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赏月印之吐真言
“知晓你是个好胜的,却不知好胜至此。”男子抽出腰际的折扇,“啪”的抖开,轻声道。
印之仍是瞧着他,那人似是有些难办,便温声开口:“来都来了,先试试也无妨。”
正巧,金环姑娘轻声叩门进来,面色淡淡,打了招呼。
苏岱开门见山,“那日你们二人也见过了,如今我正式引见引见,金环姑娘是我李岩兄的妻子。”
男子瞥一眼印之,继而向金环姑娘抬手,指了指她,道:“江印之。”
印之冲着那姑娘颔首微笑,金环回以浅笑。
而后款步走到印之身旁,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得瞧了个遍,惹得女子面色绯红,双眼不住地眨巴,苏岱则在一旁哂笑。
“嗯,腰细腿长”,金环低声呢喃,不时点点头,现下又上手摆弄印之,女子愈发害羞,颊红似梅。
好一会儿方毕,金环轻咳一声,眸光闪闪,道:“原先我是不收徒弟的,只打算随意带你学些皮毛,不过眼下,你这条件还成,平日练得刻苦些,勉强收了你倒也并无不可。”
这人端着前辈的腔调,面有喜色却强作冷淡,印之见了有些犹豫,那边苏岱却已是喜上眉梢,开了口。
“能得金环姑娘这般评价,真是不容易啊!”一边摇起了折扇,慢步去八仙桌处坐着,好似等着瞧了。
印之心里算计一番,左右学了东西,总是不亏的,才温声应了,“那便麻烦金环姑娘了。”
今日只是开始,因而学些锻炼的体式,一整套下来,女子香汗淋漓,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浑身发酸。
到金环叫停之时,醉月楼下只剩几桌吃醉了酒的客人,含糊吵闹,小二收拾着东西,预备打烊,门外偶有犬吠声。
二人借了楼中一盏提灯,原路返回,街巷寂寥,墨淹夜色,只有小灯昏黄,勉强见路。
行至巷中,月亮正圆,斜挂树梢,苏岱有感而发:“没在花前,只是月下就很好了。”
印之抬头望望,轻声道:“怪哉,月亮本就很好看了,为何人瞧了还会分心想些旁的东西,什么对月抒怀,望月思人?”
男子闻言,稍微思索一会儿,接道:“大约因为他们本就心有所想,又正巧瞧见月亮罢。”
印之轻叹一声,“人之高傲,可见一般,你瞧,我们竟敢叫月亮,作陪衬。”
苏岱未预料她说出这话,一时震惊,默不作声。
“真可惜,印之心里大多时候也只容得下自己,瞧不见它。”女子倒像有些歉疚似的,低声喃喃。
男子仍是无言,牵着她的袖子往前走。
今夜无梦,一宿好眠。
翌日清早,天光微亮,苏岱悉悉索索起身,披了衣裳,径直往书房去了。
抬手抚上书案角落的小竹书箱,闺中的日子究竟如何度送,才能将她教养成这般模样,日月天地凌驾于人,自己实在好奇得紧。
苏岱啊苏岱,若是开了,往后再提“君子”二字,你可问心有愧。
犹豫半晌,终是松了手,呆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
那边,印之洗漱完,院里不见苏岱,正遣人去寻,自己倒也往书房来了。
木门倏忽推开,二人目光相接,皆有片刻失神。
女子将门轻轻带上,温声道:“怎么衣裳也不换,倒在这处傻坐着?”
苏岱紧紧盯着她,一步一步靠近,都好似踩在自己心上,压得人难受,不觉错开视线,愣愣地翻起桌上的《天门传》。
印之奇怪,“你不舒服么,今日反常得很。”
男子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定了定心神,道:“江印之,我想瞧瞧你的书箱,成不?”
话音才落,便听女子扑哧一声笑了,素手拨开木扣,掀开了箱子,“就为这个,呆愣愣成这副模样,我又未上锁,本也不防着你,瞧罢。”
苏岱站起身来,只见里头整齐摆着两本摘录册子,并几张花笺纸,随意提了字,待要翻开,又抬眼望了望印之,“我看了?”
女子点了点头,“看罢。”
头一本,四季茶事,历朝风物,海外异志,女子传记。另一本,王陆之言,佛道杂谈,老庄游记,史家载述。
苏岱不觉手颤,“你在家无事就看这些?”
印之手指轻叩桌案,道:“在家干呆着实在无聊,总得找些事做。”
男子放下那两本摘录,又取出压在箱底的三两张雪浪纸,入目字迹豪放,“人生得意需纵马,浩荡山河一刹那。”
不觉深深吐纳两回,声音微微发抖,“你竟有这般想法!”手执着这张薄薄的纸,苏岱来回踱步,思及她素日瞧得书,有些怔住。
“何谓这般想法?难不成只许你想不许我想么?”小姑娘的声音忽地带上冷意,不作表情。
苏岱稍稍安心些,蓦然意识到那话易叫人误会,温声接道:“非也非也,我从未见过瞧这些书的女子,新婚夜你道心里尽是儿女情长,后又叫那包夫人弄得感概良多,是以我便误会了。”
此刻印之坐着,而苏岱站在书案前,分明高出那么多,他却以为女子居高临下,即使皮相柔和,也心觉压迫。
“知晓了,我瞧得出你是明理的,不怪你,去换衣裳罢。”
印之缓缓起身,柔声道。
苏岱心中暗道美人面惯会迷人眼的。
磨蹭了这么些时候,今日方才练了身体,早膳未用,倒该用午膳了,二人见此感叹一回光阴易过。
午觉悠悠醒来,头昏脑胀,入夏时分,午间益发贪睡。
睡眼惺忪,迷瞪瞪来至院中,疏棠、秋槐二个已在廊下等着了。
“嫂子”“表嫂”挨个喊过,却见印之直直地往这处摆的美人靠上扑了去,懒懒道:“这般天气,听听戏,喝喝茶,往榻上一歪,可不是极好的么?”
这二个小姑娘自用过午膳就兴奋得厉害,是以午觉也不睡,便来此处等着了,好半晌才见印之出来,又说这话,哪有依的。
一个二个晃着印之的胳膊,撒起娇来,“好嫂嫂,那戏可以过会子再听,左右带咱们练一练也只需片刻,您就起来罢~”
印之叫她二人弄得头大,却也清醒不少,轻叹一声,道:“成了,去拣个阴凉地儿站着罢。”
小姑娘们欢欢喜喜小跑着去了。
初为人师,印之亦有些兴奋,学着苏岱的模样,扯了一根细柳条,轻轻甩着。
“先不急着练,站好了,闭上眼。”女子打量二人一眼,无奈摇头,“下回来时,穿件骑装或是男装,衣袖飘飘不方便。”
两个小的点点头站直了身子,听那温柔女声道:“练拳脚为的是以自然之气养自然之体,因而第一桩,便是学着吐纳,深吸慢吐,松下身子。”
秋槐的确体弱,用了午膳,仍是晕乎乎的往一旁倒,小丫鬟忙去扶了,桑枝斟了杯蜜茶端了过去,饮了两口,面色瞧着才稍好些。
这边疏棠底子却不错,稳稳站着,表情和缓,倒像是舒服着。
印之后头又挑了些不费力的动作,与她二人练了,一套下来,也发了不少汗。
桃枝在廊下摆了三个位置,正对着小戏台,三人坐下歇息。
面朝着戏台哪有不心动的理儿,这茶喝着喝着便缺了些味道,印之抬眸,颇有意味的与桃枝对视一眼,那丫头识相地比了个手势,一溜烟跑没了。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今日日头不盛,那戏台子也不多晒,樟树叶茂,洒下层阴影。
没多会儿,只见桃枝笑着回来了,后头还领着一个,印之正要开口问,这人却自己上前来,定睛一瞧,不是旁人,正是问叶。
印之不觉好笑,道:“那几日只见你听戏上瘾,倒不知也喜欢念戏?”
问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少夫人的话,小的原先跟上回来的那戏班子学过些皮毛,要不您先听听看?”
女子笑着颔首,“桑枝,去取《镜花缘》的《上苑催花》一折过来。”
问叶的确很像样的,引得疏棠与秋槐二人阵阵发笑。
透过问叶,印之想到的却是苏岱今早瞧摘录的模样,不觉神游一回。
这厢苏岱正安安静静的坐着读书,时而圈描,时而诵读。
今早一事,他心觉江印之聪慧机敏,富有才情,瞧事通透,是个明白人,再一想自己,这些年虽说随心所欲,行事自由,不过,原先所乐,而今也不过如此。
随心随心,心何在?所欲所欲,何来欲?
人谓此超脱,然而苏岱自知虚无,是以总该寻个法子挣脱眼下困境。
能有永久的乐事么?
目见,耳闻,手写,没有结果。
眼见江印之,耳闻江印之,下笔仍是江印之。
罢了罢了,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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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初,天隅院里便聚了不少人。
苏岱立在人前,数一回人数,见人齐了,才领着往门口去。
翠云峰据此约有一个时辰的脚程,是以三婶子安排了马车,如此快些。
苏岱与印之坐前头的翠盖朱缨八宝车,疏棠、秋槐并两个小妹妹乘一朱轮华盖车,苏迁则骑马在前头领路。
印之上车后便打量了苏岱一眼,温声道:“你怎得不骑马?”
“这可不是你的偏见了么?男子也不是定要骑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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