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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惶恐


  屋里的光线一下暗下许多,倒是很适合说悄悄话。
  朱典籍于是凑到姜宝玉身边小声说起话来。
  “我看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原来你说的那个人,是卷进了永义皇后第一次小产一事中,受到牵连才被赶出去的。”
  姜宝玉挑眉,示意朱典籍详细说一下。
  朱典籍于是又继续说道:“当时身怀六甲的永义皇后因家族获罪一事,已经自请交出凤印,由当时还是贤妃的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不过是因着娘娘生辰宴,出于礼貌,来给娘娘贺寿。
  这云仙儿便是当时负责献乐的古琴教头。”
  听到这里,姜宝玉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古琴教头,不过弹曲唱词而已,又怎会被卷进永义皇后小产一事中去?
  想来朱典籍也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说起话来都是目瞪口呆的。
  “笔札中记载,云仙儿曲艺惊人,惊艳四座,当时在场听曲之人纷纷闭目,听得聚精会神,频频点头,压根就没人注意当时发生了什么。
  只是忽然就听上座传来一声尖叫,大家睁开眼时,永义皇后就已经坐在了地上,裙下全是血了。
  娘娘也是一阵大惊,登时叫人捆了云仙儿,问她有何居心,为何要弹奏那首曲子?
  后来似乎也没问出什么原由,就把人赶出宫去,关到养济院去了。”
  朱典籍说着,还又小心翼翼地提醒姜宝玉道:“我方才在文书库与那里的文书旁敲侧击一番,才知道当时这件事闹得特别凶,宫里宫外都在传是娘娘怕永义皇后腹中胎儿会危及到皇长子的地位,暗中下了手,最后却拿一小小乐姬顶包。
  据说当时朝廷上下也不得安生,好多人出来弹劾娘娘,最后是定国公交出了兵权,才叫皇帝亲自出面保住了娘娘的位置。”
  朱典籍说着,还万般叮咛姜宝玉,叫她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还说这是皇后的背刺,她很不喜欢人提及,不然也不会拿一个小小乐姬出气。
  但姜宝玉总觉得哪里奇怪。
  她思索半晌才想明白原因。
  那就是永义皇后小产,根本不是水漓歌所为,而是皇帝所为啊。
  这可是渣皇在与水漓歌大婚之日时,亲口对她说的。
  想明白这件事之后,很多事情,便都像散了的珠串一般,噼里啪啦地落入脑中,顺理成章了起来。
  “你可知当时云教头弹的,是什么曲子?”姜宝玉下意识问道。
  朱典籍略加思索,答曰:“好像是胡笳十八拍。”
  听到这个回答,姜宝玉便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李颀的《听董大弹胡笳兼语房给事》诗中有:“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客归。”
  胡笳十八拍谱写的是蔡文姬在思乡之情和骨肉亲情之间的拉扯和纠结,云仙儿在那个当口当着怀有身孕的永义皇后的面,弹这首曲子,可太能干扰永义皇后当时的心境了。
  什么储位争夺,暗中陷害?
  让永义皇后不慎小产的原因,就是这首曲子。
  至于云仙儿为什么会在水漓歌的生辰宴上弹奏一首这样的曲子,那便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她受人蛊惑,以为水漓歌喜欢这首曲子?
  亦或许她自命不凡,想要在上殿面前炫技,让人高看自己一眼?
  在姜宝玉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到了云仙儿这个境界,不可能不懂曲要应景的道理,岂会为了炫技就失了体统,搅了过寿之人的兴致?
  至于永义皇后的心境,那会儿云仙儿一个江南乐姬,初来乍到的,定是不了解内情,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阴差阳错的酿成大错,进了人家一箭双雕的圈套。
  一边害了永义皇后腹中胎儿,一边又将水漓歌拉下水来,陷入风暴漩涡。
  不过也亏的是水漓歌这样心善,要是换成旁人,早把云仙儿这个害人不浅的碎尸万段了,又岂会只是将她赶到养济院去做了个闲人?
  这哪里是在惩罚她?
  分明是在保护她才是。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水漓歌已经做了皇后,皇长子已经成为太子。
  就连水寒舟也已经长大成人,成为皇帝离不开的国之栋梁。
  如今该是再没人能轻易撼动皇后的地位了。
  当年那件事情,倒也不是不能松口吧。
  只是这件事情实在太大,并不是她能处理的范畴了,想要帮助云仙儿解围,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于是她谢了朱典籍,便出了尚仪局,往宫门外去。
  不想正好从御书房出来的水漓歌远远瞧见了她,下意识与身边林蜜问道:“你快瞧瞧那个人,可是姜家那丫头?”
  林蜜侧目,正瞧见姜宝玉的侧颜,便冲着水漓歌行礼道:“回娘娘的话,正是此人。”
  水漓歌于是观察姜宝玉背影,见她走路风风火火,腰杆笔直,半点没有被打压后的颓丧之态,想起这几日听说的事情,不禁笑道:“快把她给本宫叫住,本宫要找她问话。”
  姜宝玉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坐在皇后的宝马香车里,被皇后亲自送着出宫。
  这会儿与水漓歌一道坐在车里,看着两个宫婢正小心翼翼地给水漓歌做蔻丹,姜宝玉难免尴尬,忍不住先开口道:“娘娘,臣惶恐,要不您还是给臣一个痛快吧。”
  “呵,”水漓歌轻瞟了一下自己的指甲,笑道:“原来你也会惶恐啊。本宫看你哄着皇帝办千叟宴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吗?”
  姜宝玉的这点小把戏,一开始就没打算能哄得住皇帝,更没想要哄住皇后。
  她能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是在赌这两个人都是财迷,绝见不得有人敢从他们钱袋子里抠金子,中饱私囊而已。
  皇帝能为了区区一帮流民的感谢,就应允她举办千叟宴一事就是佐证。
  姜荣喜早就教过她,说这天下的事,就没有皇帝不知道的。
  如此,赵乾明中饱私囊,克扣养济院用度的事,他应该早就知道,而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该是有些难言之隐,不方便亲自出手罢了。
  如此,她便不吝于帮皇帝种下这个契机,不然怎么能显出皇帝把她派到养济院,并赐她借绯衣银鱼袋的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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