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抵罪

两人踩上走廊尽头的石砖，那些铜人便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横冲直撞地向两人疾行而来。它们抬起手中□□就要刺到李浪深时，却忽然在她眼前堪堪停下。

        她转过头去，才发现借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出去，没有与她一起站在石砖上。

        借阴朝李浪深丢过一个小盒，嘱咐道：“注意安全，记住走廊的变换时间。”那些铜人忽然又动了起来，却都调转了个方向，朝着借阴刺去，他步伐诡谲，曲起身避过了那些铜人的攻击。李浪深也回他道：“你也小心。”

        那石砖似乎有机关带动，托着她移到了另外的地方，停下了。她知道此处应该已经到了藏书阁二楼，下了石砖就朝着那些书架走去。这一层似乎是一些门派传记，其中不乏一些掌门人的生平和经历。她一路走一路看，抬起头，却看见了头上陈着一本《钧雷山庄志》。

        借阴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是除掉张伯鉴。她记得这人是因为靠钧雷山庄的覆灭大赚了一笔才就此发家，而暗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与千刹宫联手，找到了她。

        出于好奇，她翻开了这本书。

        她终于了解到了钧雷山庄覆灭的过往。

        可她的手却止不住颤抖起来。

        钧雷山庄灭于一场大火，而放火之人，却是钧雷山庄的大小姐，季琅。

        她又再次见到了这个名字，却没想到，原来钧雷山庄的覆灭，是这个季琅一手造成的。

        这书里写到，季琅联合暗珏，在自己与霁月阁少阁主沈寂听成亲当天亲手杀了自己的生父，害得亲哥哥不知去向，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她杀了父亲，灭了全家后，逃往了杭州，后被正派人士发现，终于在一处崖边，自绝于世。

        怎么会这样？

        沈寂听不是说他的妻子是在钧雷山庄覆灭那天被火烧死的么？那这本书里又为何说她杀了全家，潜逃在外，最后自尽？

        他为什么瞒着自己？

        究竟发生了什么，叫江湖上对钧雷山庄之事避而不及，仅仅五年，这个曾经鼎盛的门派就湮灭在众人口中，消散在江湖？而在这个叫季琅的女孩身上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被父亲兄长保护得很好的正派千金，又怎么会将他们害死？何况当年的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少不更事，又怎么能与暗珏联手？

        这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沈寂听曾叫自己过季琅，后来又说自己认错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与季琅有几分相似，才叫他对自己有这诸多偏爱？

        如果不是自己与真正的季琅容貌相似，他或许并不会对自己照顾良多。他从不透露过多自己的生活轨迹给她，想必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那个叫季琅的女孩的替代品。

        想到此处，她心口忽然剧痛无比，接着无法控制地呕出一口鲜血来。她看着那滩血，表情有些难以分辨，心情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

        她瞬间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还有毋怨，还有千刹宫等着自己，又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付出许多，思量许多？

        毋怨对自己来说是一个亦师亦友的存在。若是他死了，莫尘该有多么难过？自己和千刹宫又该何去何从？

        沈寂听终究无法与毋怨相比。不论他究竟想如何利用自己，只要他没对自己下手，自己能从他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就好。

        人在江湖，又谈何真心实意？

        她不愿多想，将心中的愤懑都忍了回去，强行叫自己将这些想法逐出脑袋。她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继续找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已身在四楼，却仍然找不到有关《重瓣九莲》的记载，这叫她心中十分烦躁。

        距离时间截止只有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她不敢多做耽误，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踏上了上五楼的路。

        五楼乃是冲衡门收集到的功法秘笈，故装饰也变得与其余四层楼不相同。她闯过关卡站定在五楼入口，远处放置着一个圆盘，正在徐徐转动。圆盘周围是一排排弧形书架，数量并不多，却放置得满满当当。

        她一排排走过，发现这些大多是冲衡门与霁月阁的功法，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心法内经，修炼法门，其中还有一些晚香楼和钧雷山庄的秘笈。

        可是偏偏没有有关千刹宫的秘笈。

        她有些着急了，将目光放在中间那个圆盘上。

        只见那巨大的圆盘上摆放着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木盒，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木盒有什么讲究。

        既然一直找不到线索，不如想办法将木盒取出，一探究竟。

        想到这里，李浪深走到了圆盘前。天穹之上密布着红色丝线，丝线上缠绕着一个个琉璃圆环，它们间隔十分短，哪怕是一阵风都可以将它们吹动，更别说丝线尽头是与那圆盘相连的。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圆盘似乎是一个精巧的机关，外人无法打开机关将盒子取出。除非是精通机甲巧悬之术之人才能不破坏盒子将它取出，若是强行破除，必会牵动周围的红色丝线，将外面的人引来。

        该如何是好？

        她发现这装置顶上虽有琉璃环，却也因为这个的缘故比较好下手。

        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里，她一咬牙，不再犹豫，攀附着穹顶上的浮雕花纹一点点往前爬。她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丝线，待来到木盒上方时，已是满头大汗。

        她并未休息太久，而是将自己倒吊过来，用双腿盘着顶部浮雕，双手解着那圆盘上的机关。

        待她将圆盘上的机关细细探究，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总感觉自己知道怎么解，于是她试探着拨弄着上面的机关。不一会，只听清脆声响传来，这复杂的机关应声开启。她迫不及待打开盒子，瞟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盒中放着一封信，信上赫然写着‘冲衡门付盟主亲启’。

        她将信打开，扫视了一眼，终于看见了‘千刹宫’，‘魔功’等字样。她并未耽搁，将木盒中所有东西一并带上，装进了一个小口袋中，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陡然生变。

        四周满当的书架上忽然射出成百上千根□□，速度奇快，朝着李浪深就射了过来。这些□□皆发青，似乎带有毒，将整个空间连接的毫无缝隙。

        李浪深刚将木盒中东西收起，还未从高处下来，忽逢此变故也是一愣。她猛地从穹顶上翻身下来，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哪知那些箭竟然从刁钻角度钻了出来，飞向了穹顶上的琉璃环。

        那些琉璃环被弓箭刺破，纷纷碎裂在地。整个空间响起了清脆的琉璃碰撞声，飞溅不绝。李浪深将头埋在怀中，还是被琉璃碎片划伤了身体，破开细小伤口。

        整栋藏书阁忽然摇晃起来。

        地动山摇间，藏书阁的窗户忽然生出许多带刺铁网，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阁内瞬间变得昏暗起来。

        若是等这些铁栅栏关闭，就再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那些仍未停止的□□，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就近的窗户冲去。

        “哪里逃。”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沈寂听。

        她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沈寂听早就知道自己去春雨阁只是一个借口？他这是在给自己设局么？

        不等她多想，沈寂听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黑剑水月，几个起落来到了她面前。一阵剑光闪过，她面前的地砖顿时被劈开一条大缝，堪堪堵住了她的去路。

        沈寂听一撑手中剑，在她身旁站定。李浪深见前路被截，反身就要后撤，哪知沈寂听早已看出她行进的趋势，黑剑一抬，李浪深脖颈差点撞在剑上，不得不再次停下。

        “阁下深夜来访究竟是何用意？”沈寂听的黑剑已经虚虚搭在李浪深肩上。

        李浪深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闯藏书阁的人就是她？

        她忽然有些庆幸。

        他偏头看向那一片狼藉的圆盘，终于再次出言质问道，“圆盘上的盒子，阁下动过？”

        李浪深没回答。

        沈寂听见她一直不曾开口，终于冷下了一张脸，将手中剑向前推进，直抵她的咽喉：“若是阁下再不开口，我便只能将你交由盟主审讯，由盟主定夺你的生死。”

        李浪深看着面前陌生的沈寂听，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恐慌。

        若是沈寂听知道闯阁之人就是她，会作何反应？他又会如何处置她？是不是就像他方才所说，交由付石开处理，然后和自己撇清关系？

        前不久心里的天人交战，在他面前仿佛都不管用了起来，她害怕了。

        想到这里，她瞟了一眼面前的裂缝，乘他不备，猛地一跃而下。

        沈寂听并未料到她的动作，却只是反映了一秒，也跟着跳了下去。

        李浪深与沈寂听之间只相隔一人。

        他表情很是冷冽，周身杀气涌动，一手执剑一手做爪向李浪深面上抓去：“执迷不悟！”

        她的脸被阴影笼罩了起来，李浪深没来得及阻止，脸上的面具就被他一把揭下。

        面具摘下的那一刻，沈寂听皱着的眉忽然舒展开来，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盛满了震惊、不解与失望。

        可是他来不及质问她缘由，电光火石间，他将另一只手上的水月向远处一抛，泻力一踏而过，抱住了李浪深与她调转了身体。水月‘铮’的一声插在了缝隙当中，不动了。

        两人从五楼坠下，砸在了四楼的书架上，一时间尘埃四起，呛得人看不清四周。

        “沈寂听！”李浪深被摔得不轻，朦胧间，她听见沈寂听的咳嗽声，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心里有些慌，不由抬手去摸索。

        手指梭巡间，她摸见了黏稠温热的液体，带着些许腥气，正在缓缓往下流。

        温暖粗粝的东西忽然包住了她的手。

        “别动。”他说。

        李浪深以为他在为自己生气，难得顺从了一次。

        她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持续了一会，没声了。

        沈寂听迟迟没有说话。

        布料交接的声音再度响起，沈寂听伸出手，环住了李浪深。他声音有些闷，对着她耳边轻轻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浪深没有说话。

        “回答。”沈寂听又说道。

        李浪深终于破罐破摔地说道：“我该怎么和你说？说我要来你们冲衡门的藏书阁偷东西吗？”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什么要做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沈寂听又问道。

        烟尘渐消，李浪深也已经适应了黑暗，她隐约看见沈寂听的脸，却分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你又为什么要瞒着我钧雷山庄的事情？”她心头忽然一阵火起，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道，“季琅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又何必欺骗我？每次你都不肯对我说实话，你叫我如何相信你？”

        她似乎有些累了，声音也放小了许多，“那我又凭什么告诉你我的目的。”

        “你们，去藏书阁内搜查！”就在二人说话之际，楼下一片火光照射，似乎有成百的人，已经被惊动，正在藏书阁楼下待命。

        “楼下弟子已经集结，估计沈昔照已经知道了此事。先跟我往密道出去，等此事过后我再与你分辨今日之事。”听到动静，沈寂听来不及与李浪深再辩，只能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沈寂听带着李浪深朝藏书阁密道而去，那些弟子还未发现两人，四下里寂静无声，两人也一时无话。他们终于来到密道门口，已经可以从门缝中看到外面的亮光，正当他们打开密道大门，欲离开之时，忽然一个声音冷冷地出现：“想跑到哪里去啊？”

        两人皆是一惊。

        这声音的主人还未到来，但可以判断出她就在两人身后的密道当中，跟随她的还有许多人。沈寂听马上意识到来人身份，先一步反应过来，扭动门边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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