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逃跑
内侍躬身行礼，站在屋外等候。
允也嫆到书桌上拿起昨日抄的祈福经书，沿着湖边路去往伽摩寺大殿供经。
春日初，冰雪还在消融中，湖边的垂杨柳渐起翠绿。
允也嫆行至矮桥上，眼看就要走过这段湖边路，她却身子一歪，绊倒身后几个侍女的同时，人掉进湖里。
扑腾没几下，湖面上就只剩下一件素色大氅。
一品亲王妃的服饰头面，一直都很精美华丽，但因为允也嫆是来伽摩寺诚心为自己病的快死的丈夫祈福，她便一直都是简单的禅衣打扮。
因此除去外面罩着保暖的大氅，她整个人再浮出水面时，看着单薄不已，还直打寒颤。
“三哥……”允也嫆颤着声音呼喊。
她话音刚落，与伽摩寺一墙之隔的湖边竹林钻出一人。
这人身量比允也嫆高出一个头，容貌昳丽，虽只穿着的是猎户打扮的衣服，气质还是卓越。
“嫆嫆，快披上袍子。”
现在虽然已经有暖和的太阳，但冬雪消融，春水还刺骨的冰凉，允也嫆现在只觉得仿佛有刺扎入骨髓一般。
“三哥，我动不了了。”允也嫆连哭都没有知觉。
“三哥背你。”男人扎下马步，等允也嫆上来。
感觉到后背有重力后，他腰腹用力，将允也嫆固定好，沿着河道走。
允也嫆趴在男人背上，渐渐感觉到自己泪水的温热，她哽咽着声音，弱弱问，“三哥，这次我们能成功么？这次我们会成功的吧！”
“嫆嫆，只要出了城，就没人找得着我们，三哥现在便带你出城。”
“好。”允也嫆趴在男人背上，试图让自己心安。
允也嫆在来闫隆之前，是真的想过，为了家族兴荣，无论今后遭遇什么，她都不会反抗的嫁给空王的。
直到半年前，临近端午时，她因为在允府学规矩学的不好，又被教仪女官骂，还要动打小腿的惩罚，身边的瓷儿就站出来替她受体罚。
瓷儿是允也嫆身边年纪最大的一个侍女，她一挺身而出，允也嫆身边的另外三个侍女也要担下体罚之责。
几个人便在屋子里闹起来，不妨间摔了一个皇后赐下的玉瓶。
这事若是放在空王还未被贬似的金家，教仪女官只会当做没看见。
在允也嫆这儿，就成了不敬皇室。
教仪女官当即讥讽允也嫆蠢笨，并还要大罚瓷儿，打瓷儿的板子。
允也嫆那时都是想忍的，可教仪女官打了瓷儿，还以要以儆效尤的话头，禁止允也嫆找大夫给瓷儿看伤。
幸而允也嫆在凉兹四处撒野时同凉兹最好的大夫打过很多交道，懂一些治外伤的理论知识，让另外三个侍女躲着藏着的给瓷儿寻药，瓷儿才保下命来，但她还是付出瘸了一条腿的代价。
允也嫆在闫隆允府是一个没法藏住秘事的人，瓷儿那时还没脱离生命危险，玉儿因为外出寻药被教仪女官逮个正着，女官便又要不假辞色的罚玉儿。
在要下板子之前，允也嫆用簪子戳伤那个一直看不惯她的交仪女官。
那一次是允也嫆第一次反抗，当天女官就收拾东西进宫告状，尚书右丞和她的妻子，允也嫆名义上的父亲嫡母晚上时，就愤而要押着她进宫谢罪。
后来罪没有谢成，只是端午宫宴，皇后让允夫人带允也嫆进宫，然后留了她许久，在宫里，允也嫆三天两头被罚关禁闭，被皇后点名要带进宫瓷儿玉儿两人也被扣留。
等允也嫆出宫后，她就把还在身边的珍珠，玛瑙二人送回凉兹允府。
允也嫆的三个是在中秋时来的闫隆，那时离允也嫆出嫁只有四个月不到。
他们接上头后，第一次策划逃跑，但看允也嫆的人太多，那次便没跑成，入空王府后，有一段时间允也嫆被空王借查问庄物之由，赶到庄子上去，允也嫆和她三个又策划了一次逃跑。
在庄子上那次，兄妹两个策划的是，借烧毁房屋为由，趁乱逃跑，但因为那段时日天气都很不好，庄子上连存放在屋里的柴火都不好点燃，更遑论烧屋子，于是两人没有贸然行动。
之后允也嫆被内宫召回，兄妹俩便一直没在见过，直到这次允也嫆来伽摩寺给空王祈福。
允也嫆不想成为奉旨给空王殉葬的人之一，所以紧迫中，她和兄长策划了这次逃跑。
允也嫆每日从住所到大殿的未名湖外通护城河，她想避开所有人逃走，这里是唯一一条路。
现在，她一颗心跳的十分厉害，明明逃出来了，她却并不安心。
她想，或许就像她三哥所说，出城就好了。
“三哥，我们回家后，我要吃娘亲做的烧鹅，要吃大嫂子做的玫瑰糕，还想见见三嫂子……还……”
还要什么，允也嫆三哥没机会听，因为他耳力过人，已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嫆嫆，有人来了。”
允也嫆心脏猛的一顿，“三哥，若跑不成，你就说你是救我之人，我现在装晕。”
允也嫆头都不敢回，深怕回身就会看到那群吃人的人。
“前面的，站住！”
闭着眼睛的允也嫆抿唇，这次又失败了！
老天爷，你要亡我么？
允也嫆之前和三哥私底下见面时，已经有过千百种见预见情况。
三哥顺势停下脚步，一脸憨笑的看着来人，“嘿嘿！有……有何事！”
“你想带你背后的娘子去哪儿？”来人厉声问，并拔出剑来。
“俺，俺准，准备，去，去……打猎，然，然后，看，看到，她，漂，漂，在……芦，苇，苇丛里，就，就，将，她，她，捞，上来。”三哥结结巴巴的说了好半天。
对方收回剑，“那是我家主人，你今日救了我家主人，这十两银子赏你，救了我家主人之事，出去不许露出半个字来，否则要你好看！”
对方恩威并济，话毕，就解下袍子又将允也嫆裹了一层，头发丝都不露出来，才恭敬将她抱起往伽摩寺走。
允也嫆后头是真的晕了，冷的，冻得，也有绝望的因素在其中，等她醒来时，已在禅房里，身边还多了好些人，皇后的第一大宫令，皇帝的第一大内官都在外间等候她醒来。
贴身侍女看到她渐渐清醒，忙回禀外面代表皇帝和皇后的两人。
赵宫令和原内官两人忙围到允也嫆身边。
原内官先开口，“王妃娘娘，您可吓坏陛下，皇后与殿下几人了。”
“殿下？殿下如今如何？”允也嫆捕捉到原内官话语里，她最想知道的代表那人的称谓。
原内官主动说起殿下，那就是空王还活着！她不会被殉葬！
原内官不知允也嫆心中所想，只看她小脸还一片苍白，醒来后又忙问自己丈夫的情况，立时想起那日允也嫆宁愿忤逆陛下也要救下空王，以免陛下消了怒火后后悔之事，立时对允也嫆越发恭敬。
“王妃娘娘，您在伽摩寺为殿下诚心祈福皆显灵了。殿下如今恢复的很好，今日都能下床走一刻钟呢。”
“那就好，那就好。”
“娘娘，奴替你梳妆。”现在阖宫都知道允也嫆忤逆陛下救空王，陛下却要在她今日回宫后嘉奖她之事，赵宫令便是皇后身边的人，也不好如之前教她规矩时一般，轻视她。
允也嫆掀被下床，朝赵宫令行半礼，“多谢赵宫令，整仪之事还是由我这几位女侍吧，还请宫令同内官在外间等候我片刻。”
允也嫆随手指空王府按正妃仪制配给她的四个一等侍女。
赵宫令面上干笑，“娘娘，奴在您身边时，也为您梳过妆，今日奴再为您梳一次。”
允也嫆不在说话，而是在梳妆台前坐下。
入宫要着礼服，赵宫令对这方面确实比那几个一等侍女好，不一会儿就给允也嫆拾倒的光鲜亮丽，就连病容也被赵宫令一双巧手掩去八分。
原内官在路上没忍住跟允也嫆分享，皇帝要嘉奖她的消息，允也嫆本一张木脸，也不由勾起一抹笑容。
空王没死，她也没犯错，现下还能活着，她便什么都不怕，能有嘉奖，更是意外之喜！
“多谢内官告知。”允也嫆隔着窗帘真诚答谢。
皇帝陛下给允也嫆赏了好些珠宝首饰，其中还有一盒据皇后口述，对治疗外伤很好的药膏。
允也嫆脑袋上因为那日给空王求情，真情实意的磕了无数个额头，她皮肤嫩，五六日过去，仍旧一片青紫挂在额头上，原先渗血的地方已经开始张痂，看着不好可怜。
皇后送的这个东西，要是她用作例子的那位被烛火烫伤，用了药膏后就没留下一点疤痕的修容娘子确实存在，那这对允也嫆来说，实在是好的不得了的东西。
允也嫆受了赏赐，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让原内官带她去找空王。
皇帝陛下今日心情应该很不错，他让原内官带允也嫆去空王住处时，还顺嘴调侃允也嫆和空王两人情谊深厚。
情谊深厚否，允也嫆不敢和皇帝陛下丁是丁卯是卯的说，老实行礼后便跟随原内官去找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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