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路轻扬醒过来之后, 一直被留在负一层的隔离室中观察。
直至今天上午最后一项身体指标恢复正常，才被放了出来。
路轻扬走出阴冷大楼，感受到外界炙热温度的那一刻，才恍惚地反应过来, 他是真的没事了。
他很不可思议的从中度污染中捡回一条命。
他还活着。
而路法和贺楼告诉过他, 救他的人叫做……颂晨。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 某些本该在繁忙任务中变淡的记忆, 不可避免的再次鲜活起来。
那次, 是路轻扬第一次参与高密级任务, 他兴致勃勃上路, 却亲眼目睹了一颗星球的毁灭。
联盟处理低等公民星的冷酷态度，让路轻扬心里一直坚守的信念在顷刻间破碎。
他抵触、厌恶那群老不死制定的规则，可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他, 无力反抗。
现实与理想的冲撞让路轻扬失去理智。
所以他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他朝那颗星球唯一的幸存者倾泻了满腔怒火, 说了很多充满傲慢和偏见的话。
那个时候的他义愤填膺，为死者打抱不平, 没有理智可言, 只知道对着弱者叫嚣，拼命捍卫心中摇摇欲坠的可笑道义，丑陋至极。
而那个人听完后，却没有流露出愤怒的表情, 只是平静得反问路轻扬：
她这样的低等公民，在他们这些高等公民眼中算什么？
她还问他，他们明明一直相信着联盟军人，可为什么灾难发生时, 却没人来救他们？低等公民的命, 到底算什么？
那时候的路轻扬无法回答, 只能哑口无言站在原地。
直至今天，路轻扬才逐渐悟出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路轻扬很想告诉她，可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那条鲜活的生命已经逝去。
在得到消息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愧疚几乎将路轻扬淹没。
路轻扬对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做‘song’。
自那天起，路轻扬就暗自发誓，他绝对不会再放任无辜者在他眼前死去。
他救不了所有人，但他会救下所有能救的人。
所以，当路轻扬因为救人而被异变体重伤，又得知自己的污染程度已经到达中度时，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路轻扬不后悔，可心里却还是有些遗憾。
遗憾他没来得及多救几个人，遗憾……再也看不到联盟吃人的秩序被推翻的那一天。
可出人预料的是，他又活了下来。
而救他的人，也叫song。
简直就是惊人的巧合。
也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可路轻扬却还是控制不住想和这人见上一面的冲动。
于是他问了路法这个人的大致模样，而后来到宿舍区，等待那人下训。
然后，路轻扬就在宿舍区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这道背影很挺拔，很陌生，路轻扬没见过这号人，可一个名字却不假思索从他口中被叫出：“song？”
路轻扬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而后微微皱眉，有些恼于自己的失态。
可让他意外的是——那个人竟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朝他看来。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带着些疑惑，似乎不解为什么会被人叫住。
路轻扬认识的那个‘颂晨’是平凡而温和的长相，可这个人却长着一张好看，但侵略感极强的脸，而且是个alpha。
路轻扬很快反应过来——这个颂晨，应该是他今天要找的那个。
为了再次确认，路轻扬又重复了一遍：“你是…颂晨吧？”
那人显然是记得他的，于是朝他点点头道：“是我，怎么了？”
得到答复的瞬间，路轻扬心中莫名一空，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果然如此的放松。
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又很快收拾好心情，朝颂晨走了过去。
走到她面前之后，路轻扬停住，主动伸出手，尽量用放松的语气道：“我叫路轻扬，你昨晚救了我，应该还记得吧？”
颂晨垂眼看着那只手，停顿片刻才握上去道：“记得。”
脑子里却在反复琢磨路轻扬喊的那两声“颂晨”给她带来的怪异感。
第一声的语气，不像是在试探确认颂晨的身份，更像是遇见熟人脱口而出的…问候。
路轻扬能把她认成哪个‘颂晨’，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等颂晨转身之后，路轻扬的语气就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变成了不确定的试探。
第二次喊出这个名字，路轻扬才像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想到这，颂晨不着痕迹扫了一眼路轻扬。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直觉里自带的洞察力，确实是中可怕的东西。它们能够无视所有外部因素的干扰，将不可思议的真实摆到众人面前。
但是，由于路轻扬从未怀疑过‘颂晨’的死亡，所以他否定了自己的直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发生，颂晨要让他否定得更彻底一点。
她松开路轻扬的手，主动出声打断沉默：“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刚才叫的不是我。你还认识另一个颂晨？”
“我……”路轻扬将将回神，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怎么会呢，我就是专程来谢谢你的。”
颂晨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是吗。”
“是…唉，”路轻扬张了张嘴，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认错人了，不过我的的确确是来找你的！我把你认成一个——”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颂晨打断：“停，我对你的朋友圈不是很感兴趣。”
路轻扬悻悻住口，
他回想起刚清醒时的心有余悸，心想这人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恶劣。
紧接着，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
两个人无论性格还是外形都天差地别，他怎么会认错呢？哪怕只是一瞬间，也是对逝者的不敬。
气氛一时沉默。
颂晨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出声道：“行了，我时间不多，下午还有训练，你的谢意我收到了，再见。”
说完，随意挥了挥手，就要转身。
路轻扬一愣，主动上前一步道：“等一下！”
颂晨停住脚步，用不解的眼神望向他。
只见路轻扬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中摸索片刻，摸出了什么东西，送到颂晨面前摊开掌心道：“这个你拿着，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把这个拿出来……你也可以理解为仗势欺人，不过很有用就是了。”
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后，颂晨一顿。
——那是一枚精致的圆形徽章，徽章的中心位置刻印着一双机械手捧着一颗机械心脏。
和路法给颂晨的，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不知道具体用处，又没有正当来路，那枚徽章颂晨一直藏在行李当中携带着。
而此时此刻，路轻扬又拿出了同样的东西。
结合路法和他描述来看，这东西与其说是有特定用途，不如说是一方权力的象征。
但是这个权力有多大，颂晨不太清楚，可以趁这次机会弄明白。
颂晨问：“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路轻扬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有些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吗？”
颂晨：“我应该知道什么？”
“……”路轻扬一时语塞，看了眼手中的东西，第一次对自己家族的名气产生了质疑。
不过还是解释道：“这上面刻的是路家的图腾，这种徽章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也是只有直系血亲才能拥有并自由赠予的。”
“它代表着路家的地位和权力，持有者默认受到路家庇护，如果遇到摆不平的麻烦，也可以找到印有同样图腾的企业进行求助，”路轻扬说：“而接到求助的企业，就会无条件帮忙摆平麻烦。”
“……”颂晨沉默一瞬，问：“路家？”
路轻扬张了张嘴：“……”
他不可置信道：“你连路家都不知道？！”
颂晨微微后仰，躲过音量，面不改色刺道：“不好意思，四等民，消息渠道比较闭塞，谅解一下。”
四等民这三个字，轻而易举再次勾动路轻扬的记忆。
他闻言先是一怔，顿时泄了气，慌忙摇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就是想着你救了我的命，我总要报答的啊！我们队伍平时大半时间都在执行任务，没办法随时帮你，就想着给你这个，多少能帮上你点忙。”
颂晨没有说话。
她还没有听到最想要听到的信息。
路轻扬见她沉默，怕她拒绝，又补充道：“路家本身也是联盟六大家族之一，是联盟最大的外骨骼产品制造商，所以在军部也有很大的话语权，没人会想不开在看到这个以后，还想着找你麻烦的！”
“还有就是……哦对！你放心，我姐也是同意了的，我姐就是昨晚那个……”他想了想，比划了一个高度道：“那个三人里头很高的alpha。”
路轻扬说：“你也不用担心这东西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除了特殊情况，我们每送出一枚徽章，就会进行一次报备，这一枚我也会报备，所以除了你以外，没人用得了。”
颂晨听到这，眼帘微动。
特殊情况……
β-38的那枚，算是特殊情况吗？
可以找个机会试试。
不过，路家既然能将手伸进军部，其财力权势必然滔天，这个徽章，确实很有用。
对于这种强有力的保命手段，颂晨向来来者不拒，于是接过徽章。
路轻扬顿时松了口气，像是怕她反悔一样，快速将手收回：“我们一会儿就要离开训练基地，下次见面估计就是在军校了，到时候带你打天梯。”
颂晨应了一声，正想道别，突然又想到什么，于是问：“这个新生训练营的后续安排你知道吗？”
路轻扬闻言，摸了摸鼻子：“这……好像是不让说的吧？”
“那算了，”颂晨利落转身：“再见。”
“诶诶诶！”路轻扬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说，不过你知道就行，别让其他人知道啊……特别是常火和凌上校。”
颂晨停住脚步，干脆点头：“没问题。”
路轻扬稍微整理思绪后道：“你们现在应该已经上三楼了，按照惯例，在三楼的时候，教官就会对学生进行最后的筛选，最终能通过筛选的大约在十人左右。”
“而这十人会比其他人更早一步结束基础训练，被带到负九层，”路轻扬说到这，心有余悸的搓了搓胳膊道：“负九层都是异变体标本，会有教官给你们挨个介绍……我的建议就是那天少吃饭，但是一定要忍住别吐，好好学，不然在军校的异变体理论开课前，你都没机会刷污染区军功。”
颂晨闻言，微妙地错开视线。
看来那天要多吃一点才行，不然，颂晨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很快收回联想，颂晨追问：“参观完之后呢？结束基础训练的十个人后续是什么安排。”
“参观结束后，就是战场实践课，十个人会离开训练星球，前往二级污染区，跟随现役小队一起生活，就继续用更好的装备做更难的训练，然后巡逻啊什么的。”
路轻扬顿了顿，继续说：“当然也有机会近距离观看正规军清剿异变体巢穴，自己也可以杀，不过新兵蛋子往往抢不过那群老兵条子就是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免费劳动力。”
“打打杂，收拾收拾战场，或者帮忙疏散居民，也算是一种保护吧，”路轻扬：“毕竟是新生里的精英，以后都是优秀战力，要是夭折了，正规军也不好向上级交代。”
颂晨摸了摸下巴问：“如果新生能够顺利击杀异变体，也会像正规军一样算军功点吗？”
路轻扬点头：“这个当然会，不过二级污染区的异变体都比较弱，军功点都不是特别高。”
路轻扬不太看得上这点军功，因为他的任务机会多，且级别高。
可颂晨却需要尽快提升公民等级给伊甸升级，蚊子再小也是肉，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颂晨和路轻扬道别，插着兜往宿舍楼走去。
下一秒，又被路轻扬叫住：“喂！”
颂晨转身。
路轻扬踌躇一瞬，咬牙道：“我确实曾经认识一个‘颂晨’，她也是一名四等民，因为我们的连累失去了生命！所以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这次，颂晨没有出声打断，耐心听完后，勾了勾唇角说：“我会的。”
不用他说，她也会一直活着，好好活着。
她的目标从未改变过，不是吗。
三楼的训练是枯燥乏味的。
一段时间后，陆续又有不少学生升上了三楼。
不止一开始的八十人，还有一些从体能版块奋起直追的也同样进步惊人。
三楼原本空旷的训练场，顿时热闹起来。
颂晨和卡德的任务进度依旧领先众人较多。
所以每当两人训练开始的时候，大批学生就会离开训练场，挤在观众区进行观摩学习，以求更快的进步。
新上来的学生往往对此行为极为不屑，结果就是在训练中碰一鼻子灰，又灰溜溜滚出来，和卡关的老生们一起观摩。
三楼的训练相对自由，对于这种行为，常火从来不管。
如果将训练营的结构拟作金字塔，那最后的战场实践无疑就是塔尖，而训练营中所有的基础训练，都是学生攀爬的垫脚石，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登顶，一览风景。
热火朝天的训练下，最先批的十人很快就被挑了出来。
颂晨、卡德自然在列，维斯尔和黎礼也成功入围，十人中三军占据四席，战绩出色。
经过观察，颂晨还发现这十个位置的人选并不是单看三楼的训练成绩选出。
包括颂晨在内，十人都有共同的特点——他们都参加过越野拉练，且都在三楼的攻防战训练中有较为出色的应变能力。
在训练营里，这两点似乎没什么用处，可到了污染区后，它们就会是遭遇战中的关键。
十人最后一场训练结束后，被凌川单独拎了出来。
凌川扫视队伍，在颂晨身上停留一会儿，又收回视线道：“明天早上你们不用上来，就在一楼集合，准备进行下一版块的学习，明白了吗？”
几人满脸兴奋，立正站直，大声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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