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拉萨街头的贵族少年

三月初八，是换服节。这一日，仓央嘉措和全藏喇嘛都要换上新的夏装。换上夏装之后，三大寺以及西藏政府僧俗官员向仓央嘉措敬献了哈达，以示祝贺。

        自从得知仓央嘉措学经不专注，连经师也放弃了劝导，桑结嘉措就亲自上场。除了处理日常政务之外，桑结嘉措也负责起了仓央嘉措的教学。

        桑结嘉指授书十分严格，但凡有一点不滿意的就重头来过。比起那些老经师,桑结嘉措自带长者的威严。老经师们碍于仓央嘉措活佛的身份，只能一半顺从一半劝导，不敢责备或者惩罚。

        桑结嘉措作为第巴，又是仓央嘉指的长辈和领路人，自然多了一分尊崇之意。经师们不敢做的事，桑结嘉措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对他来说，仓央嘉措除了□□的身份，更多的是晚辈。

        在学习的过程中，如果仓央嘉措没有达到预期的标准，桑结嘉措就会施以相应的惩罚。无论是罚抄经书，还是罚跪佛堂。

        在桑结嘉措的辅导下，仓央嘉指很快就学好了这门课程。同时，他也迎来了下山的机会。

        好不容易离开了布达拉官，仓央嘉指就想着到拉萨城内散散心。于是他脱掉了黄色的鸡冠帽以及代表□□喇嘛的法衣，叫来了侍从阿旺仁钦，让他准备一身贵族子弟的服饰。

        自从上次拉藏觐见仓央嘉措后，桑结嘉措就决定将自己的儿子安排到他身边。

        一方面是儿子阿旺仁钦与仓央嘉措年龄相仿，共同话题也会多一些，说不定他能从儿子那儿了解年轻的□□的真实想法，避免因年龄和观念差异而引起矛盾。

        至少目前为止，桑结嘉措还是希望与仓央嘉措和平共处！

        另一方面，桑结嘉措与盖丹配合多年,早已达成了工作上的默契。对桑结嘉措而言，四十多岁的盖丹沉稳而通达，许多事不用特意交代就办得妥妥当当。二人互相配合，可以说是得心称手了。

        阿旺仁钦劝他：“佛爷，这样做是否不够妥当？您是出家人，怎能穿着俗世的衣服呢万一……万一被阿爸知道了，我怕您会受到责罚！”

        仓央嘉措早已厌倦了身上的这件法衣，对他來说□□的身份就是枷锁。众人渴望、尊崇的活佛地位，却是他梦寐以求想要解脱的。他虽然是□□，但并无实权。政事由桑结嘉措处理就算了，难道连私人生活也要受到束缚吗？。

        仓央嘉措不悦：“行了，别说了！你阿爸政务繁忙，不会有时间来管这些小事。而且就算被他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阿旺仁钦能明显感觉到仓央嘉措对他阿爸的不满，这种情绪应该由来已久。他不想让仓央嘉措与阿爸桑结嘉措的关系继续恶劣下去，因此没有再多说一句。

        很快，阿旺仁钦拿来了一套絳紫色的上衣、戒指、假发、牛皮面的高筒靴等，给仓央嘉措换上了。

        在通往八廊街的道路———琉璃廊桥旁，成群的乞丐和残疾人聚集。他们或站着，或排列倚着、半趴着，双手拍着巴掌，两眼时刻注视着路上来往的人。

        看见有人经过，就匍匐着身躯，或者跪下来，嘴里不停地说着：“古吉古吉，老爷大人们！、古吉古吉，太太们！”，呼声比贵族出行的马蹄声还要响亮和整齐。

        仓央嘉措从其中一名乞丐面前经过，那人就顺势趴在他的脚上，卑微地乞求一些银两。仓央嘉措同情乞丐的不易，让阿旺仁钦拿了三锭银元给乞丐。旁边几名乞丐和残疾人见他穿着不凡，出手也大方，于是也纷纷涌了上来。

        一时间，仓央嘉措就被乞丐和残疾人包围住了。阿旺仁钦见状，想把他们一一拉开。仓央嘉措却让阿旺仁钦拿出钱袋，然后给每个人乞丐的碗里扔了一锭银元。

        果然受到施舍的乞丐们纷纷放开了手，转而用舌头去舔仓央嘉措的靴子，然后连呼：“大人福寿无疆！福泽绵长！”

        摆脱了乞丐们的纠缠，仓央嘉措继续往八廓街这边来。在阿旺仁饮看来，仓央嘉措的举动不能说是不对，但至少不是明智的。

        未免再次出现这样的事情，阿旺仁钦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少爷，您就不应该给那个乞丐施舍！”

        仓央嘉措问：“为何？难道你不觉得那些乞丐和残疾人很可怜吗？

        “天下可性的人太多了,您觉得能布施得过来吗？而且您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有个不测……”阿旺仁钦跟在身后，低声劝道。

        仓央嘉措露出不悦的神色，“按照你的意思，我应该视若无睹地走过去吗？”

        阿旺仁钦听出了仓央嘉措话中的怒气，于是又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少爷慈悲为怀，怜悯众生，所以才布施给那些乞丐和残疾人。阿旺仁钦也十分赞赏您的行为，只是您的方式不太恰当!”

        “怎么说？”

        “也许一、两锭银子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贫困潦倒的乞丐们是天大的宝物。您出手如此阔绰，那些乞丐当然不肯罢手！”，阿旺仁钦松了一口气，“万幸的是您没受伤，就当破财免灾了吧！”

        想起刚刚那些乞丐紧紧抱住他的双脚，几乎要将他拉倒在地，仓央嘉措心有余悸。都说财不可外漏，这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那些乞丐，他们又不是故意要冒犯自己,只不过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怎会轻易松手呢？

        “多谢你的提醒，下次我一定注意！也许，有更好的人布施方法！”仓央嘉措笑着对阿旺仁钦说道。

        仓央嘉措和阿旺仁钦走到了八廓街拐角处，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一家挂着几块上等五花肉的铺子前，仓央嘉措看见了塔坚乃。

        塔坚乃不是回门隅过年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开起了肉铺呢？仓央嘉措觉得很奇怪，于是带着阿旺仁钦走了过去。

        仓央嘉措停在了肉铺面前，轻轻唤了一声：“什么时候回的拉萨，怎么也不事先告知我一声！”

        塔坚乃抬头一看，不是仓央嘉措是谁？可这一身贵族子弟装扮是怎么回事？塔坚乃正想行礼，仓央嘉措以眼神示意他。塔坚乃心领神会，连忙将仓央嘉措迎了进来。

        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塔坚乃拿出酥油茶和风干牛肉来招呼他们。仓央嘉措示意塔坚乃坐下，方便两个人交谈。塔坚乃还在犹豫之中，仓央嘉措开口说道：“你是我的好朋友，不用太过拘束！快坐下来，跟我讲一讲门隅的情况！”

        塔坚乃只好坐在了阿旺仁钦对面，侧身向着仓央嘉措。

        仓央嘉措喝了一口酥油茶，问塔坚乃：“才让叔叔身体还好吗？”

        “阿爸……死了！”，塔坚乃露出淡淡的悲伤，“新年刚过，他就熬不过去，死了！”

        仓央嘉措先是震惊，然后是难过。当初他阿妈去世的消息，就是才让仁丹带来的。这份情义，仓央嘉措一辈子都不敢忘。他还没来得及报答，人就不在了！

        “怎么会……才让叔叔不是挺健朗的嘛？怎的就……死了呢？”仓央嘉措一时也红了眼。

        “上师是知道的，我阿爸嗜酒。喝了这么多年的酒，把肝喝坏了！”，塔坚乃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临死前，我把上师送的那坛上等青稞酒给他喝了！阿爸是笑着走的，很安详！”

        仓央嘉措知道才让仁丹嗜酒，所以特意拿了一坛酒以及礼品给塔坚乃带回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才让仁丹会死去。

        阿旺仁钦和仓央嘉措开始默念数遍六字真言，然后又问：“那你怎么不回布达拉宫呢？反而在这里开了肉铺？”

        塔坚乃说，才让仁丹希望他能子承父业。这是老人家临终遗言，他不能违逆。于是，塔坚乃拿着家里剩余的钱财来到了拉萨，在八廓街找了一个不大的地方，开起了肉铺。

        他也是刚到拉萨不久，肉铺才开业了几天。因为忙着找铺子，又要考虑租金等问题，所以一直不得空。本来想一切稳定下来以后，再去告诉仓央嘉措一声。

        谁知今日正巧碰上了，倒也省了跑一趟山上的时间。塔坚乃向他请求还俗，仓央嘉措同意了。

        接着，仓央嘉措和塔坚乃开始聊了起来。塔坚乃给他讲述门隅的情况，比如谁家的女儿嫁给了谁家、谁家的生了孩子、谁家又搬走了等等，仓央嘉措听得很认真。

        那是他一辈子也回不去的故乡了，只能在塔坚乃的口中感受着这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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