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Chapter 74
下首的所有战士整齐划一将军帽摘下, 架在胳膊上。
颂晨和23小队一起站在边缘位置，所以她能够看到宣誓场的矮墙外，不少原住民不远不近地站着。
这些原住民穿着灰旧的衣服, 青年和老年静静伫立，一瞬不瞬盯着宣誓台上许久不见的联盟旗帜，神色微怅，像是对沧海桑田的感慨。
为数不多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也看着宣誓台，眼中却只有澄澈的好奇。
他们不知, 所以无畏。
很快, 队列的后方传来些动静。
众人像是约好了一般，齐齐转身。
颂晨跟随众人一起, 就看到几名将士手里端着被联盟旗帜包裹的箱子，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往宣誓台走去。
死于异变体攻击的战士, 需在第一时间焚烧。
而焚烧所用的材料特殊，能够焚化人体的所有组织，包括骨头。
所以牺牲者所能留下的，只有正式进入军部时植入的身份芯片，而今就被装在箱子里。
破晓时分。
朝阳悬起, 金芒遍洒大地。
林眷缓慢地念着牺牲士兵的名字。
四周寂静一片。
基地外围的原住民缓缓地下头，闭着眼, 为亡者哀悼。
直至将最后一个名字念出，林眷抬头，大声道：“敬——礼！”
所有军人面朝箱子, 一起抬手。
敬礼之后, 单手握拳, 置于心口，开始大声念出悼词道：“你们是联盟最英勇的战士！”
士兵们隐忍的泪水不断从眼中滚落，声音却依旧铿锵有力：
“你们是人类的灯塔！灯塔留下的光辉，终将驱散漫漫长夜！”
“你们是英雄！英雄的魂魄将自由穿行于时空之间，踏上全新征程！”
“此行诀别，无力相伴，愿我们能在鲜花的簇拥下，再次相逢。”
几名实践生混在队伍之中，只觉胸口闷重，心肺像被什么东西压住，喘不过气来。
他们和这些老兵萍水相逢，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此刻却真实地为他们生命的消亡感到了悲伤。
如果被记住，能让牺牲者的生命在另一个维度得以延续。
那他们愿意将他们的名字纂刻于心底，永远不忘。
“礼毕！”
颂晨跟着众人一起放下右手。
她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心，又握了握拳。
或许，哀悼会是一扇门——一扇分离生死的门。
亡者留在门外，活着的人无论多么不愿，都要将这一页强硬地翻过去。
他们在哀悼之中，向亡者送上最赤诚的祝愿，然后背负一切，继续向前。
旁边的吕林看向她，轻声道：“对于军部的大多数人来说，人生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被世人遗忘。”
“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了，我们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吕林深吸一口气说：“进入军队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再也没办法预测自己的寿命，但还是固执地想要用短暂的人生，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如果能被哪怕一个人人记住，也算值了。”
吕林问：“你呢？颂晨，你在你的人生里，想要获得什么？”
“人生啊，”颂晨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停顿片刻，缓缓开口：“没什么，就是想争取好好活下去而已。”
颂晨的人生没有锚点，像无根落叶，她好像去过很多地方，却从想过在某个地方留下痕迹。
毕竟梦想、目标什么的，说到底就是欲望的衍生物，终究会随着时过境迁一起化为浮云。
颂晨一直都只是个想尽量活得好一点的社畜而已。
“……”吕林听完，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人真有意思。”
有和出生不符的实力，却又意外的没什么野望。
她的努力、执着都不是为了权力或者财富，她只是在尽力走好自己的路罢了。
至于那条路的终点在何处，中间有没有岔路口，谁也不知道。
队伍的另一端。
卡德站姿松散地混在队伍当中，有些心不在焉。
他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向天空，喃喃自语：“好无聊啊……怎么还不来呢。”
他旁边的士兵皱眉，不满训斥：“现在是哀悼会！你的队友也在上面，请学会尊重！”
卡德耸耸肩，不再说话。
哀悼会结束后，众小队还有任务需要完成，于是擦干眼泪，各自散去。
可能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释放，所以比起往常，他们的精神状态要好很多。
三军执掌指挥权的基地，让他们久违的感受到了何为尊重。
颂晨在跟随23小队前往训练场的时候，听到不少老兵都在议论。
“三军真是风评被害啊……但凡愿意花钱公关一下，也不至于每年的入伍人数垫底了。”
“要我当年知道三军是这样的，那说什么我也要报的好吧。”
“唉……谁不是呢。”
“以前我觉得他们说什么三军凝聚力很高，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虽说在哪服役都是服役，但他们也不想被当做战争工具。
三军都不用多做什么，只是把他们实打实当成人来看，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有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次的抚恤金能不能发到位。”
“不好说啊……”
与此同时，监控台。
林眷站在寻涅身后，例行公事地报告：“本次牺牲战士的抚恤金金额已经出来了，按照规定，需要在半个月内完成发放，我已经尝试与原负责人交涉，他们不愿意出。”
说到这，林眷耸了耸肩：“这群人是打着让三军出这笔款的算盘。不过很可惜，算盘打到咱们身上，错的有点离谱。”
他们三军要精锐有精锐，要凝聚力有凝聚力，要钱的话……还是有精锐和凝聚力。
谁让他们穷得坦荡荡。
所以，也不能怪三军的战士假期喜欢组团刷怪，行事风格也多遭人诟病。
反正都这么穷了，还要什么脸啊，能多赚就多赚咯。
此刻寻涅站在巨大的星域监测屏前，眼眸一瞬不瞬看着星域中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
这些光点将在不久后到达γ-96，对γ-96进行大入侵。
听了林眷的汇报，他面不改色问：“γ-96的基地财务核对了吗？”
“喔——”
林眷一秒会意，笑着点头：“当然，我们发现有些账目较为模糊，报告已经写完，我马上就拿去给他们过过目，没问题的话，我就上报军部了。”
寻涅冷淡地应了一声。
“另外，”林眷开口：“颂晨军功排位冲得有点猛，挤掉了一个走后门的，需要帮忙处理吗？”
寻涅：“不用。”
林眷有些讶异地扬起眉：“真的不用？”
“小事而已，”寻涅说着，在光屏上做了一个标记：“他们玩不过她。”
林眷：“那大入侵之后呢？我们离开，权限再次移交，这里毕竟是战区。”
寻涅垂眼，再次看向红色的光点，意味不明道：“大入侵之后，这里是γ-96。”
“明白了，”林眷勾起唇角，推了推眼镜，后退一步：“那我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23小队上午的训练是格斗训练。
颂晨是第一次参加，所以今日轮值的指导员单独测了一下她的数据。
方法很简单，就是让颂晨分别和五个作战风格不同的老兵打擂台。
最终战绩是5:0
颂晨是5。
颂晨的力量扔进军营里依旧不算出众，但胜在出招精度过硬，也不失是一种风格。
指导员有些诧异地抽气，看了眼她的编号，一把勾住何其的肩膀问：“你老实说，mx709是不是哪个高级污染区下来休假的？这可不像新人能有的数据啊。”
何其面无表情道：“啊也不一定吧，是什么军部大佬的接班人下来历练也有可能啦。”
正在和机器人对打的吕林闻言，愤怒转头指责：“靠！不要照抄我的发言！”
指导员：“……”
指导员翻了个白眼，捧着数据走了。
哪个军部大佬的接班人会给自己整个四等公民的身份？意识形态根本不同，就算是微服私访也不可能选这么屑的开局啊。
上午的训练任务对颂晨而言不难，所以早早达到指标后，她就去食堂吃了顿基本没什么味道的午餐。
在进食的时候，颂晨瞥见训练营里出来的一名第二批录取的男a，正将补充能量用的死甜方糖偷偷揣进兜里。
男生很警惕，瞬间察觉了她的视线，在看清她的脸之后，又松了口气。
紧接着，男生主动靠近颂晨，压低声音神秘道：“诶诶，你不觉得安全区那些孩子太可怜了吗？我们最近一直在轮流给他们送点吃的，你也一起吧，这样我们能多带点。”
在训练营的时候，第二批的一直看不惯第一批的考生。
而到了这，大家都变成训练营的实践生，男生自然而然就把颂晨归到了统一战线。
然而，颂晨并没如他所愿那般点头。
颂晨冷淡地摇头，拒绝道：“我不参与。”
将最后一口营养液喝完，颂晨起身，离开了食堂。
男生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孬种。”
十分钟后，颂晨回到宿舍。
她合上门，本想直接躺下，余光却突然瞥见墙上的长刀，于是脚步一顿，掉头走了过去。
颂晨看着长刀，挠了挠下巴。
寻涅之前说借她玩两天，现在两天早就过了，她要不要自觉一点还回去呢？
下一秒，颂晨掐灭了这个想法。
这么好的刀，如果就这么还回去，下一次摸到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所以，能蹭一天是一天吧。
简单午睡了片刻，颂晨离开宿舍，前往下午的任务地点集合。
今天下午，23小队的任务是武器保养。
总的来说就是拆卸、清理、打油，然后再装回去。
与上午不同，武器仓库的监管人不是轮值，是固定的。
颂晨去打卡登记时，那人看了她的身份信息后，快速抬头，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mx709，颂晨是吧。”
颂晨态度端正：“是。”
那人撇了撇嘴，重新低头，随意在光屏上划拉两下，递给颂晨一张门卡说：“黄色指示灯，b区603室，今天之内完成清理，别走错了。”
颂晨接过卡片，拎上保养工具，跟随黄色指示灯拐了几个走道，终于找到了603室。
603室位置偏僻，门上落了一层厚重的灰，一看就是很久没被打理过的地方。
颂晨用卡片刷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陈腐的机油味劈头盖脸朝她砸来。
颂晨顿时感觉浑身发痒，洁癖开始作祟。
最终，还是强忍着不适，一步迈进去，看了下任务目标。
——603室储存的都是常规步槍，只不过因为许久没有得到妥善照顾，外观看上去格外暗沉。
好在没有大件武器，只要足够熟练，就能很快完成。
颂晨带上门，走进去，顺着拿了几支下来熟练拆卸。
全部拆完后，将零件按顺序放好，开始一点点清理起来。
几分钟后，颂晨把零件全部初步清理干净，开始上护理油。
才刚用小刷子沾了一点油，就听到603室的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快停止，紧接着，颂晨又听到门把手处传来的解锁声。
然后，这扇破旧的门就被一只脚踹开，狠狠砸在旁边的墙上，发出巨大响动。
几乎瞬间，颂晨心里就有了数。
上午格斗训练时不来，却挑下午武器保养的时候来……
怎么说呢，还是有点脑子的。
这时，六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其中五名停在了门口，只有一人径直走到了颂晨，恶劣地开口：“mx709？”
伊甸例行公事地汇报：
【信息解码度——35，姓名：恩佐，alpha，三等公民，联盟第二军校肄业，精神力等级公示：c。】
【另外，他的叔叔是基地原负责人——尼斯大校。】
伊甸之所以能查到最后一条，是因为这人恨不得把这条信息贴在脸上，完全没有加密。
颂晨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稍微打量来人。
只见来人膀肥腰圆，明明仰着头，下巴却还有三层，脸上的横肉更是将鼻子眼睛挤在一块，自带蛮横气质。
颂晨是有一点惊讶的。
毕竟在这种物资匮乏的基地里，竟然隐藏着这么肥硕的个体，本身就挺奇迹的。
点评完后，颂晨重新垂下头，将打完油的零件放回去，拿起了下一个。
而对面，恩佐见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忽略，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很好，”他面色狰狞地上前一步，一脚踢翻颂晨身边的油桶。
一桶油瞬间倾倒而出，打在颂晨分好的零件上。
恩佐嫌不过瘾，又抬起脚，狠狠踩在那些零件上，碾了几脚。
而后，他一把拽住颂晨的衣领，蛮横地把人拎了起来，大吼：“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啊？！”
恩佐死死盯着颂晨，咬着牙道：“敢抢老子的位次……不要以为基地权限暂时换人你就安全了……今天，你别想从这站着走出去！今后，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个污染区！”
说完后，恩佐呼吸粗重地看向颂晨。
结果没看到自己想象中的惊恐之色，只看到她面无表情低着头，好像是在看地上的狼藉。
恩佐大怒：“你听到没有？！说话啊——！”
颂晨：“……”
她看着地上浸在油里印着黑脚印的零件，缓缓呼出一口气。
回到联盟这么久，还没什么人能这么精准地踩在她的雷点上，大肆蹦迪。
他，竟然弄脏她刚擦干净的东西。
拳头，久违地硬了。
伊甸冰冷的声音响起：
【经检测，603附近的监控装置已经被人为关停，机会难得，请宿主尽情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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