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穷图匕见,壮士断腕
“老爷!老爷!”
“出大事了老爷!”
“出大事了啊老爷!”
沮阳城南醉仙居甲等别院迎客堂内。
就在潘永良了解完沮阳城各处情况,正准备挥手屏退一众仆从之际。
迎客堂外忽现一神情极其慌张的仆从一路快跑而来。
“何事如此慌张?”
潘永良见状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声,但仍强壮镇定地不怒自威道。
“老......老爷!”
“朱.....朱家......朱家降价了!”
“还......还有梵......梵家也降价了!”
潘府仆从气喘吁吁地行至迎客堂内,快速拱手禀报道。
闻听此言,潘永良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按照先前其与范元裕推测。
朱、梵两家既然极有可能参与此事。
那么依目前局势而言,朱、梵两家不出意外的话当在两三日内宣布降价一事。
届时潘、范两家便可紧随其后进行后续布局。
故而朱、梵两家宣布降价一事。
于潘、范两家而言并不算是一坏消息。
“朱、梵两家各降价多少?”
潘永良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回......回老爷。”
“一两四......一两四钱一石。”
“朱......朱、梵两家......两家都是一两四钱一石。”
潘府仆从气喘吁吁地开口回答道。
“多少?!”
“一两四钱一石?!”
潘永良闻言面色瞬间大变。
其虽料到了朱、梵两家定然会降价。
但其万万没想到,朱、梵两家下手竟会如此狠绝。
直接将粮价自一两九钱一石,降至了一两四钱一石。
足足降价了半两银子!
且还是粮价已然跌至二两以内的半两银子。
于潘永良看来,朱、梵两家此等手笔当真是不可谓不狠。
‘朱广礼、梵崇贤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潘永良低声喃喃着艰难侧首看向身旁范元裕。
目之所及,范元裕此时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回老爷。”
“朱、梵两家同时降至了一两四钱一石。”
潘府仆从重重喘息数声,随即快速开口回答道。
“城内百姓是何反应?”
潘永良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老爷。”
“城内百姓疯了!都疯了!”
“属下回来的时候,朱、梵两家的米粮铺已经被沮阳城百姓挤的水泄不通了。”
潘府仆从闻言心有余悸地回答道。
‘水泄不通?’
潘永良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潘永良紧皱的眉头方才渐渐舒展开来。
“继续盯着。”
“任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皆需第一时间禀报于吾。”
潘永良略作定神,满脸严肃地看向堂下一众仆从。
“是,老爷。”
数名潘府仆从闻言快速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一众潘府仆从无不躬身告退。
待一众仆从身影彻底消失于迎客堂前后。
潘永良不由得再度看向身旁范元裕。
“朱、梵两家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潘永良面色极其凝重地再度沉声问道。
“事情到此已然基本明朗了。”
“朱、梵两家定然是与孙道华达成了某种交易。”
“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
“上谷郡乃朱、梵两家立身之地。”
“于上谷郡内,朱、梵两家自然不惧任何外来世家。”
“至于朱、梵两家外地的生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唉。”
范元裕闻言面色极其难看地重重叹息道。
“接下来你我该当如何?”
潘永良闻言亦是不由得叹息一声。
朱、梵两家于上谷郡,正如潘、范两家于雁门、代郡。
自家门前,外人又有何好惧?
然而也正是因此。
朱、梵两家可有恃无恐地将粮价一举压到一两四钱一石。
但潘、范两家却绝不可如此行事。
若强行如此行事。
潘、范两家定然会成为他人宣泄对朱、梵两家怒火之地。
此言一出。
偌大的别院迎客堂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范元裕略显艰难地抬起眼睑,侧首看向身旁潘永良。
“现如今唯有等。”
范元裕面色极其难看地开口说道。
“等?”
潘永良闻言本就紧锁的眉头瞬间愈发紧锁。
“等涿郡孟家。”
“亦或者其他如你我这般的家族跳出来。”
范元裕满是无可奈何地长长叹息一声。
现如今的潘、范两家无形之中已然被朱、梵两家给逼的走投无路。
若朱、梵两家此番降价一钱,甚至于两三钱。
潘、范两家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跳出来紧随其后。
但奈何朱、梵两家此番一降便是半两银子的大手笔。
若潘、范两家此时便跟,则无异于代朱、梵两家承受他人怒火。
若潘、范两家此时不跟,则无异于丧失了全部先手,而丧失先手最直接的后果便是一步慢、步步慢。
甚至于先前所有谋划,皆于朱、梵两家大幅度降价中化为乌有。
思及至此潘永良面色瞬间了无人色。
“唉。”
潘永良心中五味杂陈地长长叹息一声,目光略显呆滞地望向迎客堂外渐渐昏暗的天空。
......
......
与此同时。
沮阳城南,德政街前。
一辆上绘郡衙标志的古色马车在千余名郡兵、衙役的拱卫下。
浩浩荡荡地朝着郡衙所在行去。
而在上绘郡衙标志的古色马车之后。
另有数十两满载着红漆大木箱的马车紧随其后。
不多时。
上绘郡衙标志的古色马车稳稳当当地停靠于郡衙正门前。
“吾等拜见郡守!”
“吾等拜见郡守!”
“吾等拜见郡守!”
古色马车方一挺稳,郡衙正门前一群早已等候多时的留守官吏迅速上前见礼。
“诸同僚免礼。”
满脸疲倦之色的郡守孙道华自车厢走出。
不徐不疾地越过一众留守官吏,径直地朝着正门前的台阶行去。
“本官听闻朱、梵两家主动将粮价降至一两四钱一石。”
“城内百姓纷纷蜂拥而至?”
孙道华立身于台阶之上,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郡守。”
“确有此事。”
一年过半百,满脸褶皱的官吏出列回答道。
“朱、梵两家不愧为我燕地大善之人。”
孙道华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
话音落罢。
孙道华身躯笔直地静静环顾一周。
将台阶下众人神情尽收于眼底。
“这几日诸位随本官亲至南城门外平价售粮。”
“亦知仅凭郡衙一己之力,极难顾全整座沮阳城。”
“更莫要说其他七城。”
“现朱、梵两家既然愿意大幅降价。”
“城内百姓亦愿于朱、梵两家购粮。”
“此等民、商两厢情愿之事,你我身为上谷郡父母官自当鼎力支持。”
“诚如本官先前所言,仅凭郡衙一己之力,极难顾全整座沮阳城。”
“朱、梵两家亦是如此。”
“我等可按部就班平价售粮,朱、梵两家亦可按部就班徐徐售粮。”
“但沮阳城百姓!上谷郡百姓!乃至于燕地百姓却等不及我等按部就班!”
“故而!”
“本官决定!自今日起!沮阳城取消宵禁!”
“朱、梵两家可于夜间售粮,百姓可于夜间购粮。”
孙道华立身于台阶之上,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郡衙正门前的一众官吏、郡兵、衙役无不面露难色。
朱、梵两家降价售粮,官吏、郡兵、衙役们自然拍手称快。
如此一来,无异于大大减轻了一众官吏、郡兵、衙役们的负担。
而取消宵禁则不然。
一旦取消宵禁,便意味着定会有大量官吏、郡兵、衙役将被用于维持夜间安宁。
“将此车钱箱全部卸下,于正门前整齐排列!”
孙道华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随即面色如常地伸手一指不远处一辆满载着红漆木箱的马车。
“是!”
居前数十郡兵虽不明所以,但仍毫无犹豫地快速抱拳应道。
不多时一口口红漆木箱整整齐齐地排列于郡衙正门前。
“全部打开!”
孙道华再度沉声下令道。
“是!”
数十名郡兵抱拳回应一声,随即迅速将红漆木箱全部掀开。
伴随着一口口红漆木箱彻底打开。
其内所呈碎银、铜板等钱财彻底浮现于众人眼前。
其虽皆是碎银、铜板等物,但架不住数量极其庞大。
一时间郡衙前居前官吏、郡兵、衙役无不被眼前那一口口满载着钱财的红漆木箱震的目瞪口呆。
“本官亦知诸位近些时日无不无时无刻地为民操劳。”
“就算没有功劳,亦有那苦劳。”
“朝廷素来赏罚分明!”
“故而!”
“凡无时无刻为民操劳者!”
“主簿赏银二十两!”
“典吏赏银十两!”
“衙役、不入品吏一人赏赐五两!”
“郡防军亦是如此!”
“除此之外!”
“若此番夜间维稳出色!”
“则每人赏赐翻倍!”
孙道华再度环顾一周,随即轻笑着宣布道。
此言一出。
原本无不面带难色的官吏、郡兵、衙役瞬间无不欢呼雀跃。
一时间郡衙正门前的歌功颂德声破有直冲云霄之势。
“朱主簿、梵主簿。”
“今夜维稳一事,便交由汝二人总领。”
孙道华轻笑着看向立身于最前方的两名主簿。
此二人一人出身于上谷朱家,另一人则出身于上谷梵家。
“是!”
“还请郡守放心,我等宁死不负郡守所望!”
朱主簿、梵主簿闻言快速出列,郑重拱手领命道。
“此地便交予你二人了。”
“陆郡丞随本官至大堂。”
孙道华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朝着郡衙内行去。
在其身后,郡丞陆延盛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紧紧相随。
两刻钟后。
郡衙大堂内。
孙道华端坐于大堂太师椅之上。
而陆延盛则恭敬地立身于大堂之下。
“命人尽快将今日所售银两合账。”
“账目出来后,第一时间送至大堂。”
孙道华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陆延盛闻言连忙拱手应道。
“除此之外。”
“稍后你亲自去一趟朱、梵两家。”
“将取消宵禁一事,告知于朱家主与梵家主。”
“并邀朱家主、梵家主至郡衙一叙。”
“本官于偏堂书房,静等朱家主、梵家主的到来。”
孙道华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出言吩咐道。
“是!”
“下官这便去办。”
陆延盛拱手领命道。
“去吧。”
孙道华微微摆手道。
待陆延盛身影彻底消失于大堂外时。
孙道华微闭双眼,于太师椅之上静坐片刻之久。
片刻后,孙道华缓缓睁开双眼,静静地望向堂外夜色。
不知不觉间,夕阳尽去,夜幕已临。
“快结束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孙道华收回望向堂外夜色的目光。
低声喃喃着自太师椅起身,不徐不疾地朝着偏堂书房行去。
与此同时。
郡衙前领取完赏金的一众官吏、郡兵、衙役。
在主簿朱宗训、梵霄的组织调取下分成十余队,手持火把浩浩荡荡地朝着粮仓街等繁华之地行去。
......
......
“郡守有令!”
“今夜沮阳城无宵禁!”
“郡守有令!”
“今夜沮阳城无宵禁!”
“郡守有令!”
“今夜沮阳城无宵禁!”
手持火把的一众官吏、郡兵、衙役,浩浩荡荡地行走于繁华街道之上。
凡官吏、郡兵、衙役行过之地,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纷纷大呼孙郡守为青天大老爷。
于沮阳城百姓而言。
取消宵禁便意味着朱、梵两家米粮铺极有可能连夜售粮。
而如此一来便意味着成功购粮的可能性将会无限增大。
须知。
今日已然是孙道华于南城门外平价售粮的第三日。
第一批平价购得三日口粮的百姓即使再如何省吃俭用,其家中余粮定然亦是所剩无几。
而摆在这批百姓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继续前往沮阳城南城门外,于三十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后重新排队。
静静地等待着再度轮到自家。
其二,以高出郡衙四钱,但低于其他米粮铺半两银子的价格先行购得活命口粮。
饥饿恐惧之下,该如何抉择,这似乎并不难。
更何况朱、梵两家售粮,并非仅仅只售整石。
而于沮阳城百姓感受截然相反的,则是一众世家、商贾!
当沮阳城今夜无宵禁的消息彻底传播开来后。
一众世家、商贾无不面色大变,尽皆哗然。
单单一个朱、梵两家大幅降价一事,便已然令一众世家、商贾难承其重。
更逞论现如今又加一沮阳城今夜无宵禁。
一时间沮阳城内凡是能排得上名号的酒楼、茶馆再度饱满。
......
......
沮阳城南醉仙居甲等别院迎客堂内。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再度齐聚一堂。
“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现如今已然穷图匕见了啊。”
方一见面,范元裕便紧锁着眉头,满脸凝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可惜无一家敢跟!”
潘永良落座于太师椅之上,满脸恨铁不成钢地厉声开口说道。
“是啊!唉!”
范元裕紧随其后落座于客座太师椅之上,重重叹息道。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之际。
灯火通明的迎客堂外忽然有一仆从急色匆匆地快步行来。
“启禀老爷!”
“朱家米粮铺、梵家米粮铺一前一后宣布今夜不打烊。”
“此外!”
“朱、梵两家临时腾出来四五十间铺子,用以售粮!”
潘府仆从行至近前快速禀报道。
然而。
不待潘永良、范元裕二人作何反应。
有一潘府仆从急色匆匆地自外行来。
“启禀老爷!”
“朱家家主朱广礼!梵家家主梵崇贤!一前一后走进郡衙!”
后至潘府仆从气喘吁吁地快速拱手禀报道。
后至潘府仆从话音方落。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瞬间面色大变!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谁去了郡衙?!”
潘永良‘腾’地一下自太师椅站起身来,厉声追问道。
“回......回老爷......”
“是......是朱家家主朱广礼。”
“还......还有梵家......梵家家主梵崇贤。”
潘府仆从闻言哆哆嗦嗦地开口回答道。
“你确定是朱广礼与梵崇贤?!”
潘永良仍不死心地再度追问道。
“回......回老爷.......”
“小......小的曾随......曾随您去过......去过望月楼文会。”
“见......见过朱......朱家家主.......还.......还有那梵......梵家家主。”
潘府仆从哆哆嗦嗦地开口回答道。
“继......继续盯着......”
“都......都退......退下吧。”
潘永良神情恍惚地摆了摆手。
闻听此言,两名潘府仆从瞬间如蒙大赦。
“是!”
匆匆行礼过后,两名仆从快速消失于迎客堂前。
“这......这次是彻彻底底的穷图匕见了啊。”
待仆从走后,潘永良面色煞白地侧首看向身旁范元裕。
都是千年老狐狸,其又岂会看不出孙道华于此时正大光明地邀朱广礼、梵崇贤二人入郡衙所图何事?
“今......今夜过后.......”
“沮......沮阳城局势......”
“再......再难掌控啊!”
范元裕闻言神情略显呆滞地点了点头。
煞白的脸上布满了五味杂陈之色。
“唉。”
潘永良瘫坐于主座太师椅之上,浑身上下再难提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心中更是有着浓浓的憋屈之感。
如果说先前的潘、范两家已然极其的被动,甚至于九死一生。
那么在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正大光明的碰面之后。
潘、范两家则彻彻底底地寸步难行,被死死地钉死于燕地之内。
“呵。”
“尚未正面交手,便已然一败涂地。”
“这幕后布局之人.......恐怖如斯啊!”
“该死!”
“这幕后布局之人当真是该死啊!”
满心憋屈的潘永良瘫坐于主座太师椅之上,煞白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就在潘永良满心憋屈与绝望之际。
迎客堂外忽然再现一急色匆匆的仆从身影。
“启禀老爷!”
“南城门大开!”
“数不清的燕地百姓,手持户籍契自南城门入城!”
潘府仆从快步行至迎客堂前,拱手禀报道。
“退......退下吧。”
潘永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此等消息现如今已然难以令满心憋屈与绝望的潘永良再起丝毫波澜。
‘愕。’
“是!”
急色匆匆行来的潘府仆从闻言不由得愣了一瞬。
待回过神来时,潘府仆从连忙拱手告退。
不知过了多久。
端坐于客座太师椅之上,始终紧锁着眉头低垂着眼睑的范元裕忽然站起身来。
“这燕地不能待了!”
“天亮之后你我便打道回府!”
范元裕满脸坚定之色,斩钉截铁道。
“如......如此一来,你我两家定然元气大伤啊......”
潘永良闻言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
“元气大伤总好过彻底折在燕地!”
“现如今的燕地局势已然不是你我可控之局!”
“那幕后布局之人实在是太过于恐怖!”
“你我两家若不及时抽身而退!恐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折在燕地!”
范元裕面色极其凝重地一字一句沉声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潘永良面色几经变化。
最终有气无力地点头道:“好吧。”
“现如今看来,只得如此了。”
话音落罢。
潘永良满心憋屈与绝望地缓缓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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