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辽东之计,财无名收
下洛城东城门处。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
以及大量下洛城官吏、衙役、士卒的簇拥下。
徐徐跨过那面带真心笑意的灾民。
缓缓朝着东城门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略显厚重的车帘遮挡住了其与灾民之间相连的视线。
缓缓前行间,宽厚的城墙亦遮挡住了半午后的暖阳,使得车厢内陡然一黯。
然。
无论是略显厚重的车帘也好,还是那宽厚的城墙也罢。
其能遮挡住许奕与灾民之间相连的视线,亦能遮挡住半午后的暖阳。
但其却始终无法遮挡住许奕与灾民之间相连的心。
更无法遮挡住由许奕所带给燕地、辽东之地百姓的温暖。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前行。
仅仅十余息的功夫便穿过了那宽厚的城墙。
彻底进入下洛城内。
方一入城。
侯文鸢便自觉地自三辕青篷马车缓缓而退。
辞别侯文鸢及大量下洛城官吏后。
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一路向西缓缓而行。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斜靠于软榻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待身心完全放松后。
许奕于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与侯文鸢一路行来时的坐而论道。
以及那自出沮阳城后,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于车厢内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抹如溪水般清澈的明悟之色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所谓治世之道,无非治民尔。”
“民富,则国强。”
“民弱,则国弱。”
“故,欲使国富,必先让利于民。”
“此,方为治世之道。”
许奕斜靠于车厢软塌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身旁小木桌,口中更是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缓缓闭上双眼。
于脑海之中不断地思索着‘治世之道。’
先前所言,只不过是‘治世之道’的大意而已。
换言之,便是其为总纲,亦或者纲要。
而欲要使这一纲要彻底达成,则还需制定更多的细则。
随着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前行。
车厢内的许奕于治理一道越钻越深。
此道虽暂无用武之地。
但以大周王朝的现状来看。
恐用不了多久便能用到此道。
到了那时。
王大营内的两万一千名士卒便为其矛。
而燕地上谷、渔阳两郡的百姓,甚至于辽东之地的百姓则将会成为其手中最坚实的盾。
矛,主攻伐。
盾,主屏护。
一矛一盾,缺一不可。
......
......
酉时。
落日的余晖逗留人间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于夕阳西下中缓缓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即,位于下洛城西的两座工坊。
此两座工坊,一为已然初现锋芒,为许奕敛财无数的药玉工坊。
另一工坊虽尚未正式投入使用。
但以辽东之地的现状来看。
其一旦正式投入使用,必然会如一支冲天利箭。于顷刻间划破辽东‘阴霾。’
“六爷。”
“药玉工坊已至。”
临近药玉工坊之际,杨先安身骑骏马行至三辕青篷马车处,恭声禀报道。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闻得禀报,自沉思中渐渐还转至现实世界。
随着其双眼缓缓睁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随后,便再度恢复至以往的古井不波。
无人知晓其这一路所思所想具体为何。
更无人知晓,其心中的‘民富则国强’究竟会给大周王朝带来何等石破天惊般的变化。
一切的一切,都将会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
而渐渐浮现于人世间。
只不过,等到了那时,一切的一切早已成了定局。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稍稍定了定神,随即自彻底停稳的马车内缓缓而出。
其方一踏出车厢,早已于冬季寒风中等候数个时辰之久的徐千乘、柴宝义、宋元福三人快步上前。
“臣药玉工坊柴宝义,拜见王爷。”
“末将陷阵营曲长徐千乘,拜见王爷。”
“属下宋氏商行宋元福,拜见王爷。”
三人止步于许奕身前三步处,各自恭敬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道:“免礼。”
“谢王爷。”三人闻言再度恭敬行谢礼。
谢礼过后,方才缓缓起身。
宋元福缓缓起身之际,目光微不可查地自许奕身上一闪而过。
仅仅只是一眼,宋元福便身躯微微一颤,再也不敢偷偷打量许奕。
自半年前,就藩路上一别,至今仅仅不过半年之久而已。
然,如此‘短暂’的时间里。
许奕所带给其的压抑之感,却足足翻了数倍之多。
此等变化,又岂能不使宋元福心惊不已。
不知不觉间。
宋元福竟心生一种无处藏身之感。
好似其立身于许奕视线之内,便自此毫无秘密可言般。
这种感觉当真是令宋元福如坐针毡。
“宋东家。”
就在宋元福心神飘忽之际。
许奕缓缓看向身前的宋元福。
宋元福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
原本飘忽的思绪飞快地回转而来。
“属下在。”
宋元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强行稳住心神,低头拱手行礼道。
“这一路行来,可还顺遂?”
许奕面露丝丝关切之意地缓缓开口问道。
其对于宋元福这个明面上的‘白手套’总体还是满意的。
自宋元福以燕王府的名义成立宋氏商行后。
半年多的时间里,前后两次极其出色地完成了许奕所交代的重任。
除此之外,宋元福更是凭借其出色的经商头脑,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为许奕带来了五千余两的额外收入。
莫要小看这五千余两。
须知,宋元福这半年来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于了收购粮草、运抵粮草一事。
此五千余两当真是其于百忙之间赚取的。
由此可见,宋元福于经商一道是何等的别具天赋。
药玉工坊前。
闻得许奕询问后。
宋元福急忙再度拱手行礼道:“回王爷问,属下这一路行来,大体上还是顺遂的。”
“能有此顺遂,皆仰仗于王爷所赐王旗。”
“若无王旗在,此行恐多有艰辛。”
许奕闻言自动过滤掉后两句马屁之言。
随即缓缓开口问道:“如此说来,此行亦有艰辛,宋东家且细细说来。”
“是。”
宋元福答应一声,随即沉吟数息。
数息后。
宋元福开口回答道:“这一路行来,仰仗于王爷所赐王旗,沿途官府、世家大族皆无为难之举。”
“沿途山间匪人因惧于王旗,亦是不敢为难属下。”
“更有甚者,再见到燕字王旗后,主动出山护卫于商队两侧。”
“然,今年各地民生多艰。”
“一路行来,时不时便有拖家带口者数百之众,跪拦于商队前路。”
“祈求商队施舍粮食于其。”
“若不施舍粮草,其便长跪于商队前路。”
“使商队寸步难行。”
“属下见之,屡屡行报官之举。”
“然,官府一至,群民皆散,官府一离,群民复聚。”
“着实是令人疲于应对。”
宋元福微微一顿,随即深深叹息一声。
当时之情形,其至今想来仍心有无奈。
沿途那聚众拦路者皆是以宗族为集体,拖家带口而至。
官至则散,官离则聚。
且打也打不得,驱也驱不散。
此‘无赖’之行,着实令人苦恼不已。
宋元福微微摇头,似欲将脑海中的无奈驱逐一空般。
数息后。
宋元福定了定神,继续开口说道:“属下无奈之际,只得以王爷之名,寻各地官府沿途护送。”
“但,郡有上中之分,县有上中下之分,官府亦有大小之分。”
“大府人多,可至人亦多,往往这时商队便会快速行进。”
“小府人少,所至人亦少,往往这时商队便会三里一顿,五里一停。”
“无奈之下,属下只得每遇此景,便寻当地宗族族老、当地宿老,行‘经商’之举。”
话音落罢。
宋元福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可见这一路行来,其所耗费之心神,何等之巨。
许奕闻言眼睑微微低垂,使人无法自眼神中看出其此刻所思所想。
十余息后。
许奕缓缓抬起眼睑,再度看向宋元福,安抚道:“这一路行来,宋东家多有辛苦,汝之苦,孤自看在眼中,记在心间。”
“待此间事了,孤亲于王府内设宴,为宋东风接风洗尘。”
宋元福闻言身躯不由得猛然一震。
原本满是憔悴之色的脸庞,瞬间红光满面。
“为王爷效命,属下之荣幸尔。”
“这一路行来,多仰仗于王爷所赐王旗。”
“属下只不过是做了些许份内之事罢了。”
宋元福强行稳住激动不已的内心,再度拱手行礼道。
许奕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孤一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宋东家之功,孤自看在眼中,记在心中,宋东家无需这般。”
宋元福闻言心中一暖,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谨遵王爷之令。”
话音落罢。
许奕面色如常地缓缓开口问道:“宋东家可还记得这一路行来,沿途百姓共有多少相拦之举?”
“又分别发生于哪个郡县之地。”
“当地民生如何?是向来如此艰辛,还是近些年头方才这般多艰?”
“若是近些年头方才这般多艰,其背后究竟是那天灾,还是人祸?”
“此外,当地税收几何?可曾有官府私加赋税之举?”
“若有,又是以何种名义,何种方式。”
许奕一连串的问题,使得宋元福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行商过程,多无趣味。
沿途所行,除照顾某种生意外。
行商之人,最多的还是以沿途所见民生、民事为解闷源泉。
故而,许奕所抛出的诸多问题,对于宋元福而言并不难以回答。
其之所以沉思,无非是各地情形并不相同,其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片刻后。
宋元福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回王爷......”
“.......”
“.......”
......
......
入夜。
下洛城西,药玉工坊。
许奕端坐于账房太师椅之上。
手持一本厚重账册缓缓翻阅着。
自药玉问世,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其便已然为许奕积累了一笔数目不小的积蓄。
但很可惜。
此时的许奕正如那竹篮打水般,纵使其收获的钱财再多,其也绝无存贮的可能性。
无他。
其所需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花出去的钱,才算钱。”
许奕缓缓合上手中的账册,心中喃喃地自我安抚道。
话音落罢。
许奕身躯缓缓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双手交叉自然而然地放置于脑后。
待双腿高翘至书案之上后。
许奕缓缓闭上了双眼,将身心彻底放空。
待身心彻底放空后。
今日黄昏之际与宋元福所谈言语渐渐浮现于许奕脑海之中。
‘沿途郡县皆有加赋之举。’
‘若算上朝廷赋税。’
‘多者占据百姓全年所收六成有余。’
‘少者亦占据百姓全年所收四成有余。’
‘且加赋之由,层出不穷。’
‘各地民生已然艰辛至令人发指。’
宋元福的话语与陷阵营斥候曲自各地传来的情报相互结合后。
许奕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大周百姓的艰辛现状。
‘民富则国强。’
‘民弱则国弱。’
‘或许,将其改成民富则国富,民弱则国亡更为恰当。’
药玉工坊账房内。
许奕微闭着双眼于心中暗暗喃喃道。
与此同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急迫感再度于无形之中逼近许奕。
以大周王朝各地民生以及现处处境来看。
或许用不了三年,便会天下大乱。
而此时。
王大营才堪堪更换了五千柄雁翅刀、八千支长枪。
就连战马,也才堪堪刚过两万之数。
至于布面铁甲,此时棉花尚未运抵燕地,又谈何布面铁甲?
至于许奕计划中的五千人马具装的重骑兵。
现如今人已挑选完毕,且正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进行着‘重骑计划’的训练。
然那具装铁甲。
现如今却是连一丝一毫的影子都未曾见到。
“前路多煎啊。”
药玉工坊内。
许奕于近乎压抑的急迫感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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