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容华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做完决定,当即命人去准备窄袖劲服,翌日时辰一到,便带着银珠几个直奔目的地。
甫一靠近练武场,银珠整个人都呆住了。
永定侯府的练武场居然比罗家的还大!这要还照着从前的跑法,她这腿还要不要?
瞥了眼身旁跃跃欲试的十三和脸上无波无澜的阿夏,银珠默哀一声,缩起脖子埋着头,只想当个隐形人。
容华走在前面,视线往练武场梭巡一圈后,眼眸愈发明亮。
练武场的守卫们昨天就得到夫人要来的消息,引起了一番小小的轰动,不过也就那么一小会,之后大家就该干啥干啥去了,谁也没真放心里去。
自古以来,女子多是被束在家中做女红、学礼法,除了武将家,鲜少有世家女子会去练武场。
是以此刻见人真来了,练武场的守卫们皆是一愣。
到底出自永定侯府,便是门口的守卫也较别处多有不同。几息之后他们便恢复如常,齐齐向容华行礼。
容华脚下不停,笑着点头以示回应。
待四个人都进去后,守卫们才抬起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震惊。
这一震惊就震惊了一个时辰,直到里面几位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背影消失在拐角,他们才彻底回过神来。
“你刚数没数,夫人是不是跑了十几圈?”
“不止,整整二十圈!和我们晨训跑得一样多!啧,奇了怪了,刑部尚书家有习武的规矩吗?你们有谁听说过?”
“未曾听说过。”
几人对视一眼,彼此间突然心领神会起来。
既不是武将家的,那很可能只是一时好奇,应当坚持不了多久,没准明日便不会再来了。
只这想法没几日便被打破了。
容华几人不仅连着来了多日,还加大了训练的强度。每日训练结束时,一行四人皆是彼此搀扶着离开,等第二日时辰一到,又出现在练武场。
至此他们才明白,夫人是认真的,并不是一时兴起。
消息传到络腮胡那里时,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夫人每日辰时都来练武场?”
直到守卫们点头如蒜,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
络腮胡望了眼不远处正在打拳的萧随,拧着眉头,难得陷入了沉思。
冬至日宫宴当晚,侯爷一路抱着夫人回来,又留宿无尘院,第二日清晨离开时明明眼角都是带着笑的,可不知为什么,之后又连着许多天没有再去过无尘院。
对此,络腮胡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不知为什么不去见,另一个偏偏整日自得其乐,丝毫没有要来找的意思。这样下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生个小世子出来。
饶是佛堂静修的吴氏也有几分坐不住,私下里唤过几次络腮胡,询问萧随的行踪。
吴氏开始对身边的人和事上心,孙嬷嬷甭提有多高兴。
她想着若是侯府再添一位小世子,到时候吴氏含饴弄孙,便不会再如从前一般目光黯沉,成日枯坐在佛像前。
知道络腮胡粗枝大叶,是个不开窍的,孙嬷嬷也没指望他能自己明白帮上忙,于是趁着送人出院门的时候,细细提点。
对着一个大老粗,孙嬷嬷掰开揉碎,讲得是口干舌燥,络腮胡还是听了个一知半解。
孙嬷嬷无奈,只得更加直白。
络腮胡这下总算明白了,他一拍脑门,“嗐,原来是想让侯爷和夫人早点生个小世子出来。嬷嬷您要是一开始就这么说,我还能不明白。”
一提到侯府未来的小世子,络腮胡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
要生孩子必须得让侯爷去无尘院呐。
络腮胡在萧随面前向来藏不住心事。好几次,萧随夜里处理完公务,络腮胡巴巴地凑上前,还没等他开口,萧随一记眼神射过来,络腮胡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次数一多,再迟钝的人也懂了,这事不能明着提醒,得旁敲侧击,得制造机会。
苦思冥想了数日,络腮胡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个好法子。眼下,听完守卫的话,他突然福至心灵,难得开起窍来。
络腮胡抓着守卫,细细盘问容华这些天在练武场上的事。这边他刚了解清楚,那边萧随恰好打完一套拳。
络腮胡两眼放光,像是终于要完成使命般,捧着毛巾,颠颠地跑到萧随旁旁。
冬天的寒风凛冽,刮得人脸瓜子生疼生疼的。饶是这样,萧随一套拳打下来,身上也出了不少汗。
接过毛巾,萧随擦干额头和脖颈上沁出的细密汗珠,随手又把毛巾丢给络腮胡,提步便要离开。
“侯,侯爷。”络腮胡叫住萧随,病急乱投医道:“您再练一套剑法吧,卑职好长时间没见过您练剑了。”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默默在心里计算时间。快到辰时了。
萧随转过头,瞥了眼络腮胡,一息之后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谎言:“说吧,拖着我留下来为了什么?”
一眼被看穿,络腮胡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是,是夫人……”
提及容华,萧随凤眸微微眯起,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她怎么了?”
像是得到了鼓励般,络腮胡嗓门又大了起来,“夫人最近每日辰时都会来这儿训练,昨天还和练武场的守卫们说想学射箭来着。”
“嗐,论起射箭,天底下有谁能敌得过侯爷。可夫人怕您公务繁忙,不好和您直说,但心底绝对是想要您教她的。”
“夫人还想学骑马,定是为了日后和您一同策马出游……”
络腮胡脑子难得灵光一次,饶是这样,说到最后还是心虚地说不下去了。
谁叫他们夫人从头至尾就没提过侯爷一个字呢!
萧随没了刚转身时的肃然,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络腮胡。
其实络腮胡一开口,他便知道这些话都是假的。容华什么样的人,不说完全了解,却也知道她绝对不会说出要他教骑马射箭这些话。
对他,她一向是能避则避。
至于主动接触,目前来说不太可能。
只是一听到是容华的事,他竟鬼使神差般停住了脚步,放着一堆公务不去处理,楞是在那儿听络腮胡有的没的掰扯了半天。
等到络腮胡实在蹦不出字来了,萧随才收敛心神,斜他一眼,凉凉道:“我看你是越发出息了。编,接着编。”
络腮胡心下一个激灵,顿时噤若寒蝉。
原本他还想着再瞎扯几句,好拖延时间,等辰时一到,夫人一来,他也就功成身退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此刻,便是心中还有万千话语,他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低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萧随离开。
用过早膳,萧随直接去了兵部。
临近年关,天气越发寒冷,滴水成冰。
京都还好,只是冷的人直打哆嗦,并未整日的下雨下雪,关外状况就没这么乐观了。
自入冬以来,边境一带的雨雪就没停过。漫雪纷飞了一个多月,北戎的牛羊牲畜成群成群的被冻死。
游牧民族不事耕种,一旦碰上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几乎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便是之前被狼牙军打得元气大伤,在这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下,北戎也只能不管不顾地掠夺资源,不断侵扰大周边境。
起初承德帝并未在意这些,北戎被狼牙军重创,没个几年恢复不了。眼下北戎便是举全国之力来犯,也不足为虑。
边疆信函一封封传来,在北戎一次又一次的侵扰下,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承德帝号称贤明君主,对着御案上关于边境越堆越高的奏折,不好视而不见。可他又不想再让萧随露风头、得民心。
北绒军不久前遭狼牙军重创,本就是强弩之末。明眼人都知道,这一仗只要将领不是傻的,怎么打都是赢,端看承德帝打算把这份功劳安谁身上了。
为了此战,兵部越发忙碌起来。萧随作为最熟悉北戎军的人,自然免不了要日日往兵部去。
实则他也希望朝廷能早日出兵。
只要不祸及国之根本,多数人对戎狄犯境不会多深的体会,甚至可能还不及街坊邻里的矛盾来的紧迫。
毕竟对大多数人而言,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事。
萧随不一样。他知道北戎人有多残暴,那些人不仅烧杀抢夺,还屠城。
他在满城的火光中看到过妇女倒在血泊中,浑身赤-裸;看过被弯刀刺穿胸腔的孩童,倒挂在门框上;还看到过壮年男子身首异处,脑袋滚落在一旁,被踩得稀烂……
这世上,除了深受其害的边境百姓,第二个对外敌恨之入骨的,便是那些目睹过同胞惨状,戍守在边疆的将士了。
这次麻烦就麻烦在敌方是小范围侵扰,对大周来说就如隔靴搔痒,压根构不成威胁。
临近年关,朝廷也不着急,一拖拖到现在,连个主将都没选出来。
忙碌了一整天,等到萧随打马回府时,天早已黑透。
快行至书房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萧随忽然停下,抬头看了眼灯笼。
四周漆黑,游廊上一盏盏悬挂的灯笼,一路延申到无尘院。
他看到无尘院内,灯火未息。
在这晕黄朦胧的灯光下,寒冬的夜晚也仿佛有了一丝温度。
容华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只这次,书还没看几页,门外就响起了十三的声音。
“夫人,侯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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