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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风云变色


在竹山云游的许多年以后。

        江湖上流传着玉面医仙的传说,据说那位医仙端的一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又妙手仁心悬壶济世,云游四海,既救贫苦百姓,又救江湖豪杰。还会疏财济难,简直完人。

        李微言在街头饶有兴趣地听路人谈论竹山,就是谈到最后也没提过他身边跟着的李某人。

        “我曾见过那位竹先生呢,我记得他身边还跟着个样貌平平的小药童。”

        李微言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被口水呛死。

        竹山确实是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无论是到城镇还是山庄,对方无论是百姓还是豪杰,都会很热情地接待竹山,然后把李微言晾在一边。李微言解释自己是他妻子的时候还会概率遭到白眼。

        啧,都是以貌取人的。

        但没办法,竹山哪怕是过了不惑之年依旧称得上俊朗,甚至因为岁月的沉淀而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魅力。年轻时的竹山虽然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但遮不住少年人锋芒,现在虽然依旧不爱说话,但更像一块冰凉的古玉。

        至于李微言,她始终是一副二十出头的不靠谱黄毛丫头的模样。永远年轻,永远不靠谱。尤其是她啃着糖葫芦球跟在竹山身边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差了个辈分。

        每每有人得知李微言确是竹山的发妻时,都会用『没想到竹先生居然是这种人』的眼神看向竹山。好像竹山是什么对年轻女子下手的老黄牛似的。

        竹山一直都没有蓄须,因为每次胡子一长起来李微言就不让他亲近,捂着他的脸说胡子扎人。后来有一次他实在想蓄了,胡子才刚长了一点,就被路人夸说你们父女感情可真好。

        于是当晚他就把蓄的一点的胡子又刮了。

        世间的一切都在往前走,好像只有李微言永远是那副样子,不会被岁月改变一点。

        郑直已经与除妖司的尤司长成婚了,孩子如今都半大了。他们的结婚请帖发来的时候,竹山在土司的寨子里做客,还担心从这里去京城会赶不及。结果一只巨大的貉狼从天而降,载着他们腾云驾雾去赶二人的婚期。

        尤司长父母早亡,李微言作为顶头上司腆颜与林羌同坐在高堂之位,看郑直神情复杂地对着她二拜高堂,好不容易才憋着没有笑场。李微言送了尤不凡一把陨铁所铸的长剑,虽然喜事送兵器不太合理,但尤不凡宝贝得很,郑直也就随她了。

        送亲的时候李微言还感慨了句女大不中留,结果一不留神的时间,他们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时间有这么快吗?

        李微言有些反应不过来。

        除妖司最初的那帮小子们都已经成了才,连向来脱线的常恒都变成了蓄着一字胡的靠谱成年人,已然是尤不凡的左膀右臂。李微言往他们中间一站像是来除妖司应试的新人。

        “司长这么多年容颜不老,该不会真是神仙?”看来常恒没大没小的性子没有随着岁月发生改变。

        “是啊我真是神仙,那又怎样,百味轩的点心会给我打折吗?”

        常恒摇摇头:“哪有神仙格局这么低,买点心还要等打折。”

        “来来来,小子你头凑过来,我让你尝一下神仙的拳头。”

        竹山牵着郑直的小女儿,无奈地看着司里追着下属打闹的妻子。真是跟二十来岁时一个样。

        郑直的女儿很是可爱,惹人喜欢,还是竹山给接生的。说实在的,他羡慕死了,小姑娘过于可爱,以至于刺激得他有一段时间特别努力地想生个孩子。尝试无果之后李微言很是贴心地拐了人家小姑娘出去玩最后被尤司长又揪了回来。

        “想要孩子就自己生。”尤不凡斥道。

        生,生个屁。李微言甩甩袖子扭头走人,小姑娘还好奇地问伯母什么时候能再去带她打老虎玩。

        如果身长二十来丈,跑起来地动山摇,吞云吐雾,一爪子能把人拍成肉泥的东西也算是老虎的话。

        李微言以前很少与周围人久伴,她一直是作为过客走过很多人的人生。但只有身处其中的时候,才能意识到时间真的在流逝,人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比如谢渊好像不久前还披着银甲在戈壁上与她把酒言欢,昨天才登基帝位,这一回头,他已经到了舞起年轻时那把长戟就气喘吁吁的年纪了。“人不服老不行啊。”

        “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年轻。”他看着李微言,有些感慨,又有些羡慕,就好像李微言站在那就承载了他所有年轻的岁月一般。他却老了,舞不动长戟,也没法再完全掌控朝堂。

        “贤妹啊,你觉得,朕的几个儿子里,谁最合适坐这个位置?”他又问起这个问题。

        “陛下这么多年都没有定下决心,臣一个外人说的又算什么呢?”

        谢渊猛咳了几声,咳出一口血来,然后突然浑浑噩噩地闷倒了下去。

        他是真的老了。

        他这一辈子操劳,如蜡烛燃烧,燃到头的时候总是多病的。皇帝躺在病榻上,人生头一次生出怕死的想法来,问李微言有没有能治病的法术。李微言说你不要像其他庸碌的皇帝似的把希望寄托在神仙之术上。

        底下侍病的太监宫女吓得跪伏在地,病榻上的皇帝却被逗得笑起来:“原来贤妹一直觉得朕不是庸碌的皇帝啊。”

        他又问李微言算不算得出他什么时候死。李微言说不知道,他就说你这是欺君。“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朕什么时候死,朕的哪个儿子最后会继承大统,你都知道,就是不肯告诉朕,没把朕当真心朋友。”

        李微言应他:“我要是真告诉你了,你能折寿折到下一息就死,别在这赖皮。”

        “天师大人还是觉得朕日薄西山,好欺负,都敢斥责朕了。”

        “对,臣是特意从北境千里迢迢跑回来欺负你来了,陛下满意了?”

        陛下在病榻上又笑起来了。他好像又看见戈壁上那个披着破布烤红薯的朋友。『你这是什么话,不是朋友,我来这做什么?』

        “真好啊……真好。”

        皇帝病倒之后,京城就乱了起来,各方势力都摩拳擦掌等着饱餐一顿。这位戎马半生的皇帝,临死时就像世间所有脆弱的老人一般孤独无助,妃子皇子大臣们候在殿外,等着最终的诏书。

        李微言坐在病榻前看着这位昔日老友,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是她不会插手。她以为谢渊把她留下来,是要把最后的诏书托付给她。谁知谢渊只是抓着她的袖子,喘着气艰难地说:“朕当初,说想让你嫁给朕,当皇后,不是开玩笑的。”

        李微言诧异地看着他,不晓得他这时候没头没脑地说这个做什么。

        “朕就是觉得……若是到最后也没说出口,朕肯定会后悔。”

        他看着李微言不解又困惑的眼神,笑着松开了抓着她袖子的手,闭上了眼睛。“你就当朕是病糊涂了,瞎胡闹吧。”

        宫变发生了,就在谢渊托付诏书的前一刻。

        李微言依然静静地坐着。

        听见殿外的喊杀声,谢渊让她扶自己起身,倚在床头,咳嗽了两声。“你肯定早知道了吧。”

        李微言目光平静:“陛下不也是。”

        谢渊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朕知道你不喜欢被搅进皇家的这些事情里,赶紧走吧,要不然你可麻烦大了。”

        火光从窗外掠过,兵士冲进寝殿的时候,谢渊被一个小太监扶着站起来,即便是面对戎甲持刀的叛军也一点没失了皇帝的风度。

        那一夜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皇城高墙内传出的动静让所有人都明白,要变天了。

        五皇子带兵围了皇城,又杀了储君,逼迫皇帝下旨传位,逼宫上位一气呵成。第二日上朝便连杀七人,却留了御史台的肱骨老臣。除了这七人,还有三位死柬,以头撞柱以死明志。

        而李微言坐在新修的天师别院里,等着这位新君上门。

        谢秋明来得时候正好,上门时依旧恭恭敬敬不失了晚辈的礼仪。贺易之作为他的谋臣,如今也高居太傅之位。

        竹山为他斟了最上等的茶,李微言静坐堂中,未行臣子之礼。

        “言姨,侄儿虽然身为晚辈,可终究是大梁的新君,您多少还是该给侄儿一些面子。”谢秋明如今已是翩翩公子,还如少年时那般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让人看了如沐春风。

        李微言饮了口茶,应道:“我只答应过你父皇,做你父皇的臣子,又未答应过你。”

        贺易之心中惊惧,生怕陛下一怒将她也杀了。

        谢秋明仍是不恼,自觉地入了座。

        “你若是来寻我要什么诏书,我这没有,若是来寻我替你站台,那更不可能。”李微言与谢秋明说话时从不拐弯抹角。

        谢秋明摇摇头。“言姨多少有些看轻侄儿了。”

        “哦,那你所来何求?”

        谢秋明蘸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贤”字。

        李微言挑眉看他。

        谢秋明依旧笑颜如旧。“言姨总是什么都能提前知道,我那兄长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所以,若是兄长回来,我希望……言姨能替我护好兄长。”

        李微言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轻叹了口气。“你那兄长,不用人护着。”

        “言姨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待到送走这尊大佛,竹山才略带困惑地询问李微言新陛下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微言无奈应道:“用人话来解释的话……大概是,等到他哥回京的时候让我看着点,别让他一不小心把他哥弄死了。”

        竹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大脑处理完这句话后整个人陷入了困惑的震撼之中。

        “可是,三殿下不是他的同胞兄弟?”竹山虽然没怎么接触过这些皇族,却依然能够记得少年时的谢秋明与谢秋贤并肩而行的画面,二人就好像寻常人家的兄弟般亲近。

        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同胞兄弟与同父异母的兄弟总是不同的,尤其二人一起长大,还是出了名的亲密无间。

        李微言耸了耸肩:“恩……亲兄弟,确实关系好,好到他兄长远在归云山,一天三顿吃了几根菜叶子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地步。”

        竹山还是不解。“可三殿下在仙山修行多年,又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呢?”

        “哦,阿竹不妨猜猜,一个聪慧机敏的当朝皇子,天分又高,按嫡长次序也很靠前,平白无故怎么就被送去仙山修行了?我记得,那会儿……谢秋明才到我脖子这么高。”

        竹山方觉寒意爬上后背,浑身凉了一半。

        若说谢秋明一点兄弟情也不念,其实也不是。相反,他相当在乎这个兄长,甚至可以说这世上若有谁是他最想保下的,那一定是谢秋贤。

        但,前提是谢秋贤不在皇城之内。

        真是有够兄友弟恭的。

        谢秋明的茶水一点也没动,李微言随手把茶倒进了门口花坛里。

        “所以说我最讨厌掺和进皇家这些破事儿里。”

        自从新皇上朝第一天连杀七人,朝中敢当面怒骂谢秋明是弑兄逼宫夺位的人几乎就剩御史台的林羌,但谢秋明居然神奇地留了他一命。

        而那死掉的十位大员也几乎立刻被谢秋明自己的人补上了。当然这也只是个开始,真正的政治清算还没来呢。

        新皇的登基大典由礼部与司天监准备。司天监需要算出加冕的黄道吉日,再由礼部准备相关事宜。这种时候,作为司天监的主官和名义上统管皇室祭祀礼仪的天师的态度就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谁都知道,天师虽然不常留京城,却是先皇真正的心腹,一举一动皆是圣意。储君被杀,先皇被逼退位,天师是否主持新皇的加冕仪式这件事意义非凡,甚至关乎『天子』这一名号的正当性。

        而新皇也摆出了他的态度,他在论功行赏时,封赐了李微言正式的天师府邸。李微言收到诏书时并未下跪迎接,而是皱着眉头心里骂着这家伙是一天不把她架在火上烤就难受啊。

        她不住就是抗旨,住了就是默认站了队,谢秋明将加冕之日的麻烦直接给她提前到现在,可真是贴心的好侄儿啊。

        李微言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让大梁今天就易主。

        于是当夜一道旱雷劈到天师府邸,加上天气干燥,一不小心发生了火灾,虽然灭火及时,但也烧毁了几间房,一时难以住人了。翌日天师大人来到府前,惋惜地表示多好的房子怎么起火了,这下想住都住不成了,还请诸位慢慢修吧。

        但重修的进度从采买物资到运输都极其不顺,要不就是木料浸了水报废,要不就是从木料里发现了白蚁,好不容易收到好木头运的路上还出了差池。修好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秋明在皇宫中眯着眼看着底下递上来的折子,脸上的笑容崩裂几分。“真不愧是言姨啊……”

        竹山得知天师府起火却是忧心忡忡,觉得这样会不会惹怒皇帝。李微言无所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树荫底下吃点心。“无妨,我就算一道雷劈到他金銮殿顶上他也拿我没办法,大不了咱就跑,叫他问罪都找不到人。”

        “可他毕竟是当今的皇帝……”

        “皇帝又怎样,他又不是谢渊,我懒得陪他玩君臣扮家家酒。”

        说到谢渊,自从那天之后他就病得迷迷糊糊,没有清醒的时候,离死也就差一口气。谢秋明的人把他的寝宫看得严严实实,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入内。

        但他并没有打算让谢渊死,珍贵的药材像不要钱一样地往中宫送,也许是因为父子情分,也许是因为……

        一个活的太上皇,比死的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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