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辛城主讲的故事真的很长。
远城的第一代城主具有和植物交流的能力，和这四季山脚下的进化植物达成了友好协议，收获了它们的友谊，在进化植物的帮助之下，远城才得以在这一无所有的冰川地和平原地发展。
建城最初，远城便以坚固的城墙、唯一的湖泊、丰盛的药物粮食闻名，遵守秩序，贸易流通。
从此远城迅速地发展，短短时间内甚至成为了能够和当时整片沙漠最无法无天的聚集地分庭对抗的强悍势力。营地垂涎远城的资源，远城厌恶着营地的混乱，两大区一直摩擦不断，也互相忌惮。
一直到三十年前，远城出现了一个自称神使的女人。
那是上上任城主在任的时间，那位城主也是一位非常具有才能的城主，但是却被那个长相柔弱圣洁的女人彻底迷晕了头脑，几乎言听计从地不顾政事厅的反对，允许了那个女人在远城传教。
最开始没有人相信那个女人宣称的神灵，只把这当成笑话。
但谁都没有想到，那位城主为了安慰那个女人，竟然带她去了冰湖，那个时候，冰湖区只有手持城主令牌的城主可以进入。因为冰湖区的雪莲大人——最初那个和城主定下了盟约的超进化植物，正是冰湖雪莲震慑着全城的进化植物，守着远城的水脉，它不喜欢被打扰，也只认代表友谊的城主令牌。
作为超进化生命的雪莲，它的能力是治愈一切，包括与灵魂相连的精神海和异能核心，它的身体也是顶级的药草。
那就是超进化植物的霸道，具有近乎神灵的权柄。
也因此，历代的城主从来没有向外界宣布过雪莲的治疗能力，接受过雪莲治愈的人也寥寥无几，都是对远城绝对忠诚又不可或缺的人物。
听到这里，米珈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那位超进化植物的能力，不就是现在的神庙所宣扬的神愈术吗？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冰湖雪莲的存在，而当时不被远城人所认可的神庙如今在远城却被狂热地追捧，城主府的权力逐渐被架空……
往后的讲述更是验证了米珈那隐约的猜测。几乎没有意外地听到，那个本来柔弱的女人某一天终于露出了阴狠的一面，用她隐藏起来的天赋谋夺了雪莲的能力，并且害得冰湖雪莲陷入了沉睡，城主也重伤失去意识。之后，一直和远城只不过是小小摩擦的营地，突然几大势力联合起来，向远城发动了夺城之战。
就在这样突然的袭击中，远城中死去了大批的人，一时间悲伤和仇恨满溢，新城主疲于击退营地。神教就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在民众中展示了堪称奇迹的“神愈术”，声望达到顶峰。
“但是那个女人根本不满足，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辛城主咬牙切齿，眼眶开始泛红，突然也话锋一转，“你们知道我在城主的位子上呆了多久吗？”
没等米珈和修九两人回答，中年男人便自顾自地计算了起来，“别看我看着这么大年纪了，其实我也才刚到四十，但我在这个位子上做了整整十九年的废物了、一个摆设、批改点文件的机器而已，但青娥……但是卫城主她是真正的城主，所以她连三十岁都没有活过，在上上任城主卸任后，她只担任了七年的城主。”
“但她是真正的城主……她真的很厉害，即使一直被营地骚扰，她还能同步调查上一任城主昏迷的原因，也一直在试图联系上沉睡的雪莲，而且她认定了神教和那个女人有问题，她甚至怀疑了营地的发难就是那个女人挑起的事……我知道她一直在调查，在打压神教，在拉扯城主府的掌控权……”
“可我不知道她都查到了哪里，我只知道某一天开始，她就不再和我说这些事情了……直到有一次，她消失了很久之后回来，向所有人宣布，我是她指定的下一任城主。”
“……再后来，她就死了。”
中年男人沉默良久，他讲的语气很轻很淡，米珈看着他，却感觉这个看起来平静的男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下意识地抓紧了修九的手。
“我可以问一问，你和那位卫城主是什么关系吗？”米珈听得感觉心里有些难受，小心翼翼地开口，而一旁的修九却依然表情冷淡。
“……我只是她的副官。”
辛城主抬起不受控制泛红的眼眶，目光似乎在聚焦在一个虚无的点，“说是副官，但最多也就是一个听话跑腿的下属罢了，她可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当时所有人都是一片哗然，没有任何人想到她会选择我做下一任城主。我也不明白，因为我根本不会做一个城主，也不适合做一个城主，更是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城主。”
“但她和我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我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活着就好，维持着城主府运转，多看多听，但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等。”
“她说，她都已经布置了后手。”
“我当时应该看出来的，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绪做出这一条又一条的安排，我只是一如既往相信她而已。”
中年男人有些悲伤地笑了一下，闭了闭眼，忽地抬头正视从头到尾冷漠地听着故事的少年，“过去的故事我已经讲完了，接下来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交易了。”
“我并不知道她全部的布置，但我知道她在神庙中安插进了一个人。”
辛城主缓缓吐出一口气，收拾起了所有情绪，徐徐讲道，“我并不清楚那人是谁，他是在一年前才和我有所联系的，帮我避过了一次神庙的杀机。这一次，他给我传来一条消息，那女人要在三天之后的祭典对沉睡的雪莲下手，她要彻底剥夺雪莲的能力。”
“我不知道她具体会怎么做，但我一定要阻止她。一旦雪莲出事，远城中的所有进化植物将会发生暴动，后果极其可怕。而且她最近变得越来越着急了，在城里突兀地开祭典，大肆地寻找‘神眷者’，行事也越发地疯魔。”
“正好，我又碰上了你们。”
中年男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人，“所以我觉得，或许我一直在等待的，出手的时机已经到了。”
“那个女人的能力类似寄生与剥夺，她所谓的不老不死是源于与雪莲共生，只要将雪莲唤醒，她的倚杖就会消失。能做到这一点的先城主令牌据说是在上上任城主重伤后遗失了，但我已经知道，那个令牌实际上就在那个女人的手上。我需要一个人可以进入神庙掉包令牌，然后进入冰湖用令牌唤醒雪莲。”
“你曾经进入过神庙后全身而退，我知道你可以做到这些。”
“只要唤醒雪莲，阻止了她的阴谋，我可以让雪莲帮你治疗异变核心和精神海，而且神庙中一定会有你想要知道的，你不想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真相是什么吗？”
“神庙的主教和在营地那个被你毁掉的组织一定是有联系的，甚至我怀疑，你们那个‘造物’和我们这个‘神庙’根本就是一个势力，而她就是幕后黑手。这些年城中一直有不少莫名失踪的人口，进入神庙的那些神眷者更是有去无回，我暗中调查他们的去向，最后都指向了营地。”
“保住远城，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做到。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居住的城邦，而是凝结了一代代城主府心血的结果，我只想保住它。”
辛城主的言辞恳切，神情激动。
米珈眨了眨眼，她听完整个故事，看着这远城的遭遇心里也是难受的。只是转头看了看修九那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波动的面庞，米珈抿住唇。
从情感上讲，她是很希望能帮助辛城主的。
但是辛城主却是需要修九进入神庙掉包令牌，还要闯入那被重重把守的禁区，更何况虽然没有明确地说，但唤醒雪莲之后，很可能是要直接对上那个很危险的大主教，整个计划太粗糙了。再说，她把九九拐出来的时候，那个丘医师还认真叮嘱过，这段时间九九绝不能再进行高强度的战斗了。
更何况，上一次九九他恐怕并不是全身而退的……
在米珈思索的时候，身旁少年的声音也响起了。
“所以，你只不过讲了个故事，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支付。”
修九的手指点在沙发上，回应缓慢而犀利，“你根本不清楚神庙与神话计划的关系，名单要我自己取，人要我来杀，所谓的治疗实际上不过是要我救下那朵花之后，用那份恩情换来的。”
“是，我确实没有更多的筹码了。”
听着少年冷酷的回应，辛城主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双手慢慢握紧猛地抬头，目光如炬，“但即使你不同意这个交易，我也会尽我的一切力量，只要能了结这一切。”
“其实辛城主，九九他……”
米珈忍不住开口讲点东西，像这样完全要九九冒险的然而不等她把话讲完，身旁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直接打断了她。
“我可以同意。”
修九的话音一落，身体紧绷的辛城主瞬间像是松了一口气，而米珈却是半截话堵在嘴边，瞪大了眼睛倏地便转头看向修九，“九九？！”
你忘记丘医师讲的话了吗？！
银发少年倚靠在沙发上，像是不曾听到米珈的提醒，夜光植物灯发出的光柔和又冷暗，落在修九的身上，冷玉似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沙发上，软塌塌的沙发没有发出声音，却看得让人有些心惊。
忽地，他笑了。
这是米珈第一次看到修九笑起来的样子，她一直觉得修九若是笑起来一定是很惊艳的。
然而微挑的眼尾带着魅惑，冰蓝的凤眸淬着森冷，淡色的唇勾起的弧度也写满了轻慢和凶煞，几乎要将本来冷清理智的少年一直所压抑的阴暗和戾气尽数放出。
就像是……就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
从她认识的那个雪白孤冷的小狐狸，变成了踏着鲜血黄昏、啖人骨肉的凶兽。
“我会去确认的，如果‘神庙’就是‘造物’，那么我会帮你的，将它处理得干干净净，该死的人也一个不会放过。至于你的其他的承诺……已经无所谓了。”
“……好！但我这个判断不会出错的。”辛城主也被少年那笑怔了一瞬，然后慌张但笃定地回应。
“最好如此。”
修九冷淡地扯平嘴角，转头看向身边。
少女似乎被自己吓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神陌生又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修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神微暗，却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也没有任何安抚的意思，而是轻轻地把自己一直被握着的手缓慢地抽出，声音也淡得疏离。
“走吧，已经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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