他的脑瓜子疼得嗡嗡作响,哪还有心思玩弄起这等“权术”来。

此刻的他俨然成了一个吹气葫芦,只要他一呼出一口气,便从喉咙里发出悠悠的呻吟来。

“羊蹄早晚踩究竟是哪剂药方呢?”

张仙在心里不停地反问自己……

突然她眼前一亮,问瞎眼婆婆道:“婆婆,你们这里可有羊子?”

瞎眼婆婆回道:“在阳界有的我们这里都有,一只羊五文冥钱,也就是三锭银子。”

张仙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拇指般大小的金元宝,放到了瞎眼婆婆手里……

笑道:“这是金子,可值一百锭银子呢,屋里摔坏的东西和这几日的饭钱全都算在里边了,够了吗?”

瞎眼婆婆掂量着沉甸甸的金子。

她捏在指间吹了口气,放在右耳边又听了听,又放在鼻边嗅了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说道:“货真价实啊,嗯,不错,和气生财,走,你自个儿去挑一只最大的羊,咋地,你想烤全羊给那老头子吃吗?”

“哦,不是,我是有其他用途。”

张仙随着瞎眼婆婆出了门,夏宇龙叮嘱寒门孤火几句后也紧跟了上去。

三人出来到院内,便往屋后折去。

他们在枯草林中行得一段距离,便听见“咩咩咩”的羊叫声了。

迎面扑来的是一阵羊骚味,三人不由地捂住了口鼻。

“哎呦,好臭!”

“也不知你们买羊干啥,是要烤全羊吗,城里多得是!”

“哈哈,婆婆,您就别多问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是吗,如果不是为了那几文钱,我才懒得理你们。”

“婆婆,我妹子可聪明了,她买羊子是有大用途的。”

“有何用途,说来听听?”

“我……我也不太清楚。”

“呵呵,你就是个木头脑袋,没有你妹妹灵水!”

“哎呀,婆婆,在哥哥面前少夸我,不然他会不服气的。”

“呵呵,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福气,竟遇到你这么好的姑娘!”

待走出枯草林,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羊圈。

羊圈由篱笆墙围着,面积足有四五个堂屋大小,里边全是白羊,大约有上百只。

瞎眼婆婆“咩咩咩”地召唤着群羊。

羊群们一个个地围了上来。

老婆婆的精明能干,令夏宇龙和张仙深感敬佩。

“唉,都是卖钱的,杀了怪可惜了!”

瞎眼婆婆虽说有些不舍,但她还是抓住了最肥大的那只,提着它的双耳,想将之从羊圈里拽出……

又道:“够你们吃几顿的了,如果不是遇到这么好的姑娘,我才不干呢!”

张仙上前阻止道:“婆婆,不可,我并非想吃它的肉,我只是想要它们脚下的粪便。”

她看了看暗淡的天色,心道:“这冥界真是奇怪,也不知此刻是早上还是晚上?”

“啊,粪……便?”

瞎眼婆婆大为震惊,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姑娘的嘴里说出来的。

夏宇龙也有所顿悟,他笑了笑,说道:“羊蹄早晚踩,那一定是它们脚下的东西,不管是粪便也好,泥土也好,只要是它们脚下的东西,便为一剂药方,早晚并非指早上和晚上,蕴含着经常、时常的意思,这一剂药方子真是奇妙啊!”

听了夏宇龙的话,张仙走出了纠结的死胡同。

她拍手叫好,说道:“哥哥的眼见要比仙儿要开阔得多了,我还傻傻地把早晚定格在早上与晚上,方才我还想随便拿一些去试探一下,哥哥此番开导,仙儿知道其中的玄妙了!”

说着,她从土方袋子中取出一纱布袋子,便跃身而起,跳入了羊群之中。

夏宇龙正要跳进来帮忙,被张仙给挡了回去……

说道:“别弄脏了哥哥的手,仙儿治病救人,应尽心尽力做好大夫的本分!”

瞎眼婆婆在一旁点着头,夸赞道:“嗯,不错,年轻人真有福气,有这么好的一个心上人替你分担,不仅会医术,还很能吃苦,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张仙脸上一片绯红,只感觉火辣辣的烫传遍全身……

不好意思地道:“哎呀,婆婆,您乱说什么呢,我是哥哥的妹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呵呵……”瞎眼婆婆笑得合不拢嘴,“从小一起长大的?嗯,是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就对了。”

不知为何,夏宇龙的心里也感觉到甜丝丝的,但瞎眼婆婆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他不知如何作答?

他只得一再叮嘱道:“仙儿,要小心,别踩滑了!”

张仙动作麻利,不多时便将一把黏糊糊的粪土装在了纱布袋子中。

回到住处时,却听不到寒门孤火的呻吟声了。

他已在疼痛中睡去,狂狮正懒洋洋地趴在门口,等夏宇龙他们回来。

张仙趁此机会,问瞎眼婆婆要了些烈酒,与采集回来的粪土混合在一起加热。

待药酒接近沸腾时,再用文火煮上半炷香时间。

一阵阵难闻的气味迎面扑来,粪土已变成了糯糯的胶糊状。

为防止寒门孤火在用药时被惊醒,张仙又拿了他的睡穴。

片刻间,他变得鼾声大作起来。

一路上,他只是浅睡,这回他真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张仙迅速地将滚烫的粪土敷于寒门孤火头上,片刻间,他的天灵盖上已被粪土包裹得严严实实,变成了一坨蜂窝。

“哥哥,你看好玩吗?”张仙看着夏宇龙开心地笑了。

夏宇龙端详寒门孤火片刻,也笑道:“头发已被掩盖住了,像一个老和尚。”

“老爷爷这般爱玩爱闹,我倒觉得他像个老乌龟!”张仙笑得合不拢嘴。

一炷香时间过去,寒门孤火那雷鸣般的鼾声,渐渐地消停了下来,整个身子也变得松弛了。

张仙拍了拍手,如释重负地笑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几个时辰后便可药到病除了,只是病好后不知老爷爷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夏宇龙和张仙趴在床边的四方桌上睡着了,二人睡得很沉,细微的鼾声随着两人的鼻息此起彼伏。

瞎眼婆婆也已在自己的房间睡下。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晨,忽听得床上传来了寒门孤火的骂咧声:“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乘人之危,拿什么臭东西来抹在我的头上?”

夏宇龙和张仙同时醒来。

听到底气浑厚的说话声,张仙知道,寒门孤火的头风病已经得到了控制。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寒门孤火已推出了手掌,将头上干裂的羊粪土打碎了一地。

张仙笑了,抢上前来,问道:“爷爷,您醒了,头还疼吗?”

寒门孤火坐起身来……

他双眼放光,神采奕奕地道:“疼个屁,你们拿粪便当药来敷在我头上,弄得我满头骚味,可比那头痛要严重得多,快说,你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他双眼圆睁,向夏宇龙看了去,眼神光亮而有力。

“我……我……”

夏宇龙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看到寒门孤火满血复活,张仙心下大喜,成就感写在了脸上。

她双手叉腰,走上前来,说道:“这怎能叫馊主意呢,师父说了,这世上本是一物降一物的,没有永远的胜者,也没有永远的败者,只是看有没有用到对的地方,这羊蹄下的粪土,本就是克制你脑袋中那股风毒的!”

通天眼里,夏宇龙看见寒门孤火脑袋中的那股妖瘴之气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再次被张仙高超的医术而折服,点着头,应和道:“爷爷,仙儿说得没错,您的头风病已经全好了。”

寒门孤火环视着两人,将信将疑地摇了摇头,脑仁之中果然没有了刺痛感。

他再次猛地摇了摇头,那令人作呕的刺痛感早已荡然无存。

突然,他捂着额头,又痛苦地叫嚷起来。

“前辈,您怎么了?”

夏宇龙和张仙急得抢上前去要扶他一把。

寒门孤火猛然抬起头来,向两人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癫癫一笑……

说道:“我是骗你们的,你们都被我给耍了,我有正事要办,我不与你们玩了!”

张仙又急又气,她伸出手去要捏寒门孤火脸上的那颗黑痣。

寒门孤火将右手向上一抬,把张仙的纤纤玉手给挡开了。

只见他纵身一跃,便夺门而出,癫笑声消失在了枯草林中。

狂狮趴在地上却是无动于衷,一脸呆萌地看着门外。

张仙更是急坏了,她飞跑至狂狮身边,责备道:“你这懒狮子,主人跑了都不懂去追,真是又懒又笨!”

说着,她与夏宇龙飞奔出了门外,向枯草林中追了去。

其实,就在夏宇龙他们追撵出去时,寒门孤火轻身一跃,便跳进了大胡子的房中。

他要找大胡子商量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赶巧的是,大胡子也在此时回光返照般醒了过来。

他捂着饿得干瘪的肚子,四下张望,正要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却被寒门孤火从身后捂住了嘴……

“死胖子,别吵,他们会抓我回去治病的,再吵,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寒门孤火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若不答应,我便不松手了!”

大胡子并不知道寒门孤火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他也只得点头答应了。

待寒门孤火松手后,他环顾着四周,轻声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你头不痛了吗,怎又活蹦乱跳起来了?”

寒门孤火癫癫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唉,他们拿粪便来抹我,这是对我极大的侮辱,我不同意他们这么干!”

“嘿嘿!”大胡子开心一笑,“还有这等好事情,如果我在就好玩得多了!”

寒门孤火摇着头,向窗外看去,叹道:“丢死人了,这脸不知往哪里放,不提这事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这才前来与你商量?”

“啥事,不会是杀人放火之事吧?”大胡子又惊又奇,这糟老头子竟不生气,对他是这般地客气。

寒门孤火尴尬地笑了笑……

他毫不避讳,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冥城大得很呢,里边一定有很多好玩的,不……不如就带我去逛……逛窑子呗,我只想去考察考察,到了里边我一切都听你的。”

大胡子大感意外,糟老头子对逛窑子的事情竟还记得这般地牢固。

他捂着嘴,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心道:“嗯,我也正有此意,两人一起去总算是有伴了!”

但他转念又想,这糟老头子精鬼得很,先得试探他是不是在玩弄我?

想到这里,大胡子皱起了眉头,他故作一脸的忧郁之色……

顿了片刻,问道:“你不是说不近女色的吗,为何又这么心急?”

寒门孤火为自己争辩道:“我是说不近女色,但没说不逛窑子啊,你就带我去看看嘛,看看里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再说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去窑子逛逛,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吗,那可真有……”

“有点遗憾了!”大胡子迅速地补上了这句话,贼眉鼠眼地笑得合不拢嘴起来。

寒门孤火本是想说“活得有些窝囊”!

他思考片刻,觉得大胡子补充得更为贴切些,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癫声笑道:“有道理,果然是读书人,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了寒门孤火的夸赞,大胡子面色微沉,却是感觉到这话像是在损他一般。

为了出去玩个痛快,他也不计较这些了。

只见他坏坏一笑,说道:“真是看不出来啊,糟老头子比我还坏,这事我得考虑考虑,免得我兄弟和我未来的媳妇说我坏话,说我把你给带坏了!”

寒门孤火拿来凳子坐到了大胡子跟前……

万般讨好地道:“你放心好了,发生什么事情我替你扛着,如果你依了我,我这三针寒的独门绝技就传授与你,如何?”

大胡子在心里掂量起来,这糟老头子也不像是在玩弄我啊,莫非他是真的很想去吗?

既然他想让我陪他出去玩玩,那是最好不过了,反正一个人呆着也闷得慌。

寒门孤火见大胡子久未开口,急得连连跺脚……

说道:“咋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待会臭小子寻回来了就功亏一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大胡子脸上露出了鬼鬼的笑容……

说道:“我得事先得说好了,待会儿遇到了什么事情,咱们两个得一起扛着,你可别先撂挑子了!”

两人商量好后,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狂狮本想跟上去,却被寒门孤火按住了头,乖乖地又趴回了地上。

两人的身影在枯草林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青石板路的尽头。

几个喘气的工夫,两人飞奔出了枯草林,来到一光秃秃的小土坡上。

放眼望去,冥城尽收眼底。

视线的尽头是层层叠叠的房子,掩映在雾气深处,气派而魔幻。

大胡子和寒门孤火在小土坡上一边跳着诡异的舞蹈,一边放声高唱起来……

“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我们想干嘛就干嘛了!”

“那臭小子就是个大笨猪,臭丫头就是个黄脸婆!”

“死老头子,不许骂我未来的媳妇和我的好兄弟!”

“我骂骂又怎么了,又没有掉那块皮肉!”

“你再嚣张我就不带你去了!”

“嘿嘿,不骂不骂了,有话好说!”

突然山下的枯草林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两人害怕被夏宇龙他们逮到似的,相互搀扶着往冥城中跑去。

二人一路打听,径直往冥城中最出名的醉花楼去了。

说起这醉花楼,可算得上是冥城中最出名、最上档次的花街柳巷。

虽说叫醉花楼,但所占的地儿可不小,横竖三条街,房屋八九百间。

每个房间集洗浴按摩、饮酒喝茶为一体,且房门统一朝向中间那三层楼对开着,在楼上便可一呼百应。

醉花楼里娼妓众多,有阴柔的凡人,也有火辣的魔怪。

中间那三层楼房的瓦片层层叠叠,呈金黄之色,每层楼的房檐下,均点着五颜六色的彩灯,颇有齐国建康城中花仙楼的气势。

还在大街上,便听见楼上传来了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的声音,二人不由得春心萌动起来。

但让大胡子更为嘴馋的是,那迎面扑来的浓烈酒香味。

他领着寒门孤火,急匆匆地绕过了醉花楼,往旁边的一个酒铺去了。

来到屋前,大胡子抬头一看,房梁上斜斜地挂着一块牌匾,上边写着三个金黄的大字“醉花铺”。

左边醉花楼、右边醉花铺,冥城一眼望不到头,到处是酒鬼,这是一个堕落的魔都世界……

大胡子在门口驻足片刻,便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醉花铺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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