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生第二次疯狂
卜善给他的备注是“A陈栩谦”,总觉得这样他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趟在通讯录的第一位。
但她没有直接拨出,而是将熟记于心的号码在按键上一个一个敲击出来,像在完成某种特殊的仪式。
电话临到接通想到他可能不方便接电话,还是发了条短信:“在忙吗?北京下雪了吗?”
虽然是很简单的话语,其实涵盖很多意思,她始终做不出来很直接去问他到底在哪里,只好佯装询问北京是否下雪。
陈栩谦要隔很久才会回她,说现在不忙了,应该在下吧。
卜善看着屏幕上的那句“应该在下吧”。
那就是不在北京了,又去上海了?
可现在是过年期间,不应该去上海出差呀,她拨通了电话,音筒里传来“嘟......嘟......”
心也一下一下被拨动。
电话被接听后她听到了熟悉浅浅的声音。
“喂......”
卜善压制住语气平淡说:“我正在画美术馆的画,没有思路,怎么办啊?”
那边传来低低地笑声,还有杯子与桌面轻轻的磕碰声。
“你学美术的,还问我?”
“就是不会才问你啊。”
她站在窗前,手指缠绕着窗帘上的流苏,有些心不在焉。
陈栩谦难得没有跟她贫嘴,认真思绪片刻答:“你看美术馆大体是什么风格,要不就随着它走,要不然也可以尝试剑走偏锋行另一种,应该也挺特别的。”
其实她最开始没报什么打算,只想听听他声音而已,才打着没灵感的幌子拨电话给他。
但没想到居然被他这么一点拨,反而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们俩后来又聊一些无关重要的话题,大概就是问最近过得好不好,天气怎么样,冷不冷。
不过卜善倒得知陈栩谦最近不在北京。
他会在上海待到这个月的月底......
接下来的十多天,卜善几乎都是待在房间里作画,没有怎么出过门。
李隽香见女儿这次的画可能要摆放在美术馆,看她又如此重视,也不再继续天天念叨。只默默地帮她洗画笔、清理画具,时不时也会给她提一些建议。
但卜善最终还是没有采纳,因为她对这画已有明确的定位。
画好了那天,卜善看着面前这幅半人高的画品,这是这段时间最满意的一幅。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伸了一个懒腰,看着自己衣服上乱七八糟的颜料,是她刚刚不小心碰到的,但此刻也觉得十分的顺眼。
站起身想把房间收拾一下,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蒋仲之。
她迟疑了两秒有些惊讶,自从蒋仲之出国后,除了每逢佳节会通电话。但大多都是蒋仲之兴致勃勃诉说国外的风土人情以及无聊不好玩之类,或是聊些家长里短,平时联系的也不算太多,这一周着实是有些频繁了。
“放假在干嘛呀,听我妈说好久都没见你出门了。”蒋仲之的声音透出笑意。
“最近在家画画呢。”
“什么画,这么久都不出门?”
“朋友介绍存在美术馆的画,才画完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美术馆?”蒋仲之怔了几秒,“是张季卉介绍的吗?”
“不是,新认识的朋友。你呢,国外过年氛围怎么样?”卜善扯开话题,怕一会儿蒋仲之还要问些什么,而自己又做不到在熟悉的人面前撒谎去骗他,只好先结束这个话题。
蒋仲之犹豫了片刻,语调平平迟疑说:“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这次轮到卜善怔住了,他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出来,自己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
沉默了一阵,不知有意无意蒋仲之再开口后,就避开了这个话题聊了些其他,但在最后临挂电话时。
蒋仲之说:“小善,交了男朋友其实挺好的,要是他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帮你揍他,敢欺负我妹妹。”
听到最后一句话,卜善眼眶有些湿润。
这些年她一直很感动蒋仲之对她的好,但也打心底将蒋仲之当成哥哥,或是最好的朋友,但绝不是恋人。
她怕自己会将气氛弄得越来越尴尬,故意放轻松道:“嗯,没人敢欺负我,你还不知道我嘛。”
不知怎么,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笑起来,如同以往一样,但这笑容的背后涵盖的意味并不相同。
挂电话后。
在漂洋过海另一岸的蒋仲之,这才将紧紧贴在耳边的手机放下。因为太用力屏幕上都有些模糊,如同他自己一样。
他嘲弄地笑了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也有了男朋友。自己也不再是她除家里人以外,最亲密的异性了。
此刻五味杂陈一起涌上了心头,体会不出如今是哪一种味道,挺奇怪的。
而卜善更多是释然,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也让张季卉小心不要说漏嘴,今天这样讲出来反而更畅然。
晚上李隽香在厨房忙活个不停,说是明天是元宵节,要提前包一些汤圆带去奶奶家,做饭的时候活儿会少一点。
卜善本来想告诉李隽香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但看见她将花生馅的汤圆,单独包好存放一边时。又有些舍不得,整个家里只有她喜欢吃花生馅的汤圆,虽然每次只吃寥寥几个,但李隽香依旧还是会包许多冻起来。
她慢慢走过去环抱住妈妈的腰,将下巴抵在李隽香肩膀上,缓缓说:“妈,我真的好爱你啊,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大概我永远都不会长大,也不想长大。”
李隽香包汤圆的手顿了一下,眼睛隐约有些红,但还是故作凶道:“抽什么疯啊,我正忙着呢,要腻歪找你爸去。”
卜父也放下保温杯,走过来抱住这母女俩,说:“一个老情人,一个小情人,我也好爱你们啊,真是幸福。“
本以为是合家欢乐其乐融融的一幕,却被李隽香的一声河东狮吼,打破这甜蜜的一刻
“卜立强,你说谁老呢,活腻了吧。”
最终是卜善在边上看见他爸的耳朵,被隽香同志那沾满糯米面的手死死给拧住。卜善偷笑,姜还是隽香的辣,耙耳朵怕老婆果真不是传言。
——
元宵节两天后,卜善就离家了。
离开的时候那就是她们家上演的最后一出戏,惜别离。李隽香从得知这个消息,嘴上没说什么,但还是言不由衷地红了眼。
卜善故意跟李隽香说:“哎,我不想回去了,还是待在家里舒服。”
李隽香一边抱怨怎么这么早就要返校,一边又往鼓胀的行李箱里硬塞着各种东西,说道:“你也不能舒服一辈子啊,总会长大的,要是有可能的话,我宁愿你一直都像小时候一样。”
这大概就是父母的通病,孩子小的时候盼着赶紧茁壮成长,等长大后,又希望她们不要长大,也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不会老。
只有这样才可以陪她们久一点,再久一点......
毕竟社会冷暖炎凉。
在父母的双双注视下,卜善上了出租车。开车之前,李隽香拉着卜善的手,以一种极为担心的口吻,殷殷切切,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出门在路上多留点心眼,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搭话,看好手机和钱包。”
卜善没有让爸爸开车送她,怕到机场时穿帮。她对父母撒谎了,说是因为画要存在美术馆,需要提前跟负责人商量其中细节。
但其实是前一晚上接到陈栩谦打来的电话。
他玩笑道:“一个人在上海,没有什么过年的氛围。”
卜善问:“那你想我吗?”
陈栩谦当时笑着答:“想又怎样,你又不在。”
当时她还暗暗得意,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在。随即就做了人生中第二个疯狂的决定,去上海找他。
人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为了溜出家门对父母撒谎,长大以后为了留在家里而对朋友撒谎,这大概才是成熟的标志。
在机场候机时她手机响起来,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颇感意外......
电话那头背景声很是嘈杂,感觉得到有很多人。
但还是可以在喧嚣中捕捉到陈栩谦的声音。
他说刚遇到苏邰问她画怎么样了。
卜善看着自己身旁立着的那两幅画,笑着答:“差不多了,你让她放心。”想了想又说,“晚上又要去哪玩?”
他电话里喧嚣的声音渐渐消停了下来,应该是离开那地方。
“怎么,还查岗呢?”陈栩谦笑说。
“谁查岗了,就是随便问问。”
“我在翟麦的局上,晚上......应该就在这睡吧。”陈栩谦说这话时故意停顿一下。
“哦......这样啊。”
后来俩人又闲聊了几句,卜善怕一会候机播报,被他听到那就不算惊喜了,于是匆匆挂断电话。
刚还在压抑的机场,现在就来到灯火辉煌的霓虹灯下。
她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两幅画,手在发抖,太沉了,也太冷了。
站在机场接机口处,身边拉客的小车司机,在卜善身边招呼问:“侬现在到啊里得去啊。”
卜善抱歉笑着直摆手拒绝,思绪在脑海里盘旋。
半个小时前,她给陈栩谦打电话说到上海了,他语气很是讶异,一时她心里也没谱,有点怕陈栩谦怪自己不打招呼就来了。
阴冷的冬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卜善的脸,想着陈栩谦挂电话最后一句话。
“在那等着,别乱走。”
反而安心下来了,她现在是真的不敢乱走,怕陈栩谦一会儿过来找不到自己。
天也越来越冷,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干净的道路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她看着一辆辆迎来送往的车,每当一辆车停下来,都期望那车的主人是陈栩谦。
正发怔的时候,一辆车停在离她不远处,打了两下喇叭。
卜善抬头仰望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那人,即使带着口罩,她也知道那是陈栩谦,他朝自己走过来。
她就这样望着他,望了又望。
可能因为下着雨,雨点细细沾染在陈栩谦的肩上,在路灯昏黄的剪影下,远远望去就如过场电影。
敌不过此刻的有你真好。
直到陈栩谦走到卜善面前,卜善都没回过神儿。
陈栩谦拧眉说:“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突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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