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羹
坐上马车,姜南回想着方才撞上的那人,仍心有余悸,就连手心都沁出一层汗来。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世害她家破人亡、险些流落青楼的二皇子。
重生后,她无数次做噩梦梦到过他,恐惧与憎恶,梦中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可现实中除了落荒而逃,却不能将他怎样。
姜南有些挫败,扬起窗帘,试图转移注意力。
天空灰暗,外边儿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街道两边的商贩早已收摊回家,长街上偶尔有人走过。
马车驶得飞快,窗外景象从她眼前飞逝,有些晕了她的眼。
正当她方要放下窗帘时,视线却不经意地瞥见了巷道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探出小半个头看去,只是马车驾得飞快,早已闪过巷道。
“小姐在看什么?”月荣瞧了瞧外边空无一人的街道,疑惑道。
姜南看向窗外,外边还下着雨,他这会儿应当不会出门,兴许是她看错了罢。
“没什么。”她淡淡道。
回府后已快戌时,想象中的大雨并未降临,看着时辰还早,她便将求来的平安符分送给祖父和二哥。
许是遇见了二皇子,她心情一直恹恹的,没和祖父聊几句,她便回了小院,洗漱过后,倒在床上睡了去。
梦中。
姜南从梨花院踏出,就见到二皇子面目可憎的朝她走来,手里提着一把利剑,上边还滴答着鲜血。
他嘴角还噙着邪恶的笑:“姜南,我已经杀了你爹,你若是求我留下你,我或许能网开一面,留下你的两个哥哥。”
……
画面一转,她就来到了教坊司,几个大肚流油的官员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身体,眼神滑腻的令人恶心。
他们说着轻佻的话,不堪入耳:“姜美人当真是好姿色,当年及笄的时候我便看上你了,若不是你爹是个大将军,老子早就给你夺回来了……快让品尝一下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什么滋味儿……”
那人说着就扑了过来,将她压在墙上,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她作呕,她奋力地挣扎起来,却令那人更兴奋,就要去拉她的衣服。
就在她抽出发簪准备自行了断时,就听门被外力踹开,一个提着重刀的男人一刀劈开她身前人肥硕的身体。
而后,她被他捂住了眼睛,视线被挡住前,她看到了血肉横飞的场景,和……那人眼下的一点红痣。
姜南满头大汗地醒来,这才发觉自己做的是梦。
她又做了那个梦,说是梦,也是前世她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事情。
姜南再也睡不着,叫来月荣梳洗用膳。
辰时方过,府上小厮就送来一封信。
是大哥传回的,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信,见上面是报平安的话,大哥已经拆掉了盐道的阴谋,再有个一旬,他们便能回府了。
读到这,她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唇角浮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看来洞门寺的神佛真的保佑了她。
想到这,她坐在桌前摊开纸笔,认真抄着佛经,打算过几日带去还愿。
香炉里的烟雾自狻猊兽口中悠然吐出,缓缓升起又飘散无踪。
几篇佛经抄罢,她方满意地停了笔。
看着整齐干净的小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是不大相信鬼神之说的,前世礼佛也只是随俗浮沉。
可自打重生后,她才知世上玄妙之事众多,有些事情不能被常理所解释,反倒是让她开始诚心向佛。
外边霁雨初晴,有几道光顺着窗牖射入屋内,在地上留下几处光影。
她闲来无事,恰逢心情又好,想着雨后的荷花用来做花羹是最清香的,便去叫人采了几朵。
做好送去给祖父些后,她忽而想到了前些日子自己对那人的承诺,便盛了一小碗放进食盒,独自拎着去了西院。
西院的大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进了门。
院中只有一口古井,一张石桌,有几分简陋。
不过好在院中设施齐全,整个院子又只住他一人,倒不显得寒碜。
沐池言就坐在石桌前,面前摊开了一本不知名的书,见她来了,眼中划过一道惊喜之色,而后起身相迎道:“小姐怎么来了?”
“我做了花羹,顺道给你送些。”
她边说着,边走到石桌前,打开食盒,将花羹拿出,推向他面前:“快尝尝罢,这次做得不是很甜,正合你……”她心中一凛,及时噤声,险些说漏了嘴。
好在他并未察觉,只是听话的接过小碗,喝了一些。
甘甜在舌尖化开,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
他其实不大爱吃甜食,前世他勉强吃过几回她做的,只觉甜腻的难以下咽,可重活一世,再品尝到这花羹,却让他心底说不上的满足。
“味道如何?”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不合他的胃口。
她也不大清楚他究竟喜欢何种口味,只按照前世他吃过的来判断喜好,这花羹是他吃下为数不多的甜品之一。
所以她猜,应当是合他胃口的。
闻言,他抬头看向她,就见她眸光潋滟,充满了期待。
他心头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口中的余甘还未散尽。他唇角微微勾起,望向她的杏眸,语气真诚:“这是奴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说完,就将剩下的花羹全部喝下。
姜南闻言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说。
“真的?若是不好吃,你直言便是,不必勉强自己。”
“真的,很好吃。”他的眼神一片明亮,不像是在讽刺她。
得到他的肯定,她反而有了几分不好意思,若换了前世,他可不会这般直率。
夸奖她?是不可能的。
他只会默不作声地喝完,再装作满脸嫌弃的让她拿开。
看来,这个时候的他还没那么令人讨厌。
厨艺被认可,她似乎很是受用,也忘了畏惧,不知不觉话多了起来:“其实我不大会做花羹,我最擅长做的是糕点,等下回做了再给你尝尝……”
说话间,微风吹起少女垂下的几缕发丝,雨后的阳光不是很刺目,打在她脖颈上,透着亮光,像是无瑕的美玉。
只是他最为知道这块“美玉”的娇嫩,稍一用力,便会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
沐池言喉结滚动,挪开视线,声音低沉道了句:“好。”
……
夜空蒙上繁星,皇宫的承乾殿内烛火几点,窗子还未闭合,吹的窗边烛火摇曳,光影照在沐修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看向伏在自己脚边的黑衣人,语气冰冷:“‘极乐’几日前就被人抄了,为何今日才有消息?”
黑衣人额角止不住的流下冷汗,强忍着心中的压迫感道:“极乐内部消息被封锁的很好,所有管事,包括郑员外……都没了,但他这般了解极乐的内部,应当是以往逃走的兽奴做的。”
这极乐是他一手建起来的,里面为他养了无数死士,流入他口袋的银两更是不计其数。
沐修一点瞳仁在眼中微微转动,他咬牙道:“将那个小狼崽子给我找出来,别让他死的太简单。”
院中光影斑驳,蝉鸣不止,姜南坐在院中槐树下的小桌前,练着字,月荣就在一旁打着哈欠给她磨墨。
沐池言在墙边修剪着花草,三人各做各的,互不干扰,相处的倒算是和谐。
自打那日同沐池言单独相处过后,她倒是不那么排斥见到他了。
不知何时,他走到她旁边,看着她的字蓦然开口:“小姐的字很好看。”
还未等姜南作答,月荣就扬起脸骄傲道:“那是自然,我们小姐从小便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姜南面容微红,抬手敲了敲月荣的脑袋,好笑道:“你也不知谦虚些,”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你识字?”
察觉到她诧异的语气,他方想起来自己身为“奴隶”,能认得字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便道:“只认得几个,奴也是正在看书学习。”
姜南了然的点点头,她记得前世他说自己不识字来着,以至于他知道自己会读书写字后,还缠着自己教过他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他从这个是时候就如此好学了。
思及此,她来了兴趣,不免多问了几句:“你都看什么书?”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末了,他又脸不红心不跳道:“只是上边有很多字奴不认识。”
姜南有些诧异,随后道:“这本书是佛经,上面有很多生僻字,且都是不常用的词语,便是我也未必认得全,你若不信佛,看这个也没多大的用处。”
“奴信。”
她眨了眨眼,似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般。
前世,她被养在王府,出府都被限制,没事闲着便抄佛经打发时间。
有次,恰好被他撞见了,他当时不屑一顾地说:“人命由己不由天,你有什么心愿,求神信佛一百遍,远不如求孤来得痛快。”
回过神,她讷讷道:“我以为你是不信的。”
“曾经不信的,但因为所识的一个重要的人信,奴便信了。”
他背着光立在她身侧,眼神里泛着微光,竟有几分纯粹。
姜南呆愣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想到这样倨傲的人,曾经也是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的。
这时候的他倒挺有人味儿的,没那么拒人千里,也不是……全然无药可救。
思及此,她对月荣吩咐道:“将我前些日子从洞门寺求得香囊拿来。”
少顷,她拿过递给他道:“这是我前些日子从洞门寺求的香囊,里边装了平安符,十一既然也对佛道感兴趣,便赠你一枚,以保平安。”
月荣见他接过,嘟着嘴,有些酸唧唧的嘟囔道:“奴婢陪着小姐上山下山,也没见小姐送我。”
这么说,这香囊只送给他了?
沐池言眸光一亮,心中一阵雀跃,对上她的水眸:“小姐心地善良,求的符定然灵验。”
姜南被夸的得意忘形之余,突然有一瞬的错愕,他这几日不是在夸她就是在夸她,是否有些太为反常了?
她又不禁开始想自己莫不是那日被他夸的忘乎所以,导致这几次都没看出来他是在说反话。
这般想着,她话语中多了几分试探:“最近……府上还有人欺负你吗?”
沐池言刚进府时,身子虚的时候被管事抽了几鞭子,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她在问此事,只以为她在关心自己,心中感动:“没有。”
姜南还是怕哪里亏待了他,索性道:“你若是哪里有意见,同我说便是,莫要憋在心里不说。”
沐池言更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见他点头如擂鼓,她心里更慌了。
她看着他的神色复杂,半晌,她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沐池言以后是要权倾朝野的人,她虽不打算再与他有什么瓜葛,但若是趁他沦落之际与他搞好关系,于国公府是百利无一害的。
况且前世的他虽然禽兽些,说到底却并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还救她帮她,日后若是国公府有难,他在这里称心的回忆,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了。
心中这般思索着,她明知故问道:“我瞧着你身子壮实,可会些武艺?”
大昭尚武,寻常人都会些防身的武艺,所以他并未怀疑她为何出此疑问:“略通一二。”
她抬头望向他的双眸,眼神中有几分期许:“我身边还缺一个护卫,十一可愿来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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