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乔诺继续对李旭尧说道：“当苏大可发现母亲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他明白对安眠药再熟悉不过的母亲之所以选择喝下，完全是靠她自己的意愿，因为她知足了、可以了、不愿再当累赘了。但这在苏大可眼里却是他作为一个儿子的失职，这失职不仅是让母亲逝去，更是对母亲至死都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的悔恨！”
“还有就是他觉得母亲会认定安眠药是儿子放的，这也是她可以安心喝下安眠药的动因之一……”
“不管怎样，苏大可无法原谅自己。自杀对他来说不过是逃避，惟有以罪人的身份受到审判、遭到人们的唾弃，他的心才能有所平复。”
※
苏大可弑母案宣判日。
“……综上，谢芝之死是由被告嫌疑人高树策划，由被告嫌疑人蔡靖实施的杀人案件，苏大可完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受害人谢芝喂食了安眠药。以上调查结果均有人证物证以及嫌疑人的供述作为支撑。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的解释》第242条之规定，苏大可之行为不构成犯罪，所以我代表葭南检察院，恳请法庭允许我撤回对被告苏大可的起诉。”
言罢，李旭尧望向了杨博青。
旁听席上此时座无虚席，那些苏家的街坊四邻，包括爱慕谢芝的耿范耿大爷，也全都翘首企盼着判决的结果。
而不管是公诉人席上的李旭尧，还是被告席上的魏宇泰，皆没有前两次的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是肃穆与沉思，胜负在人性面前，显得是那么无足轻重。
乔诺则望向被告席上仍旧生无可恋的苏大可。
这时杨博青启口道：“被告人，请你做最后陈述。”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苏大可，法庭里的空气一时凝滞，“被告人，我希望你可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这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剥夺。所以我现在恳请你，说出来。”
一位高高在上的法官居然恳请被告人说话，这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但从侧面可以得知，关于本案的内情乔诺已经如实的告诉了杨博青。
听到法官如此诚挚的请求，苏大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了：“我恳求审判长，判我死刑，让我在那边也可以继续照顾母亲。”
此话一出，有些支持苏大可的街坊顿时就哭了。
李旭尧则下意识地望了眼乔诺，她也在拭泪。
杨博青这时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知道了，不过我想我会让你失望的。下面宣判。”
乔诺一听，赶忙带着哭腔开口道：“请全体起立！”
全场齐帅帅地起立！
杨博青开始宣读判决书：“本案因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本院对公诉机关对被告人苏大可所犯故意杀人罪的起诉请求不予支持，依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的解释》第242条之规定，本院判决如下——同意公诉机关撤回起诉，被告人苏大可当庭释放。另两名犯罪嫌疑人高树以及蔡靖，另行开庭审判。”
“噹”，法槌敲下！
“闭庭。”
苏大可目光呆滞，在法警将苏大可的手铐解开之后，他忽然挤过人群，径直来到了魏宇泰的身前！
“你是个骗子！！”他喊道。
“是的。”魏宇泰一脸无所谓。
“我要上诉！”
魏宇泰却笑道：“做梦。”
这时法警过来告诉苏大可：“回看守所拿你的东西吧。”
再看一眼笑意盎然的魏宇泰，苏大可无奈地被法警领走了。
李旭尧瞅着苏大可落寞的背影少顷，遂跟了上去。
而乔诺此时却带着困惑来到了魏宇泰的身旁：“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你怎么总有疑问啊？”
“苏大可这么想被判死刑，为什么还会让你做辩护？”
听到这个问题，魏宇泰很有成就感地笑了起来。
其实那天——
“律师先生……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瞅着苏大可认真的表情，魏宇泰知道刚刚的苦口婆心完全是白费。可他已经与心爱的女人有所承诺——虽然是单方面的——于是魏宇泰在思忖良久之后，选择另辟蹊径：“苏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诉求吗？”
“我想死。”
“那你可否听我说一句话，之后再来决定是拒绝我、还是委托我，好不好？”
“……？”
“因为你是自首，又相当配合警方的调查取证，所以按现在的情况看你不会被判死刑，顶多是个无期，到时你只能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中悔恨终生，可又无能为力，只怕是更痛苦吧？与其如此，不如让辩护律师，也就是我来为你做无罪辩护，这样一旦激怒了法庭，审判长就必定会重判，到时你就能享受到死刑的待遇了。”
言罢，魏宇泰靠在了椅背上：“如何？”
“……”
魏宇泰注视着苏大可，苏大可也同样注视着魏宇泰。
“你没有骗我？”苏大可还是有些怀疑。
“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苏大可于是把头埋了下去，在一番冥思苦想之后，他终于又望向了魏宇泰。此时的他，目光中已没有了怀疑：“那就有劳你了，律师先生。”
听到苏大可的话，自信的笑容终于又爬上了魏宇泰的脸。
而彼时的笑容，与此刻魏宇泰的笑容一模一样。
乔诺有些不可思议地瞅着他，须臾，才蹦出一句话：“……你真是一个坏人……”
“谢谢。”
此刻的他，笑容灿烂得就像是一位做了好事的小学生。忽然——
“哦，对了，这个好消息我必须要去告诉一个人！”说着魏宇泰便向法庭外跑去。
瞅着他慌慌张张的囧样，乔诺不禁哑笑。
走出法院，苏大可步向了等在前方的看守所运输车。他的步履很沉重，好像依旧戴着枷锁。
然而就在他要上车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大可！”
苏大可回过头，见李旭尧跑了过来。
来到近前，李旭尧询问法警：“我可以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
“可以。”
李旭尧遂带着苏大可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这里的风比较大，但也着实可以叫人清醒。
“大可，我只想说，你的母亲不会怪你的。”待站定，李旭尧说道。
“你知道什么？她到死都认为是我下的药！！”
“但真是你下的药吗？”
“我……”
“而且她表现出对你的恨意了吗？”
“……”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魏宇泰有件事说得没错，至少在你母亲的眼里你是想解脱她才喂她喝下了安眠药。我相信在当时，她应该感谢了你。所以不要再拘泥过去了，从这里走出去，又是新的开始！”
望着远方的苏大可，他的眸已是星星点点。
“我知道我对于你来讲是局外人，但正因为是局外人，看待某些事才更客观。其实天下间的母亲都一样，她们最希望的不是自己被永远照顾，而是她们的孩子可以幸福——这比什么都重要。你如果相信母亲在另一个世界，那么总有一天你们会相见，到时你如果以一个自立并且成功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她会有多高兴？她一定觉得儿子是在幸福地走完自己的人生之后，来跟母亲团聚的。所以，在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向你打开之前，你要努力，努力成为一个可以让母亲真正感到幸福的儿子！”
一阵风猛然吹过！而在苏大可眼中那流淌的光晕中，终于不再只有悲伤和悔恨了。
李旭尧这时一把搂过苏大可的肩膀：“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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