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西莲佛陀
第二日清晨,夏宇龙又在噩梦中惊醒过来,看到自己正安逸地躺在床上,腹部的疼痛感大减。
他舒缓了一口气,心道:“又是谁这么好心救了我,我不会又是在梦中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在床上静躺半会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撑起右手,想要爬起身来,但全身酥软无力。
“人人吗?”
他轻声呼喊,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地坐在了床上。
位于正前方,有一堆旺火,火上架着一个瓦罐,瓦罐的盖子正砰砰砰地跳跃着,不时地有水汽,从瓦罐里冒出来。
他环顾四周,只见屋内异常简陋,门口左边是一个做饭的小灶台,几把锄头正靠在灶台边上。
在门的右边,摆放着一张掉了漆的八仙桌,锅碗瓢盆全都堆放在了桌上。
桌子下边还有两张长凳,仅此而已,再无其他像样的家具了,一看便知是农户人家。
就在此时,瓦罐上的盖子,被里边突突的水汽给掀开了,又浓又黑的液体至瓦罐口涌出,浇在明火上发出呲呲的响声。
整个屋子弥漫着呛鼻的草药味。
眼见着,火里边的灰渣子往瓦罐涌来。
夏宇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鼓足气力,正要下床去提瓦罐,老头子却从屋后奔了进来……
口中喊道:“哎呦,我的药哦,可惜了!”他来到灶台边,寻来钳子,将瓦罐从火上取下。
“爷爷!”夏宇龙激动地喊出了声。
老头先是一愣,随即转过身来,看着夏宇龙……
愣了片刻,点头笑道:“唉,乖孙子,你总算醒了,我与你奶奶可替你急死了,醒了就好!”
夏宇龙正要说话,老头子又抢先说道:“你看你就是个二愣子,药煮开了也不知道叫一声,这药可是煮给你喝的,这下可好,里边全是火灰了,现在喝不成了。”
“哦!”夏宇龙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笑道,“爷爷,不碍事的,我能喝,这要不能浪费了。”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唉唉唉……不可乱动!”老头一把将夏宇龙按回了床上,“你这是要去干啥?”
“去拿碗喝药。”夏宇龙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小子伤得不轻,得休息几日,不可动了真气,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的,听爷爷的话,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老头在八仙桌上取来土巴碗,将瓦罐里的药水倒在了碗里,用匙羹刮去飘在上边白乎乎的东西……
递到夏宇龙身前,说道:“咱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讲究,反正这些灰渣子也喝不死。”
“谢谢爷爷!”
夏宇龙感激地接过药碗,将里边的药水一饮而尽。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妇人背着背篓从门外走了进来。
此时,屋外正下着蒙蒙细雨,老妇人全身已被淋透了。
老头赶忙上前,替老妇人接下了背篓……
乐呵呵地道:“你奶奶回来了,她到后山,去给你采了些补血益气的药,这下你有口福了,一定要按时吃药!”
夏宇龙深受感动,他双膝跪地,磕起了头……
说道:“多谢爷爷奶奶救命之恩,爷爷奶奶的大恩大德,宇龙无以为报。”
老妇人与老头同时抢上前去,一把将夏宇龙扶起,齐声道:“孩子,快起来,使不得,这是应该做的……”
二老又齐声喊出了一个“我”字,两眼瞪眼对视,似乎像是都有话要说,但同时也都愣住了。
不管碰到任何事情,老头子都会让着老妇人,这次也不例外。
“嘿嘿!”他咧嘴一笑,说道,“夫人,你先说吧,有什么话要对咱们孙子说的?你先说了我再说,如果你说的与我说的一样,我也不必再与孙子说了!”
老妇人白了老头子一眼,说道:“别开口闭口一个孙子的,也不问问人家同不同意,人都快要进土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夏宇龙急道:“我愿意,能成为爷爷奶奶的孙子,是宇龙求之不得的事情!”
老妇人看出了夏宇龙的真诚与纯朴。
她点头笑了,连说几个好字,“你与你爷爷先聊着,我去把湿衣服换了,你爷爷有很多话要与你说呢。”
“哎,我说……”她看着老头子,又提醒起来,“与孩子别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别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小心我罚你!”
她向屋后走去,眼眶里却闪着泪花。
夏宇龙与死神擦肩而过,让她如释重负、倍感欣慰,没有什么比这事更值得高兴的了。
老头看着夏宇龙,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你奶奶就这样,脾气大着呢,我处处让着她。”
他向身后看了看,压低了嗓音,告诫道:“首先声明,我不是怕你奶奶,我是爱她,所以才处处让着她的,你别以为我怕老婆,你现在还小,根本不懂这些,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会明白的……”
话到此处,他变得神经兮兮起来,“不过,你也别告诉你奶奶,说我教了你这些啊,如果我被她罚了,我也同样要罚你的。”
夏宇龙点着头笑了:“嗯,我知道了,宇龙一定谨记爷爷教诲。”
老头子自认为“降服”了夏宇龙,自己的本事可是了不得的。
他笑着又道:“我们两老无儿无女一辈子,如今捡了你这么个宝贝孙子,算是你走运了,做了阴……”
说到这里,他突然罢了口,机敏地将话锋一转,“你奶奶是个女孩子,虽然她阴气重了些,但她十分疼爱后辈,更是喜爱你。”
夏宇龙受宠若惊,不知说什么是好,他以为自己仍是在做梦。
老头子“哦”了一声,详细地打量起夏宇龙来:“一看你就是个富家弟子,身上还雕龙画凤的,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被爹妈逼着娶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妹……”
说着,他“嘿嘿嘿”地笑出了声,“但你已心有所属,逃婚逃到了此处?或者,那大户人家的小妹是个龅牙?把你给吓跑了,所以你才逃了这么远的路,茅草屋你住得惯吗?你就不嫌弃爷爷奶奶是穷人?”
这大堆问题问得夏宇龙一脸懵,他不知从何答起。
支支吾吾地憋了片刻,才吐出几个字来:“我……不……嫌……弃!”
此时,老妇人换了件粗布衣服,从屋后走了出来。
她替夏宇龙把了把脉,说道:“嗯,恢复得还不错,还得安心休养几天。”
老头坐在长凳上,如释重负。
他双手拍了拍大腿,自夸道:“有我阳……”
“哼,说些什么呢!”老妇人那犀利的眼神看了过来。
老头子自知又说漏了嘴,他“呵呵”一笑……
随即话锋一转:“有我照顾这小子,不想好都难啊,方才他喝了一碗我熬制的补气药,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可以说是食疗,在你进去换衣服的时候,他又听了我一些安心养神的话,这便是神疗,神药两补,自然是好得快了!”
仅一墙之隔,老妇人双耳灵敏如初,又岂会听不见他们二人的对话。
她不与他计较,她知道自己老伴的性格,这都在一起过了一辈子,没必要与他计较这些,倒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孩子身上。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连你奶奶都认可了!”
老头子还想吧唧吧唧地说话……
“哎呀,别说了!”老妇人却打断了他的话,“你这话痨病,总不能改改吗,在孩子面前,倒像个小孩子似的!”
老妇人尽显威严,让老头子马上闭上了嘴巴。
屋内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夫人,您一定是饿了吧,今天我就露一手?”老头子挠着头,灰溜溜地跑去做饭了。
夏宇龙被老妇人的“暴脾气”吓得愣住了,他坐在原地不敢吭声。
老妇人笑了,说道:“孩子,我与你爷爷就是这样,我们过了一辈子了,没吵过什么架,你爷爷他心善,万事都让着我,但也总是不让人省心,总得让人提醒……”
老头一边生火,一边接话道:“你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很会关心爷爷,比爷爷要好!”
“做你的饭,轮不到你说话!”
老妇人白了老头一眼,她转过头来,突然问起了夏宇龙的身世。
夏宇龙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卑微的身世,包括这一路上境遇,以及噩梦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妇人。
听完叙述,老妇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捂着夏宇龙的双手,含泪说道:“孩子,这一路来让你受苦了!”
夏宇龙替老妇人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笑道:“奶奶别哭,宇龙的命本就如此……”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奶奶,我病好了也得走了,那千面蜘蛛精害我之心不死,我怕连累了你们!”
说着,欲要站起身来。
老妇人紧紧握住了夏宇龙的手,急道:“傻孩子,你的病还需调理啊,你若此刻离开,在外边遇到个好歹,岂不辜负了爷爷奶奶救你的一片好心了吗……”
说到这里,老妇人哭出了声,又道:“而且爷爷奶奶都已是过了百岁的老人,你就此走了,我们依靠谁去?”
听了老妇人的话,夏宇龙愧疚得说不出话了。
但他仍有思想包袱,依旧担心爷爷奶奶因为他而遭到魔界恶妖的迫害。
老头看出了夏宇龙的心思,他乘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递到夏宇龙身前……
说道:“傻孩子,你也不想想,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了,那什么蜘蛛精的找到咱们,问我们要人咋办?我们交不出人,他们还不是照样把咱们给杀了么,反正不救你也救了,大敌当前,只能共同面对了……”
他上下打量夏宇龙片刻,“你如果真走了,就是弃我们二老于不顾,是忘恩负义,而且我们这里是世外桃源,陶渊明写的世外桃源,你知道吗,魔界的人是很难找到这里的!”
这一席话点醒了梦中人。
夏宇龙点着头,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小米粥。
他吃下一口,坚定地道:“爷爷奶奶,我不走了,从此爷爷奶奶有了依靠,我要尽快把身体恢复了,保护好爷爷奶奶!”
说着,他舀起小米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老妇人与老头十分开心,相视着哈哈笑出了声。
就这样,夏宇龙很快就在西莲村安顿了下来。
他在家里洗衣、做饭、劈柴,样样在行,所有的累活重活儿,他全都包揽了下来。
看着夏宇龙整天忙活的样子,老妇人和老头很是欣慰。
特别是老头,逢人便夸夏宇龙有多么地能干,他们二老的养老送终总算是有了着落。
老妇人多次提醒老头子,不要总将此事挂在嘴边。
但每次提醒他的时候,她的嘴角总是挂着微笑,脸上写满了幸福。
西莲村的村民热情淳朴,对待夏宇龙如自家人一般。
夏宇龙乐于助人,哪家有事,有求必应,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他都放在心上。
在村里自然很受男女老幼的欢迎,不足几天时间,他已和村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夏宇龙出身贫寒,从小在灵山上摸爬滚打,练就了他吃苦耐劳的本性。
对于如此安逸的生活,他已经觉得很知足了,再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他再也不想其他事情。
老妇人与老头仙风道骨的气质,令夏宇龙着迷、
他也私底下打听了爷爷奶奶的身世。
据一些老人家口述得知,老妇人与老头子是土生土长的西莲村人。
西莲村也是近百年来才形成的村落,村里大部分人家,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
在这之前,村里只有老妇人和老头一家,孤零零地在这里生活。
老妇人不仅不嫌弃他们,还接纳了他们,将自己开垦出来的田地分给他们。
因此,村里的人对老妇人一家世代感恩。
再往前追溯,知事的老人都已经去世,夏宇龙也只知道这些了。
说起老妇人与老头的医术,村里的人都是赞不绝口的。
有的人说二老得到了仙人的指点,也有的人说那是世代家传。
但在夏宇龙看来,爷爷奶奶很可能是天上的神仙,才有如此精湛的医术。
毫不夸张地说,是仙医之术。
他本想当着爷爷奶奶的面,问个清楚,解开心中疑惑。
但每次在饭桌上,奶奶都会提醒爷爷,饭可多吃,话不可乱讲,更不要多问,唯有认真行事,才是脚踏实地做人做事。
其实,这话也是对夏宇龙的旁敲侧击,他岂有不明白之理。
夏宇龙还得知,爷爷奶奶不以人间世俗为羁绊。
每年都会下山到各地去行医,一去就是大半年时间。
传播医术、云游四海,是二老这一生孜孜不倦地追求。
夏宇龙心想,爷爷奶奶活得如此洒脱,却又时常将养老送终挂在嘴边。
其实落叶归根,才是每个人心底最真实的情怀……
说起爷爷奶奶的性格,夏宇龙深有感触。
爷爷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甚至没什么,也总会想些法子说些什么。
而且有时候还有点不正经,但脑子还转得特别快,最要命的是怕老婆。
只要奶奶脸色一变,爷爷立马像个缩头乌龟,不敢吭声了。
但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爱,爱得深沉、爱得真切,爱得完美无瑕。
而奶奶却与爷爷恰恰相反,奶奶沉稳内敛,不善言辞,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冰美人。
但她面容慈祥,已将脸上所有的冰霜化尽。
接触过奶奶的人,不仅被她的慈眉善目打动,更是对她寒雪傲骨、张弛有度的人品肃然起敬。
有一次在饭桌上,爷爷奶奶问夏宇龙,今后有什么打算时?
夏宇龙回答说,如今自己过得很充实,什么也不去想了,今后也不再过问三界是非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过着田园般的生活。
听了夏宇龙的话,老头与老妇人相视一笑,笑得是那样的不真实,而且还隐含讥讽。
随后老头子的脸阴沉了下来,他将碗筷放在桌上,捋着下巴上的白须……
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好男儿再无鸿鹄之志,就找个老婆成家立业吧,我与你奶奶也好替你带孩子……”
“哎呀,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老妇人听不过去,打断了老头子的话。
她给夏宇龙碗里夹去了肉菜,“孩子,快吃,别听你爷爷胡说八道,他又在没事找事做了!”
晚上,夏宇龙静静地躺在床上,认真思考起老头白天说的话……
何为鸿鹄之志,是要他去平定三界吗?
但凭借他的实力,恐怕连一个凡人都打不过,更别说打败天魔战神了。
是啊,眼下生活安逸,吃穿不愁,自己又变成了废材。
恐怕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东西,激起他的斗志了,他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睡眼惺忪之际,老头催他结婚生子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了起来,只感觉全身热乎乎的。
睡意荡然无存,蓝芯与张仙的面容,在他眼前交替闪过。
意念至深,胸口却是一阵绞痛。
他缓缓地吸气呼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但在梦里,他却哭成了泪人儿。
在西莲村,与夏宇龙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傻二楞”。
傻二楞人如其名,是个憨憨痴痴的小伙子。
听村里人说,他在五岁的时候,得了重病发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
傻二楞逢人便笑,笑得傻傻的、痴痴的。
有时候还流了一嘴的哈达子和鼻涕。
鼻涕流至嘴边,长舌一卷,便消失在了嘴里。
村里人虽说都不讨厌傻二楞,却也都懒得理会他。
每天他都无忧无虑,与一群小孩在村里嘻嘻哈哈、窜上窜下的,自己就是一个大小孩。
他爹爹妈妈也管不住他。
总之,他在村里不闹出什么大事情来,最多也只是和孩子们打打架、闹闹矛盾,偶尔还会哭哭鼻子,仅此而已。
一脸的憨笑和污垢,是他留给夏宇龙的第一印象。
这天清晨,夏宇龙正在门口劈柴,傻二楞头戴一卷花圈闯入了院内。
他看着夏宇龙傻傻地笑了,说道:“大姑姑,你在劈柴吗?”
夏宇龙也笑了,说道:“我不是姑姑,我是哥哥!”
傻二楞不依不饶,喊道:“你就是姑姑,就是姑姑!”
老头子在门口做了解释,傻二楞说的姑姑就是哥哥的意思,他只是吐字不清楚罢了。
夏宇龙见傻二楞整张脸上全是泥土,便打来清水,替他把脸擦净。
自此之后,傻二楞便认定了夏宇龙是最爱他的人。
每天一起床,就第一时间来找夏宇龙,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边,与他一起干活儿。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尽往夏宇龙这边送。
傻二楞做错了事,夏宇龙也从不责备他,而是讲道理给他听。
都说人傻三分灵,对于夏宇龙的话,傻二楞都当成了“圣旨”。
就这样,夏宇龙在西莲村,无忧无虑地生活了两月有余,这天夜里,他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了。
刚吃过晚饭,暮色已经沉了下来,挂于东边天际上的启明星,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显得异常耀眼。
夏宇龙才刚干完手里的活儿,傻二楞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嘿嘿一笑,神神叨叨地道:“大姑姑,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咱们看星星去!”
说到看星星,夏宇龙自然是十分高兴,征得爷爷奶奶的同意后,便与傻二楞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来到村子边上,傻二楞领着夏宇龙,往东北方向走去。
他们沿着山脊缓缓而上,半炷香的工夫便登顶了。
这是西莲村向前延伸出来的一座独峰,上边光秃秃的,也只有两个堂屋面积大小。
独峰的其余三面都是绝壁,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轻轻地漂浮在绝壁下,犹如置身人间仙境般。
趁着还未黑尽的暮色,夏宇龙放眼望去。
整个西莲村尽收眼底,房屋错落有致,掩映在绿树丛中,偶有鸡鸣狗吠传来,却更加凸显出西莲村的幽静。
靠近独峰两户人家的屋顶上,还升腾着炊烟。
夏宇龙心想,一定是他们劳作归来晚了吧,这人间烟火,才是凡界最安逸平常的日子。
西莲村就坐落在前边的这座独峰与西莲山脉之间,村子的两面也均为绝壁。
夏宇龙四下找寻,却看不到进山的路,这真是与世隔绝的地方,难怪爷爷会说这里是世外桃源。
西莲山的山脉呈南北走向,山体刚劲挺拔。
略往北边,那十二座形似莲花的主峰上风雪狂卷,与云霄混为了一体,令人着迷神往。
夏宇龙突然想起,姚爷爷收藏的一本名叫《趣谈风水》的古书……
里边写道:“青龙傲视苍穹、白虎颔首低眉、玄武背负莲花、朱雀迎火相送……”
念到这里,他思索片刻,心中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这朱雀本是高高腾飞,为何却是迎火相送呢?
他正要去细究,却被傻二楞打乱了思绪……
傻二楞指着夜空,嚷道:“大姑姑,你看,你看,出来了,出来了!”
夏宇龙抬头向夜空中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给迷住了。
夜空中展现出了一带无比宽广的星河,这正是观星河的最佳位置啊!
他又惊又喜,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傻二楞想了片刻,挠着头,回道:“我……我也忘记了,我只记得小时候我就经常到这里来玩。”
夏宇龙笑了,说道:“自打我小时候起,对星空也是神一样的着迷呢,特别是这一带星河,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观看得到的,里边有很多神奇的故事!”
突然,一颗流星在头顶一划而过,消失在了星辉斑斓的星河深处。
傻二楞乐开了花,指着星空说道:“大姑姑,你看,那就是扫把星,可漂亮了,我喜欢扫把星!”
片刻,他轻叹一声,又道:“每次我惹爹爹妈妈生气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天上的扫把星,还说我投胎到凡间连累了他们,大姑姑,你说这扫把星是天上的神仙吗,它为何时常出现在天空里?”
夏宇龙沉默了,他有些难过,不知说什么是好。
片刻,他“嗯”了一声,说道:“我二楞兄弟就是天上的神仙,是讨人喜爱、无忧无虑的神仙。”
“哦……太好了,连大姑姑都说我是神仙!”
傻二楞拍着手,胖嘟嘟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两个小酒窝也露了出来,别提有多可爱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空中那一带星河是如此的明亮,离夏宇龙他们亦是如此的近。
虽然少了圆月作伴,但整个大地在繁星的映照下,依旧凄美。
二人枕着双手,躺在了光滑的石板上。
夏宇龙本想静观星河,但傻二楞非得缠着要他讲天上神话故事给他听。
“你听好咯……”
夏宇龙把小时候爷爷给他讲的“天狗吃月”、“精卫填海”、“神龙尝百草”等神话故事都生动地描述了出来。
傻二楞听得津津有味,流了一嘴的哈达子,还不时地打断插问。
夏宇龙结合自身所学,也都一一作了解答。
在夏宇龙看来,其实二楞并不傻,他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罢了。
说完了神话故事,傻二楞突然又变得春心荡漾起来。
他痴痴地笑道:“大姑姑可有自己的心上人?”
夏宇龙被问得愣住了……
他顿了片刻,笑着反问道:“莫非二楞兄弟也有自己的心上人?说来给姑姑听听?”
傻二楞捂着脸,不好意思地扭动着身子,咯咯咯地笑了……
说道:“我……不敢说,说了怕他们笑话我!”
夏宇龙眼前一亮,莫非二楞真有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是知道是哪家姑娘?
他趁热打铁,安慰着追问道:“没事,别担心,这里只有你和大姑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出来我听听,给姑姑把把关?”
傻二楞又傻傻一笑,道:“姑姑可别说给其他人听,不然我会挨爹爹妈妈揍的!”
“嗯,我一定替二楞兄弟保守好秘密!”
“呵呵,那我真说了,她就是我家隔壁的小花,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隔壁的王叔叔说,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认为她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女孩。”
夏宇龙想到了黄大叔家的女儿,玲花妹子,算不上绝世容颜,却也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
二楞兄弟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可是二楞兄弟整日蓬头垢面,人家小花姑娘会看上他吗?
思索间,傻二楞追问起来:“大姑姑,你说要替我把关的,你看我的小花媳妇,如何?不许骗人!”
夏宇龙点着头道:“嗯,不错,小花姑娘挺懂事的,人也长得好看。”
他心下明白,二楞兄弟配不上如花似玉的小花,他又怎么忍心挫伤他的自信心,就让他生活在自己美好的世界里吧。
傻二楞拍手叫好,乐道:“明天我就让大姑姑帮我提亲去,大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们一定也会听大姑姑的话!”
夏宇龙一时间傻了眼,他冷静了片刻……
问道:“你爹爹妈妈知道吗,我们先得尊重你爹爹妈妈的意见?”
“唉!”傻二楞嘟着嘴,颇为忧伤地道,“他们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我配不上小花,我乃天上的扫把星神仙,有什么配不上小花的?”
说着,他眼前一脸,恳求道:“大姑姑,您得替我做主,明天你就去说服我爹爹妈妈,得帮我把这门亲事定下来,我的幸福就靠大姑姑了。”
夏宇龙微微皱着眉头,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二楞兄弟还真是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
他“哦”了一声,指着星河之中那颗最亮的星。
随即话锋一转,竟编起了扫把星化身神仙的故事来。
夜已深了,傻二楞流着哈达子进入了梦乡,鼾声在他鼻孔里此起彼伏。
夏宇龙却是异常清醒,他仰望茫茫星河,努力地寻找着宇宙中的混沌星座,寻找宇宙的起源……
但他内力和灵气尽失,连通天眼都暗淡了光彩,他已是如同废人。
想到张仙、蓝芯、胡大哥、小机灵全都已离他而去。
他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眼泪不知不觉地模糊了双眼。
听着傻二楞有节奏的鼾声,他也沉沉地睡去了。
……
“你还好吗?累了就停下来歇歇脚吧,别与自己过不去了,这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夜空中传来了那熟悉优美而动听的声音。
夏宇龙停下了脚步,向夜空中望去。
那一带星河就在他头顶,仿佛伸手便可触摸,他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跑去。
“这荒蛮之地如此宽广,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跑得出去,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你心里的桎梏!”
那声音再次响起。
夏宇龙又停下了脚步,朝着夜空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笑了,反问道:“你不问问你想怎样?你每天的生活如行尸走肉,你认为你过得开心吗?”
夏宇龙双膝跪地,哭着回道:“我还能怎样,我只是想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好吗?我也不是拯救三界之人,你们找错人了,你找错人了!”
“哈哈哈哈!”那声音大笑,厉声说道,“你这是在逃避,不敢面对现实,不敢面对失败,不敢面对所有的失去,我们龙族怎会有你这么懦弱的人?”
夏宇龙双手撑地,撕心裂肺地痛哭了半会儿……
说道:“我一个凡人之身,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去拯救三界?真的,你们找错人了!”
“你不再是凡胎之身,你已获得重生,就在古铜帆船上,蓝芯哭了整整一夜,先前在鸡公山的巨石上,我已经和你说了,三界之中,有一个女孩会让你获得重生,难道你忘了么?”
古铜帆船上,被白绫仙姑分尸的场景,在夏宇龙眼前一闪而过。
之后的事情,他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抬起头来,问道:“难道是芯儿就是让我获得重生的女孩?”
那声音“嗯”了一声,回道:“蓝芯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被千年树妖劫去后,担心火鳞龙赠予她的鳞片被树妖抢了去,她把鳞片吞食进了肚里,鳞片与她血脉相融……”
说到这里,那声音呵呵笑了,问道:“你可知道五鬼?”
夏宇龙回道:“知道,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那声音说道:“蓝色妖姬封印了五鬼,五鬼在蓝芯的冥火球里动弹不得,但得益于火鳞龙鳞片的相助,五鬼已化成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一起融进了蓝芯的血脉里,各种机缘巧合,蓝芯的血泪让你获得了重生,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想起芯儿被自己的内力震下了悬崖,夏宇龙心中愧疚难当、绞痛难忍……
他再次放声痛哭起来,自言道:“也不知芯儿现在怎么样了,都怪我不好,没能保护好芯儿,是我把他推下悬崖的,是我害了她!”
那声音安慰道:“你又何必自责,你如果不振作起来,岂不辜负了爱你的人,岂不辜负了天下苍生,如果异度空间将整个三界都吞噬了,你们岂不都成了阶下囚,你又拿什么去保护爱你的人?”
夏宇龙苦笑道:“就算获得重生又如何,如今我形同废人,身边的人也全都离我而去了,让我拿什么去平定三界?”
那声音大笑起来,说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还需要来问我吗?你不从自身找原因,倒是怨天尤人起来了,真是笑话,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懦弱的人?”
夏宇龙站起身来,质问道:“既然你如此神通,什么都知道,你为何不自己平定三界去,为何要找我来做替死鬼?”
那声音又大笑几声,道:“问得好,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问,你不是说与天斗其乐无穷吗,你的性子还需要磨练,眼下正是你施展拳脚的大好时机,勇敢地去面对现实吧,逃避现实、安于现状,只会让三界生灵涂炭,你一定要记住,你的魂魄灵气还未完全恢复,遇事不可冲动,如果斗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切记……”
那声音在夜空中越来越远了。
夏宇龙追上前去,高声呼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利用我来平定三界,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星空,直击夏宇龙的身体……
“啊!”
夏宇龙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却发现傻二楞已不在身边。
他猛然起身,扭头看去……
只见西莲村已葬身在了一片火海中,火光冲天,将上空映照得一片通红。
“啊,不好!”
夏宇龙心中紧张起来,他抽出腰间铁锹,向村子疾奔而去。
大火已将整个村子吞噬,房前屋后全是尸体。
“怎么会这样!”
他已顾不上这些,径直往自家房屋疾奔而去。
老妇人与老头已倒在了门口,二老身上全是伤痕,血液染红了衣服。
借着耀眼的火光,隐隐看见地上还留着打斗的痕迹。
“爷爷奶奶……”
夏宇龙抢上前去,将老妇人与老头扶起,抱在了怀中。
只见二老的胸口均被利器刺穿了,身体已是冰凉透骨,早就没了生命的迹象。
他悲痛欲绝,朝着夜空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他身后的茅草屋全都垮塌了,烈火越烧越旺,整个村子已形同白昼。
夏宇龙知道,任凭他怎么呼喊,哭得死去活来,都唤不醒爷爷奶奶了。
老妇人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男子汉大丈夫,做任何事情要有血性,遇到困难和挫折更不可哭哭啼啼的,一定要坚强面对。”
当下紧要之急是找到行凶之人,替爷爷奶奶和村里的人报仇。
夏宇龙擦拭干净二老脸上的血迹,为他们理直了衣服。
他提起铁锹,在院内挖出了一个大坑,把把二老小心翼翼地抱入坑中。
在填土之时,夏宇龙趴在地上,又稀里哗啦地哭了好大一会儿。
他捶胸顿足,万般愧疚地道:“爷爷奶奶,是宇龙不好,宇龙没有保护好你们……”
话未说完,他又泣不成声了。
把土填满后,夏宇龙在栅栏附近,寻来一根半人高的木棍。
他咬破手指,在木棍上写了几个血字:“爷爷奶奶之墓。”
随后,他将木棍插于坟头上,拭去了最后一滴眼泪,提着铁锹满,怀仇恨地转身离去了。
他一定要复仇,替爷爷奶奶复仇,替全村人复仇!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西莲村的房屋接连垮塌,有的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出了门,夏宇龙第一个想到的是傻二楞。
他不声不响地就下了山,如果二楞兄弟还活着,定会知道一些实情。
他紧握铁锹,往傻二楞家里飞奔而去。
傻二楞的爹爹妈妈也都被利器刺穿胸膛,死在了自家的门口。
他爹爹背靠石磨,双眼还怒视着前方,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而他的妈妈则趴在圈养牲畜的围栏上,双手自然地垂落下来,血液顺着右手食指,如丝线般流淌在了地上。
“呜呜呜呜……”
隔壁黄大叔家的院子里,传来了这悠悠哀哀的哭泣声。
夏宇龙驻足细听,正是傻二楞的声音。
他提高了万分警觉,提着铁锹出了院门,向右折行,直奔黄大叔家里去了。
“二楞兄弟……”
夏宇龙小心翼翼地进了院门,压低了嗓音喊道。
此时,傻二楞正怀抱着黄玲花的尸体,往屋内走去。
屋里的熊熊烈火,已将他们身体包裹了起来。
听到夏宇龙的喊声,傻二楞停住了脚步。
他将黄玲花放在了地上,抢上前来推了夏宇龙一把……
急道:“大姑姑,快走,你快走,蜘蛛,全是蜘蛛,他们会杀了你的,你快走啊,不要再磨蹭了!”
夏宇龙道:“我们一起走,有大姑姑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傻二楞哭了,一屁股塌在了地上……
他呀呀地撒起娇来:“这些蜘蛛都笑我是傻子,竟然说杀了我晦气,村里的人都死了,我的小花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要与小花死在一起。”
说着,他爬起身来,又推了夏宇龙一把,“大姑姑,那些蜘蛛到处在找你,我们都说没见过你,为了把你逼出来,她们把村里的人都给杀死了,还放火烧了房子,你赶快走,别让我们失望,也别让村里人死得不值啊!”
夏宇龙大为震惊,他想不到二楞兄弟不仅没有责怪他,竟还说出了通情达理的话来。
深深的愧疚感和极速膨胀的复仇感,正在他心中蓄积。
铁锹也在他手中捏得呲呲作响……
他愤然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一定要杀了那老妖,替你们报仇……”
话音未落,傻二楞突然把夏宇龙给推开了。
他将整个身体迎了上去,“呲呲”两声,他胸口上已被两个尖头利器刺穿。
夏宇龙回过神来时,一只硕大的蜘蛛已出现在了院内。
刺穿傻二楞的利器,正是这蜘蛛的两只利爪。
那两只利爪,迅速地从傻二楞胸膛上抽出,正呼呼地朝夏宇龙劈砍而来。
夏宇龙挥出铁锹格挡,当当两声清响,他已连退几步,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土墙上。
蜘蛛的爪子力大无比,夏宇龙内力尽失,岂是对手?
待夏宇龙爬起身来时,那毛茸茸的蜘蛛,已幻化成了千面蜘蛛精的模样。
她缓缓地向夏宇龙走来,阴笑道:“好小子,你果然在这里,你已是废人,拿什么与我们斗?既然你什么都不是了,我也没有必要把你带回去给姥姥了,今天这西莲村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也正在次时,夜明蜘蛛军团悉悉索索地,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千面蜘蛛精眼神如刀,环顾了四周一圈,落在了夏宇龙身上……
“哼哼!”她冷冷地笑了两声,“这个村子里全是我的人,看你这个废人今天往哪里跑!”
“废人”二字,深深地刺痛了夏宇龙自尊心,千面蜘蛛精趾高气昂的恶态,让他憎恨到了极点。
他真想冲上前去一洗仇耻,但他又保持了几分清醒。
眼下他实力不济,不可以卵击石,他决心养好身体,寻求适当时机,与千面蜘蛛精再决一死战,痛痛快快地为爷爷、奶奶和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傻二楞憋足最后一口气,猛然从地上爬起,扑向了千面蜘蛛精,一把将她双腿抱住了,喊道:“大姑姑,快跑,快跑……”
千面蜘蛛精又惊又怒,这傻东西竟然还没死绝,可别让他怀了自己的好事!
“呀!”
她大喊一声,利爪幻化成勾魂镰刀,刷刷几声,便将傻二楞给大卸八块了,血肉散落了一地。
“好兄弟,大哥会为你报仇的!”
夏宇龙抹掉眼泪,毫不犹豫地翻越土墙,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千面蜘蛛精又急又气,提声喊道:“别再让他跑了,快给我追……”
话音未落,已有上千只夜明蜘蛛,挥动着利爪涌进了土墙后边的古树林中。
千面蜘蛛精幻化成妖风,正要向前追去时,一道黑影在月光下爆闪而出。
利爪幻影般挥出,搅乱了妖风。
“啊!”
她发出一声惨叫,捂着钝痛的胸口,在黑影十步开外聚拢成型。
从她脸上痛苦的表情看出,似乎已受了内伤。
千面蜘蛛精明白,这黑影正是狼人,这厮如此纠缠,真是可恶至极!
“你这厮好可恶,为何还不放过我主人!”
狼人愤怒至极,龇牙咧嘴地攻上前来。
千面蜘蛛精提气飞起,顺势吐出一团又厚又重的白丝,将狼人缠绕在了里边。
在她的妖术催使下,夜明蜘蛛军团挥舞利爪,一拥而上。
狼人腹背受敌,身上已有多处受伤,不过他有仙气护体,反噬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对方虽是杀敌一千,但却是自损八百的了。
突然,院外传来了骂咧声:“他娘的,这老妖婆阴魂不散,到了哪里哪里遭殃,一定得将她除去咯……”
声音越来越近,这正是大胡子提着阴阳板斧,从屋外杀来。
所到之处,蜘蛛那圆润且布满茸毛的屁股,均被阴阳板斧劈成了两瓣。
大胡子与黄玉、大魔怪、小机灵一路追寻而来……
进村后,他们便听见此处有打斗声,径直往这边而来了。
一路上,看到村里的人都已死绝,更是激起了他的愤怒。
是的,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那些蜘蛛要么被腰斩,要么被削去屁股。
阴阳板斧爆发出来的闪电,已将他身体包裹,织密成了一道保护层,漫山遍野的蜘蛛近不得他身体。
黄玉和大魔怪护着小机灵,自大胡子的左侧,也杀出了一条血路。
此路线离火源近,力量十分薄弱,他们轻而易举便拿下了。
三人身材高大,杀气冲冲地往院内奔来。
小机灵正被大魔怪夹在腋下,他口中默念佛语,手里的佛珠挨个拨动着。
进门瞬间,大胡子挥出右板斧,啪的一声打在了门板上。
整块门板呼呼向院内飞去,砸中了十余个夜明蜘蛛。
它们口吐幽蓝色鲜血,乱七八糟地滚了一地,随后便化作妖烟消散于无形。
大胡子看着狼人,爽朗地道:“狼兄弟,咱们又碰到一块了,看来很快就能找到龙兄弟了。”
原来,大胡子他们在群山中寻找夏宇龙时,听到了惊破天际的龙吟声。
他们便往菊花镇赶去,与狼人在镇子附近的一座山头上碰了面。
狼人刚从一场鏖战中抽身,虽然二人都变了模样,但彼此瞧着十分眼熟,便相互做了介绍。
一阵寒暄过后,大胡子与狼人经过商议,决定分两路寻找夏宇龙。
狼人搜寻夏宇龙的气味,走山间小道。
大胡子则领着黄玉他们走大路,一同向西边进发,最后在灵山碰面。
一路西行,只见沿途所有村庄,已被千面蜘蛛精洗劫一空了。
放眼望去,尽是残垣断壁,满地尸骨,惨状目不忍视。
这不仅激起了大胡子、黄玉、小机灵极大愤慨,也唤醒了大魔怪的良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铲除魔界异类。
赶巧的是,狼人与大胡子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来到了西莲山脚下。
只见山腰上一片火红,西莲村正遭遇一场屠杀。
左天阳率领部分夜明蜘蛛,就守在西莲山下。
狼人翻山越岭走小路,只是遇到一小股军团,很快便将它们击散,他攀缘悬崖,往西莲村飞跳而去。
大胡子与左天阳在河边正面遭遇,但左天阳在之前的鏖战中屡战屡败,被狼人伤得不轻。
仙气入体,已将他的魔力消耗殆尽,想要恢复,怕是得静养些时日。
眼下最上档次的招式就是“淡扫峨眉”了。
“嘿哈……嘿哈……”
他挥剑的动作极为优美,但几个回合下来,均被大胡子的右板斧打倒在地。
起初,大胡子还以为他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太敢轻举妄动。
但几个回合下来,左天阳均被打倒在地,吃了泥巴、吞了河水。
而且还是被大胡子单板斧给打倒的,不费吹灰之力,也就是一呼一吸之间,比吃豆腐还要容易。
但左天阳却不死心,仍摆出那最上乘的招式。
大胡子有些不耐烦了,悻悻问道:“还有没有拿得出手的招式?”
左天阳颤声回道:“没……没有了,就只会这一招了!”
大胡子双眼一撇,掸落了衣襟上的尘土,轻蔑而不懈地道:“切,装逼大侠,不配与我斗!”
“啊,装逼大侠?这死胖子厚颜无耻,竟敢这样说我,一世英名给他全都毁了。”
左天阳受到此番打击,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这四个字出口顺畅,却字字诛心,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千万倍。
这该如何是好?
如果再抵抗下去,定被这厮手中的板斧剁成滚刀肉,如果就这么跑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而且还会被姥姥责罚。
此时,大魔怪提着双魔锤,自黑暗中奔来,出现在了大胡子身后……
质问道:“大哥,还留他做什么,让我一锤打爆了他的头!”
说着,便挥舞魔锤呼呼砸来。
左天阳被吓得尿了裤子。
他彻底奔溃,失声惊叫道:“冥……界……魔……兽……”
丢下兵器,率领那三千只夜明蜘蛛,往西莲河下游溃逃而去。
大胡子哈哈笑道:“装逼大侠,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
……
大胡子身上全是古铜色肌肉,他的大块头挤破了门框,提着双板斧“蹭蹭蹭”地走了进来。
大魔怪不甘落后,“呼呼”挥出双魔锤,抢至了大胡子左边。
黄玉抽出发簪魔剑,护着小机灵站到了大胡子的右边。
狼人挥舞利爪,将包裹他的蛛网扯得粉碎,幻影般速度跳出重围,与大胡子他们并排站到了一起。
围拢上来的夜明蜘蛛越来越多,在千面蜘蛛精身后,爬满了整座山头,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难以数清。
就这样,双方形成了对峙,一场惨烈的厮杀又将拉开帷幕。
大胡子提斧怒指千面蜘蛛精,喝道:“你一路大肆残害手无寸铁的百姓,必遭天谴,今天我们要替天行道,为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千面蜘蛛精冷哼一声,道:“你有这个本事吗?你们于佛陀的人沆瀣一气,不知道能死多少回了……”
她佯装镇定,斜眼瞟向了小机灵脖子上吊着的渡劫瓶。
面色微微一沉,又道:“咱们都是冥界的人,里应和睦团结,何必要自相残杀呢?”
“呸!”黄玉轻蔑地道,“你虽是冥界中人,但你乃邪恶之物,冥界个个如你这般,那岂不天下大乱了么,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
“那就后会有期了……”
话说间,千面蜘蛛精已幻化成风。
大胡子他们还道是她想逃之夭夭了,没想到却突然出现在了小机灵面前。
她的两只利爪直逼小机灵颈部,看这架势,他是想要夺那渡劫瓶子。
狼人就站在小机灵身旁,灵眼之中,他已提前窥视到千面蜘蛛精的动向。
就在她伸出利爪之时,狼人已抢先一步,从千面蜘蛛还未成型的妖身中穿插而过。
黄玉他们也剑斧齐施,直劈她的利爪。
千面蜘蛛精方寸大乱,利爪在小机灵眼前快速缩回。
“啊!”
她惨叫一声,便在十几步开外的土墙上幻化成形……
捂着疼痛的胸口,阴声笑道:“好一个狼崽子,好一群冥人士,算你们有本事……”
话未说完,她幻化妖烟逃之夭夭了。
夜明蜘蛛军团在她妖法的使唤下,也全都消匿了踪迹。
“可恶!你们这群该死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后山上传来了她的喝骂,不多时,便消失在了群山深处。
大胡子乐了,拍了拍狼人的肩膀,哈哈笑道:“老二真了不起,一招就能制敌,今后遇到那老妖精,我们用不着再与她纠缠了。”
打跑千面蜘蛛精,应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狼人却皱起了眉头,叹道:“我只是暂时用仙气扰乱她的心智,最多只能吓唬吓唬她,是伤不了她的,她若醒悟,定会反噬仙气,怕是会招致她更猛烈的反击!”
大胡子收敛起了笑容,顿了半会儿,说道:“那也总比这厮死缠着我们好啊!”
突然,他眼前一亮,低头向小机灵颈上的渡劫瓶看去……
哈哈笑道:“我个人认为,令她闻风丧胆的法宝,莫过于小和尚身上的小瓶子了!”
小机灵将渡劫瓶塞进了衣服里,正色道:“这不能乱用,我还得把他交给佛主,先前我是迫不得已才用它的,我已犯了佛法戒律,还等着佛主惩罚呢,我已厌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我要回到佛主身边重渡佛法,这渡劫瓶就交给佛主处置!”
听了小机灵的话,大胡子不禁哑然……
他呲着牙,茫然片刻,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戒律,都是扯淡,大敌当前,保命要紧,一切规矩都不好使!”
突然,他话锋一转,“你是小孩,我不与你计较,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得跟随我们平定三界,你不想见你龙大哥了吗,别整天胡思乱想的,渡劫当不了饭吃!”
此时,狼人趴在地上嗅了起来……
他专心致志地来到了土墙边上,朝着古树林中“呜呜呜”地叫了几声。
大胡子跟上前去,问道:“可有龙兄弟的信息?”
狼人回道:“我主人已翻墙走了,他可能还在这大山中!”
“那还等什么,快找去吧!”
一行人快速翻过了土墙,大胡子他们紧跟在狼人身后,向古树林中搜寻而去。
……
夏宇龙极速奔跑,已深入了西莲群山中。
夜明蜘蛛军团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密密麻麻地在林中铺开了。
它们屁股上爆闪的磷火,将延绵起伏的群山,烧成了一片火绿色。
狼人领着大胡子他们,一头扎进了绿火中,前方又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各自施展看家本领,杀出了一条血路。
越往山里走,天气越是寒冷,树干上已结满了厚厚的冰霜。
虽说夏宇龙的内伤已经痊愈,但身体还是极度的虚弱,加之天气骤变,他全身颤抖不止,越来越吃不消了。
为了逃出千面蜘蛛精的魔爪,为日后复仇保全性命,他只得拼命向前奔跑。
头顶上,繁星光彩熠熠,古树林中的磷火摄人心魄,苍穹之下,天堂地狱两重天。
夏宇龙在地狱中挣扎,愤怒与复仇在他血液里沸腾。
突然,前方寒光爆闪,不知从何处窜出十二个身穿黑衣长袍、头戴斗笠的大汉。
他们一字排开,拦在了夏宇龙的前方。
“啊!”
夏宇龙心中一惊,莫非千面蜘蛛精请来了援军不成?
他脚步放缓,定睛正看时,只见他们年龄均四十出头,腰间齐刷刷地挎着弯刀,看着很是眼熟。
中间那为首的大汉喝道:“好小子,你让我们等得好苦啊,这一等就是一两年,这西莲山上,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夏宇龙听出了对方的口音,他“哦”了一声……
说道:“原来是西风族人啊,我还认为你们已经放过我了,想不到还对我念念不忘,哼,我也只不过是西风部落的弃婴,竟能让你们如此地费心费神吗?”
那为首的大汉“呸”了一声,道:“还念念不忘,对,我们都巴不得你死,长老说了,斩草就要除根,你是他老人家的心头大患啊,就算你死了,他也要见你的人头!”
夏宇龙当仁不让,反问道:“我又如何成了他的心头大患,又如何碍了他的事,这些年你们见我去寻他的不是了吗?”
“这……这……”
那为首的大汉支吾片刻,恶狠狠地吐出了几个字:“总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也正在此时,“悉悉索索”的声音,自夏宇龙身后传来。
很显然,是夜明蜘蛛军团追上来了,他已腹背受敌,情形越发危机。
他万般焦急,一时间想不出好的法子来。
“不可硬拼,得见机行事!”他心中闪过这丝念头,捏紧了手中的铁锹。
“哈哈!”那大汉十分不懈,发出了两声轻笑。
夏宇龙镇定地问道:“既然阁下想取我的性命,能否告诉我阁下的尊姓大名,也让我死个明白?”
“哈哈哈,真有意思,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乃西风十二杀手,江湖上也有人叫西风十二刺客,专杀你这种不忠、不义、不孝的野种!”
“西风十二杀手?”夏宇龙心中犯起了嘀咕,“之前是从来没听说过的,看来西风长老亡我之心不死,这几个人又是前来送死的了!”
想到这里,夏宇龙怒道:“野种也比你们走狗强!你们要想清楚了,替西风长老卖命值不值?”
那大汉喝道:“你若不死,我们就得死,我们一直潜伏在这山上,等你自投罗网,今天岂会放过你!”
夏宇龙不动声色地道:“你们对我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真是煞费苦心了!”
那大汉笑道:“长老神机妙算,知道你会在哪儿落脚,他想让我们去东海上劫你,那里妖魔盛行,我们没那么蠢,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取你性命,岂不大大减少了我们的损失!”
说着,他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其余十一杀手也都耸着肩,得意地笑出了声。
夏宇龙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已是不争的事实。
丛林深处,那片火海越来越近,而且还隐隐折射出了千万个蜘蛛的轮廓。
西风十二杀手先前还以为是萤火虫,看到此番景象时,都有些惊慌失措了,他们的手心、背心均渗出了冷汗。
那为首的大汉环视左右一眼,低沉道:“慌……慌什么,还没开打就自乱阵脚了吗?”
他看着夏宇龙冷哼一声,故作镇定地道:“长老说了,你就是个邪恶之人,果不其然,你搬来的救兵还不少啊,是吓不到我们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夏宇龙,他眼前一亮,心想,不如把腹背受敌转化成他们双方交战,然后再想法子脱身。
夏宇龙笑道:“是又怎样,想活命的,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它们可不是好惹的……”
话说间,密密麻麻的夜明蜘蛛,已向他身后扑了过来。
他已不再多费口舌,提起铁锹,“率领”夜明蜘蛛,风一般速度扑向了西风十二刺客。
“快……快,别墨迹了!”
西风十二杀手的身后是万丈悬崖,对方来势汹汹,猛如潮水。
他们无路可退,只得慌乱地抽出弯刀,被迫迎敌。
来到西风十二杀手跟前,夏宇龙挥出铁锹,将刺到胸口的两把弯刀格挡了开去。
他呵呵笑道:“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
话毕,他急忙调转身子,一头扎进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群中……
又道:“我们宁愿给它们吃了,也绝不会让西风长老的阴谋得逞!”
那为首的大汉知道上当,又急又怒。
高举弯刀喝道:“快,把这狡猾的野种给我抓回来!”
一场混战,以这样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是的,就在出门时,长老千叮万嘱,取不到夏宇龙的人头,就提你们的人头回来。
长老心狠手辣,说到做到,杀人从来没眨过眼,西风族上下都惧他万分,整日活得提心吊胆。
况且,他们已经违背了长老的命令,不肯深入中原去捉夏宇龙。
他们潜伏在这山上等得太久了,身上的蛊毒已多次发作,如果再取不到夏宇龙人头,只得殒命在这深山中了。
……
少了千面蜘蛛精的妖法后盾,夜明蜘蛛军团没有太强的战斗力,不过它们数量众多,对夏宇龙也构成了不小的威胁。
虽然夏宇龙内力尽失,但一扫光招式依旧了熟于心,只是少了杀气。
他凭借巧力,很快便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出了包围圈。
突然间,千面蜘蛛精在他身前幻化而出。
“啊!”
两只勾魂镰刀刺进了他的腹部,他口吐鲜血,差点晕厥过去。
也在此时,西风十二杀手齐身涌来,手中的弯刀破空刺出,泛着寒光。
凌乱之际,千面蜘蛛精误以为夏宇龙请来了帮手,十二弯刀让她心中发怵。
她抽出勾魂镰刀迅速格挡,喝道:“太好了,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千面蜘蛛精与西风十二杀手纠缠在了一起。
夏宇龙有了喘息的时机,他强忍疼痛,向前翻滚而去。
数次躲过了夜明蜘蛛的利爪,起身想逃时,身下已是万丈深渊。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心想,与其让他们杀了,不如跳下悬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日养好身体,再来寻仇。
思索间,蜘蛛群已口吐白丝,在夏宇龙上空织密成了一张大网。
大网向下收拢时,却扑了个空,夏宇龙早已不在悬崖边上。
他的身体直线坠落……
悬崖下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星辉斑斓的夜空正倒映在河面上,煞是好看。
他闭上双眼,在微笑中沉沉地睡去了。
突然间,西莲山十二山峰佛光闪现,一只戴着金色佛珠的隐形大手,自佛光之中探出,将夏宇龙的身体,轻轻托于掌中。
大手缩回,向下翻转,夏宇龙掉进了十二山峰上,正是莲花的花蕊中。
十二山峰直插云霄,鹅毛大雪自云团中缓缓飘落。
每座绝峰上均是银装素裹,不时有大片大片的积雪从陡峭处滑落,激起千层雪浪。
每座山峰上,一年四季冰雪不化、浓雾不退,加之佛光普照,另各路仙家神往。
不多时,夏宇龙身上已覆盖了厚厚的白雪,刺骨的寒气将他逼醒,他哆嗦不止,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你醒了……”
头顶上方传来了这沉厚并带磁性的声音,听着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是神仙还是妖怪?”
夏宇龙迅速转过身子,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只见一座巨大的佛陀就盘坐在他身前。
佛陀肚皮圆鼓,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青色袈裟,整个肚皮暴露在了风雪中。
他右掌合十,放于胸前,左手枕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拨动着掌间的佛珠。
夏宇龙看得出神,从上至下,又认真地看了一遍。
只见他双耳齐肩,头顶苍穹,比十二座山峰还高出一个头。
风雪甚急,他身上却无一片残雪,他面带慈笑,微微颔首,双目聚神地看着夏宇龙……
又道:“你醒了!”
夏宇龙又惊又喜,挺直了腰板,问道:“您……您就是大慈大悲的西山佛主吗?”
佛陀笑了,摇头回道:“我是西莲佛陀,是西山佛主的前身,他们等你很久了,你快进去吧!”
说着,西莲佛陀右手在腹前轻轻一挥,那又圆又深的肚脐眼幻化成了一道佛光之门。
万丈佛光溢出,照亮了十二座山峰,晃得夏宇龙睁不开双眼。
随之,佛陀左手食指微掸,一道佛气从指尖袭出,夏宇龙被卷进了门里。
当他睁开双眼时,已身处于一简朴的佛寺大院中。
彻骨之痛顿时消减,迎面扑来的是清爽怡人的花香味。
夏宇龙只感觉在梦境中游走一般。
他环顾四周,寺庙的门、窗、墙上的朱丹漆已经全部脱落,静悄悄地诉说着年代的久远。
东南角的菩提树上,开满了火红色的菩提花。
那提神的香气,正是从众多花蕊中溢出来的,清风徐来,无数朵花瓣飘飘扬扬凌空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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