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非要作践我
外面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卜善摸出张季卉给的防狼喷雾,用手机打着光往那处照,慢慢看清了那道挺拔的身影。
淡漠且熟悉。
他轻声叫她,用了很轻很轻的语气,近乎呢喃:“善善。”
卜善愣在原地,如鲠在喉。
陈栩谦慢慢走过去捉她手里的喷雾,握在手里把玩,说:“刚才吓到你了?”见她没应也不气馁,滑动瓶罐上的安全锁,笑着点评:“这东西看上去挺好用的啊。”
小丫头警惕性还挺高。
眼看就要滋出来,卜善连忙夺过喷雾,问:“你怎么在这?”
“等你吃饭啊。”
他说的太过于理所当然,让她甚至有瞬间的错觉。卜善不买账:“陈栩谦,你觉得这样有什么意思?”
“就这么不待见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意义。你叫别人吧。”
“我只认识你。”他的声音忽然低了,拽住她的手,“当初,我对你可没这么绝。”
陈栩谦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贴着她,“嗯?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往事如山,倾倒而来。
明明过去这么久,仿佛时间又打了个转,轮回至从前,镶嵌入骨髓一样。他还如同以往那样,说出的话总带着漫不经心,细品起来又觉得意味深长。
卜善忽然就被打回原型,默默跟在他身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一辆车上,他在驾驶座,她在后排,盯他右肩一角。
陈栩谦从后视镜中,默默看了卜善一眼,容貌还是那个容貌,但又感觉哪不一样了。
“想吃什么?”
卜善根本没过闹,脱口而出:“去宽窄巷子吧,那边有一家菜不辣,应该挺符合你口味。”
他愣了一下,低低笑出了声来。
“看来三年也不是很长。”
卜善这才察觉刚才她说了什么,过去这么久对他的喜好,还记得那么清楚,她只觉得羞愧,赧然看向窗外。
陈栩谦对她的表现颇为受用,继续笑:“去那家火锅店吧。”
卜善没应声,算是答应了。
这个陌生的城市,于他并不陌生。
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刚下飞机就有种感觉,觉得这个城市哪哪都熟悉,每条道路都听她讲起过。马路旁的银杏树已没了叶子,萧条的枝干在暮色中沉没下去,宣示现在已是深冬。
陈栩谦淡淡瞥了眼窗外,问:“这里冬天冷不冷?”
她回道还好,不怎么冷。
“你知道吗?上海的冬天总那么冷,风还那么刺骨,走出去脸吹着直疼。”他漫无边际地说。
卜善没听出什么特别的含义,敷衍说:“那是挺冷的。”
两人又开始沉默。
今天刚好是周末,卜善怕去了缁园又要排号。她倒是无所谓,早已习惯和张季卉排队等候,只是陈栩谦这人一向没什么耐心。
所以在路上,她提前就让老板帮留号。
车一路拐进缁园,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卜善找到大堂经理,报出老板名字说提前预约过了,服务员一路引他们上了二楼。
依旧是上次那个包间,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喝茶挑眉笑:“真是到哪,你都有熟人。”
卜善假装听不懂他嘲讽般的阳奉阴违,在菜单上划着,问:“你吃毛肚吗?”
“吃,再要份兔腰子和鸡腰子。”
她拿笔的手顿了一下,他虽然在上海生活了多年,说话却总带着京片子的味道,讲这几个字特别的别扭。
卜善笑了下,还是给他划上。
灯光下一桌之隔,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陈栩谦一直没有说话,只注视着她,他眼里的情绪,卜善看不懂,也猜不透。
时间终于在他们之间搭建了难以逾越的围墙,让彼此真切体会略带凄凉的陌生,这样端坐不是办法。
卜善调好料碗递给他,打破这种平静:“怎么想到来成都?”
陈栩谦夹了一片黄喉,在蘸碟里涮了涮,吃下去还是被辣的咳了起来,声音又哑又低:“在这边有个项目。”
“那还真是挺巧。”卜善又递了张纸巾给他。
他接过擦了下嘴,似触非触去摸她的脸,语气带着三分真:“不巧怎么能遇见你。”
其实上个月来成都,也不完全是巧然,他想过要去看看她,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但就是很凑巧,头一晚遇见张季卉,第二天又在缁园遇见她。恰巧在车里听到一串明亮的笑声,恰巧回头看了一眼,恰巧就是她,恰巧她就在隔壁包间,恰巧就在洗手间碰见了。
多么恰巧啊。
今晚又遇上了,还一起吃饭。
可是茫茫人海,那么多的人,“恰巧”这个理由可见来的多么脆弱。
卜善没躲开,任由他的手贴在脸上,举起酒杯冲他笑:“那是挺巧,祝我们很巧吃完......这顿饭。”
她说的很刻意——只是一顿饭,席终各走各路。
聪明如陈栩谦怎不知她话下之意。
他头也不抬地转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再和她响亮地碰杯,先饮尽这杯酒,眼神直逼卜善的眼睛:“假设又碰见了呢?”他望着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明明没喝多少酒,怎么就醉了呢?
卜善暗自想,以前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让她猜,不管说什么她都信。哪怕话里总是三分真三分假,哪怕假得坦坦荡荡。
她都相信。
如今话说的那么真诚,她怎么心里也没波动呢?
——你只是一个躺在我过去记忆里的人。
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因为有了太多“假设”,才会有很多的“那么”。
卜善说得很平静,跟叙述一句无感情的话似的:“假设的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他说。
吃完饭下楼,卜善往吧台方向走,陈栩谦没说什么立在门边抽烟。
看着她买单。
寒冬腊月的冬日泛寒,夜空渐渐下起了冷雨,两人都没打伞,各怀心事往停车场走。
陈栩谦先上的车,卜善随后去拉后排的车门,发现早已经上了锁。
她愣了几秒,看了眼驾驶座的那个身影,默然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乖乖坐了上去。
车行驶在半路上。
夜里十点,路灯从车窗外透进刺眼的光,陈栩谦忽然看她,他的脸沉浸在光影交错里,明暗变换间卜善看不清他的神色。
截然不同的是,他可以看清她每个细微的表情。
陈栩谦带着自嘲的口吻,说:“你就这么怕我?以前怎么没见你坐后边?”
你不是最喜欢坐副驾驶吗?
卜善不由失笑:“现在不一样。”
他还不肯放过她,半眯着眼睛仿若轻松笑笑:“你倒是说说看,哪不一样?嗯?”
说说看?到底哪不一样?
她也很想问问他,到底哪不一样,应该不是你最清楚吗?
卜善忽然觉得了无生趣,不顾是否还在开车,直接去捉他的左手,问:“这不明摆着?”
上次在缁园,因为洗手间灯光晦暗,她又太过紧张,并没有注意看他的左手。可是今天卜善却真真切切看清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印。
即使他早摘下了那枚戒指。
难道它就没存在过吗?那段感情就被湮没了吗?
人们总说金钱才是奢饰品,可以买到一切。可戒指这东西才是真正的奢饰品啊,不仅要钱才能买到,还要有人愿意买给你,再赠与你。
他是觉得她太好骗,还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掩耳盗铃。明明两个成年人,干嘛还非玩幼儿园小朋友的游戏呢?
陈栩谦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收敛地一干二净,他不再继续仿若轻松耍贫。
卜善很努力地不让语气里的哽咽,听起来那么明显,扯出释然的笑:“陈栩谦,你别演戏了。你什么都有,也过得比我好,这你满意了?你还何必作践我?”
你要是想找女人消遣,哪样的找不到?
干嘛非来膈应她。
陈栩谦看着前方,把车稳稳停在路边,轻佻道:“你觉得我跑这来,就是为了作践你?”
卜善心想他可真没劲,头也疼得不行,心里一阵泛酸。
她只想赶紧开门下车,逃离这个避恐不及的是非之地,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按了中控门锁。
卜善蓦然回头,语气不太好冲他嚷:“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多大人了还上锁,有那么好玩?你当密室逃脱呢?”
仿佛这样还不够,卜善又把腿上的包往陈栩谦脸上砸,“王八蛋!你把门给我打开。”
那是Chanel今年刚新出的包,经典的菱格纹和双链条,包身偏软,但底部却很硬朗。
他没躲开,甚至还一动不动,任凭包的底部和铆钉砸在脸上,脸上划出一道口子。
卜善也没想到这一幕,忽然就安静下来,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也许是现在太过温顺,和刚才发火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管她如今变成怎样,但在他心里,依旧是那个依赖他的女孩。
到底是个小丫头。
陈栩谦觉得好笑,去摸她的头,声音轻而柔和,露出一个惋惜的神情,“你就非要下车,我送你不好吗?”
——寒风凛凛,落雨纷纷,我送你回家不好吗?
卜善皱着眉不再跟他争论,背对面向窗外,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沉默的背影。
车窗如镜,里面上投影一样,印着两人的心事。雨点撞击在玻璃上,发出昏闷而细密的声音,望过去似乎又挂着愁人的泪。
哭诉着。
又有多少悲欢情事正轮回上演。
一路上没再说话,卜善没告诉陈栩谦她住在哪里,因为早在开始看行驶的路线,她就知道是回家的路。
看样子,他不仅知道她住哪个小区,连住哪栋楼都知道。
很快这个想法,就灵验了。
陈栩谦十分“贴心”,把车停在离她家最近的露天车位,保证她不被雨淋湿。
卜善解开安全带立马下车,反手关上车门,没跟他说一句话,裹紧大衣就往楼道走。
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不对劲,没听到车轮声离开,反而有脚步声尾随在她身后。
转身见陈栩谦果然在距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跟着。
卜善双手环胸,打量着他,问:“你跟着我干嘛?”
“下雨了,去你家喝口茶再走。”
“我家没茶。”
“我知道。”陈栩谦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茶盒,勾起嘴角笑,“所以我自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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