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绝望之境
博平县柳树胡同小院,前院书房中,大喜跪在地上,头险些埋进地板里,“女公子,属下实属不知!”眉头紧锁,双目紧闭。
余淼淼则稳稳跪坐在塌上,言语平和说道:“好,甚好!我如今已然指挥不动你们兄弟几个,你回头收拾一番,去前线寻你的主子去罢。我这可不敢再留你这尊大佛。”放手,将茶杯稳稳搁在高几上。
已然八日未能得到前线一丝消息。余淼淼打从两日前便开始胡思乱想,想着伯渊是怎的了,是来不及传信,还是不能传信。想着伯渊不知被围困在何处,不知还是否好好的。
余淼淼心如同被人攒成一团。
“女公子,万万不可啊!大公子临走前吩咐我等好好护卫女公子,万不可有何闪失。”
到了这等关头,还不说实话,还在顾左右而言他,余淼淼气急,端起茶杯掷在地上。
“啪”一声响,大喜的心也跟着碎开。
大喜也甚是担忧谢衍之,想着前日传来的战报,心中最后一丝顾虑随着这茶杯破碎之声而去,瞒着又能瞒道何时呢,况且女公子聪慧异常,多一人想法子总是好的,遂将谢衍之此前的告诫置于一旁,抬头朝余淼淼道:“女公子,大公子他前些时日……”
话未说完,便听见外间响起打斗之声。
大喜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朝着余淼淼拱手见礼,“女公子,属下去去就来。”边走边拔出长剑,出门迎敌。
余淼淼留在原地,想着大喜方才的神情以及未言之语,满脑子都是伯渊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场景,挥之不去。可理智告诉她,不会是这样的,伯渊那般厉害,铁定好好的,只是一时之间顾不上给自己写信罢了。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竟不知外间战斗何时结束。
直到大喜和双喜带上人来,这才回神。
往外一瞧,衣衫不整,风尘仆仆,可依旧一身红衣,不是陈洛又是谁。
陈洛被大喜兄弟二人一脚踢在膝盖后,“扑通”跪倒在地,不服抬眼看来,见是余淼淼,眼中恨意更甚,“我杀不了谢衍之,杀了你也是好的……”
话未说完,后背被大喜踢了一脚,整个人朝前扑到。挣扎起身,盯着余淼淼看了几晌,这才高声怪叫:“哟!你家公子现在生死不知,你这不要脸的丫头……”
大喜上前,抬起陈洛下颌,正打算卸掉。
“住手,让她说话。”余淼淼一声怒喝。
大喜背对着余淼淼,抬眼望着陈洛,用杀人的目光示意好好说话。退于一旁。
陈洛冷眼瞧着大喜走开,立在一旁,大笑三声,“谢衍之身边之人,都是狗东西。”转头,望着余淼淼,“贱婢,我看你还坐得稳当,你可知你家公子,困在祁阳县城内已经十余日了。”说罢,望着余淼淼错愕的模样,又是一阵大笑。
担忧成真,余淼淼控制不住自己,快步上前,走到陈洛跟前,无力跪倒在地,颤抖问:“你说甚?”
陈洛疯魔一般,瞧着余淼淼甚久,又是一阵大笑,“这几个狗奴才还瞒着你呢!你既然一无所知,那我全都告诉你。谢衍之领兵五千,在祁阳遇着吕信骑兵三万,现今困在祁阳县城已是十余日,十余日……”
大喜和双喜瞧着陈洛愈发疯癫,趁着余淼淼愣神之际,一把将其提起来,拖着往外走去。
书房内,此刻堪就余淼淼一人。听不见外间陈洛的叫嚣,听不见明月等人的呼喊,颓然在地,伏地痛哭。
“十余日”不停在耳边回响,脑中不断出现伯渊满身静静躺着的模样。
外间明月等三个丫头,将大喜等人骂成个孙子,也换不来余淼淼出门一顾。
夜间,余淼淼在前院书房,仍旧未出房门,小院中凡是未有差事之人,皆小心翼翼守在门外。
子时的钟声堪堪敲响,明月等人听见余淼淼在房内喊道:“传大喜几个进来,我有话要问。”
得了三个明依次警告的几个喜蹑手蹑脚进门,拱手朝余淼淼见礼。
余淼淼依旧是原样坐着,见着来人,抬手示意坐下,“大喜,能说了吗?”声音冰冷,寒气透骨。
大喜等人哪里敢坐,纷纷谢过余淼淼好意,而后依次立在外侧。
上前,从卫齐千里送传国玉玺说起,到谢衍之前路兵马遇吕信骑兵,困于祁阳,后军张选先被霍君山于美人谷前后围堵绞杀,溃败逃离,又入穷巷。
前军被困,后军被截,谢衍之一行就此已困于祁阳县十三日。
说道此处,大喜开始哽咽,无法继续。
余淼淼听着听着,竟越发平静,抬眼瞧着大喜哽咽模样,“我军人马泰半可还在冀州?”大喜点头,“霍冀父子三人都可来了?”大喜点头,“霍冀从后方进攻,霍尝山突袭断了将军前路,可是?”大喜这次眼泪漱漱落下,猛地点头。
话说当日谢琅听闻谢衍之和张选一并被困之时,乃是夜间,征战多年的建国将军,披着满是鲜血的铠甲,提着长剑,一时之间竟然楞在当场,好半晌功夫才回过神来,大步走到跪地兵卒跟前,泪眼通红,盯着瞧了好几眼,高声喝到:“青州奸细,乱我军心,来人,拖出去砍了!”
沈先生等人竟无一人敢上前劝说。片刻之后,沈先生上前言道自己动手铲除这人,才将其带出,好生劝慰一番,偷偷放掉。
待沈先生再次回到帅帐,只见谢琅不顾众将皆在,指天咒骂先帝不仁不义,当下便将人统统请出去,独留谢琅在内。
谢琅觉得疲倦极了,坐在胡椅上,抬手捂住眉眼,深吸几口气,想着长子打五岁便离幽州为质,在洛阳十余年,好不容易归家不到半年,如今却又生死不知。谢琅觉得自己无能至极,任凭泪水从指缝中划走。
自己多年的坚持到底对不对,钱氏年初伤了腰腹,好容易能下地起身,长子不说,成日害怕次子再次走掉,养得如今这般模样,三子四子年幼,不说也罢。
是不是自己当初就错了,当初就不该让长子去洛阳,就不该心在这幽州上,无能之人还妄图拯救苍生,何苦来哉。
思绪渐稳,谢琅决定,这一次,选择家庭,选择自己的生活,不能让这已满目疮痍的家再受何灾难。
等救出长子,一家六口寻一僻静之所,建一小院,养条黄狗,三两只鸡仔,足以。
这天下如何,谁要谁管去,我谢琅去也。
令沈先生等人进帐,商议这营救长子之事。
众人亦未觉不妥,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正当计定之际,外间兵卒来报,霍冀长子霍尝山领兵四万,堵在桥县。
这桥县,可是眼下东进洛阳的唯一之路。
谢琅一听,双目如死鱼,猛然之间喷出一口鲜血,朝后倒去。
众将惊呼上前扶住。军医探过之后,说道乃是急火攻心,这口血去了就好,睡上一觉就能醒来。
不敢打扰,众将在帅帐周围将就一夜。
第二日卯时一过,听闻帐内有响动,齐齐起身候着。
待谢琅起身出帐,众将惊呼“将军”,少有者哭出声来亦或是不顾脸面嚎啕大哭,将其团团围住。
原来,今日的谢琅已是满头白发。
伤心至此,一夜白头。
长子是救不了了,这兵,仍旧得出。谢琅一步一步上高台,环顾四周将士,说道:“诸位,我幽州之地素来苦寒,此番出兵乃是为自保,更是为家中妻小,老母,兄弟姐妹能半生安稳,”顿了顿,这才继续……
是啊,在外征战,乃是为了家中妻小,可我谢琅这生又得到甚么呢?
先帝,先帝,就算我谢琅不入轮回,下阿鼻地狱也绝不会饶你。
你且等着,我不日就来。
谢荇之冒雪打探消息回来,就见高台上的谢琅,纷纷大雪落在头顶,触及即化,溅不起一丝风浪。心中惊骇异常,满是酸楚,不顾军规,快步上高台,跪在谢琅跟前,“阿爹……阿爹……,”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谢琅双腿仰天哭泣。
谢琅抬手摸了摸头,弓着背,缓缓道:“荇之,往后在家好好照顾你阿娘,还有两个弟弟。阿爹……,”深吸一口气,推开谢荇之,疾步下高台,上马,出兵。
听着大喜哽咽着说完,余淼淼缓缓起身,在书房中走动思索。霍冀兵分三路,一路在后,逼得建国将军不得不上前迎敌,两路突袭,截去张选往前营救谢衍之往后支援建国将军的步子,同时,也截去建国将军回军支援张选,营救伯渊的步子。
真是极好的招数。
一时之间,幽州陷入绝境。
想到此处,余淼淼抬手摸了摸脸颊,发现并无眼泪,当下便嗤笑一声,本以为会哭泣,却原来,眼泪也有流尽的时候。
可这人是伯渊,是你两月前才定下的爱人,你们曾在月下互许终生,曾一同策马千里,你曾为他蒸月饼,织腰带,你曾信誓旦旦说过要等他回来的,你都忘了不曾。
居然一滴眼泪也无。
当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是啊,我就是个狠心的女人,眼见伯渊不能归来,这就要抛弃他。
余氏三十六代孙淼淼,这就要归家行冠礼,承继家业。
幽州此番出兵,乃是举全境之力,更是一场豪赌。如今被打散被围困,我只是希望他能有一线生机,活着,好好活着。
我余氏无兵,可我余氏有钱,在这乱世,银钱也能开道,我愿举我所能,为你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如此,伯渊,我就要走了,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了。
对不起,往后忘了我,也莫要再记挂我。
能远远望着你,看着你好好的,我已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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