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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聂景迟回宫之后,外头虽然没什么风声,但聂景琛在东宫内殿里端坐着,依旧眉头紧锁。
  “太子殿下因何忧心?”
  寝殿内殿里,琼玉楼里新来的舞姬凝烟在他身侧侍坐,微颔着下颚,抬起双眸瞧他:“是因为鲁王殿下,还是……”她有意无意顿了一顿,“鲁王妃娘娘?”
  聂景琛不悦地斜睨向她,她却毫不掩饰地弯了嘴角:“如今鲁王妃娘娘有了身孕,怀了鲁王殿下的子嗣,哪里还担得上做太子殿下的女人?”凝烟的眉眼狡黠而妩媚,“莫非,太子殿下是动了真心不成?”
  “你一个小小官伎,如此胆大妄言,我看这命,你是不想要了?”
  “奴家的贱命本就是太子殿下从关外救回来的,自然任凭太子殿下处置。”她纤手抚上他的肩,缓缓摩挲向他的胸膛,“或许鲁王妃娘娘,都不曾像奴家这般……僭越呢。”
  凝烟忽地笑了,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在他面前褪去了外衫:“奴家倒是好奇,鲁王妃娘娘为了您,都做过些什么呢?”她塌下腰肢贴上他的身躯,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颈间,仿佛一只狐妖惑人心魄,“奴家瞧她,对您可没几分情意呢。”
  “那又如何?反正该做的,本王已经做到了。”
  聂景琛面无表情推开她走出内殿,凝烟斜倚在榻上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掩面轻笑出声。
  鲁王府。
  “柳凝烟?”沈余娇斜倚在榻上养胎,听闻聂景迟从外头带来的消息,哂笑道,“太子殿下对外向来自诩清明正直,私下里不还是照样玩这养私妓的活当。”
  她垂了眸子继续道,“虽说琼玉楼本就是太子殿下名下所辖官产之一,但这般明目张胆,倒是真的敢与圣上对峙了。”
  聂景迟看着她沉默着,忽然开口道:“那阿娇,可是也……”她偏头看向他,皱了眉头:“怎么,殿下怀疑臣妾曾与太子殿下来往?”
  “不敢。”他低了头去,却显然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我哪敢凭空诬蔑阿娇,只是皇兄私下里的脾性,我自然比阿娇更清楚。”
  “那么,殿下是在关心臣妾了?”她笑起来,“那臣妾,便感谢殿下的惦念了。”
  聂景迟不再说话。
  那柳凝烟是聂景琛昔年战乱之时从关外救回来的女子,他却在凯旋归来时转手将她送进了琼玉楼,又在两月前派人将她接入了宫中。她是汉人同胡人所生下的孩子,自然生得极貌美,被他看中不足为奇,但聂景琛的行为,也不免遭人议论。
  只是,在主要的议论者皆莫名暴病身亡之后,再无人敢妄言。
  但是一切都太过刚好,在柳凝烟入宫后不久,聂景琛曾无端出宫过一次,之后便是聂景迟回到潍州、沈余娇怀了身孕,再之后便是他们回到皇宫。
  一切事发,聂景迟总觉得有些关联,却又摸不清缘由。
  聂景迟抬起头,看向沈余娇望着庭院出神的侧脸,一种不知是担忧还是猜疑的情绪莫名涌上心头。
  “娘娘,该是服药的时辰了。”初莺轻叩门扉,而后端了碗安胎药进来,“娘娘如今体弱,要好生休养才是。”
  聂景迟瞧了眼汤碗:“今日这安胎药气味闻着不对,可是多加了些什么?”
  “回殿下,娘娘这几日胸闷呕吐,太子殿下便派人多送了些砂仁来。”
  听闻是聂景琛差人送的,聂景迟顷刻便怒道:“本王的妻子怀孕,倒还不需旁人来关照。”他站起身来,紧皱着眉头摆摆手,“将这安胎药端下去,送来的砂仁也还给皇兄,本王不需要。”
  初莺有些莫名,但还是将药端了出去。沈余娇回过头来抬眸瞧了他一眼,而后又将头转了开去。
  “殿下怎得又在同太子殿下置气?”她面上云淡风轻,“只是些关心而已,用不着动这么大的怒气。”
  “但当时他到过潍州,找过我!”聂景迟转向她,忽而冷笑起来,“……不,皇兄,应该是来找阿娇的。”
  “看来,殿下果然在疑心臣妾同太子殿下的关系了?”她复又看向他,面含愠怒,“甚至,殿下都开始疑心臣妾腹中的孩子了?”她生涩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若殿下实在起疑,不如亲自,杀了这个孩子。”
  闻言,聂景迟颓然坐在榻边,失了所有怒意。
  他怎敢下手?且不论他是否是孩子的生父,贸然打胎本就对孕妇身体损害极大,他实在不愿他的阿娇平白添受这些痛苦。
  “……皇兄到潍州梁府那日,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逾矩的事?”
  “没有。”她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只是安静瞧着他的眼,“你是我的夫君,我断不会欺瞒你。”
  彼端东宫之内的聂景琛沉着脸伫立在院中,柳凝烟则是敛了衣衫走出内殿来,略显娇媚地倚在殿门边,颇玩味地笑看着他颀长的身影。
  “唔……若是太子殿下的前程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叫世人听见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聂景琛面色愈加阴沉,缓缓回转过身:“莫要以为我只拣回你一条命,你就可以安然自得说出这些话。记住,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
  柳凝烟目光瞧了眼大门,复又对上聂景琛的眸子,只莞尔一笑便转身隐入殿门之后。
  “琛儿是在同何人言语?”聂擎渊负手跨过朱红的门槛,径直走向院中垂眸行礼的聂景琛,“你的计划如何?”
  聂景琛将计划事无巨细告知聂擎渊,聂擎渊听罢点头道:“尚可。琛儿,你记得把握机会。你只消好好坐稳你的太子之位,这皇位、这江山,便早晚会是你的。”
  他闭了闭眸:“朕这些日子身子抱恙,不知还有多少年岁。天命也好,人事也罢,朕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你能够走好每一步。记住,该用手段的时候,就决不要心软。”
  聂擎渊再度睁开眼,眸中依旧是二十多年前那健硕青年的狠厉。聂景琛静默地站在他父皇身侧,恭顺地低眉。
  这是一个预告,一个由他的父亲亲口告诉他的预告。
  这个天下,这个拥有偌大国土的王朝,他所想要拥有的一切权力与欲望,很快都可以被他尽数握在手中。
  至于美人……聂景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随着冗长的吐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沈余娇,是他的笼中鸟。真情也好,爱欲也罢,他才是那个自始至终的绝的掌控者。
  她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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