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杨狗子是松木岭有名的猎户,养了四五条猎狗,据说年轻时撵山赶水特别威风,曾经猎过几百斤的野猪。不过现在到处封山育林,他老人家的一身本事早没了用武之地。
“那可不,三爷爷您看,我们这儿的麂子叫做小麂,虽然还没有到快要灭绝的程度,但也是低危级别的国家保护动物呢。我看这麂子肉也没啥吃头,现在的野物越来越少,国家不让打的。咱们鸡鸭牛羊肉到处都是,犯不着吃这些快灭绝的东西,您看我都没见过活麂子了,如果再被人吃下去,过两年岂不是都没人听说这东西了?”
“嗯……”陶三爷一听麂子保护动物,也没了之前尝稀奇的兴致。沉吟了一会,说道:“娃子说的没错,这年头人越来越多,野物越来越少,咱们又饿不着,实在没必要为了口舌之欲把这些东西抄家灭族。明儿我就跟杨狗子说说,叫他没事别惦记着上山了,这人啊,还是得顺着国家走。”
陶醇笑出了两个小酒窝,“三爷爷真聪明!”
陶三爷得意的一摸下巴,“你娃娃还嫩着呢,小时候你爷爷杀只鸡你都要哭一场,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不就是不忍心看这些小东西被杀没了呗?不过杨狗子那里我确实得劝劝,虽然我们这里天高皇帝远,没人会吃饱了撑得瞎举报,但是国家形式如此,这两年据说只要是野物打了都犯法,他这猎户也该做到头了。”
陶醇见陶三爷又提起他小时候的糗事,而三婆婆还在一旁笑,不由得红着脸辩解:“那只鸡可是我一手养大的,还跟我特亲,那又不是一般的鸡!”
结果引来三婆婆的连声打趣:“是啊是啊,小陶子只要是自己养过的东西,都看得跟亲人似的,你十岁那年养的狗病死了,不也埋了个坟堆哭了一场”
“那是,那时候我还小……”陶醇无力的辩解着,最终也只能在两位老人的种种举证中默认,自己小时候,确实是个好哭包……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青年品着菜肴,聊着往事,笑意融融,亲密无间。
吃完饭又帮着三婆婆收拾了一番,出门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陶三爷要送陶醇到家,陶醇连忙拒绝,“这才几步路啊,我早不是小孩子了,您还怕我被吓着啊!”
说着,陶醇打开手机电筒,一溜烟的跑了老远,才回头摆摆手:“三爷三婆你们快进屋里去吧,外面风大别吹着凉了!”
“臭小子,慢点跑!”
“好嘞!”
四月的山风还有些寒冷,陶醇拢紧衣领,微微缩着身体,扬起的嘴角慢慢放平。
今天和三爷爷聊了很多,聊往事,聊自己在东湖的生活,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三爷爷自己不会再回去东湖,准备留在村里种田了。
当年陶醇考上重点大学,村里人不知道说了多少好听话,甚至第一年的大学学费都是乡亲们争相凑齐的,如今陶然村‘最有出息’的读书人跑回来种田?陶醇可以预见即将来自十里八乡三姑六婆们的议论。
城市里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朝九晚五,公司也不错,同事也挺好相处。
但是有了小黑球,再让陶醇去过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未免太过为暴殄天物。
最重要的是,陶然村的乡亲对陶醇可以说是期望甚大,从小陶醇也受了乡亲们的不少恩惠,虽然知道村里人对他好不见得就是等着他回报,但是陶醇心里一直想为村里做些什么。
尤其是在聊天中得知四队的刘二叔喝药去了的事情时,陶醇被冲击的无法言语。
原来去年天旱,村里的粮食庄稼收成不好,四队的刘长喜刘二叔为了挣点外快,打点橡子豆腐卖,跑老远去临乡五峰镇采橡子,结果防护没做好,一下子从悬崖边上摔了下去,当时没摔死,只是摔成了瘫子。可是刘二叔出院不久,就窥着空儿自己爬下床摸寻到床底的耗子药,喝药自杀了。
想到那个和蔼憨厚的中年汉子就这么去了,陶醇心里堵得慌。
他一直知道家乡不富裕,但是从来没想到,这种只会出现在偏远山区催泪故事里的情节会出现在自己的家乡里。
虽然陶三爷只是无意提起一句带过刘二叔的死,重点在感叹两句孤儿寡母病老太太一家三口日子不好过一类,好像为了不拖累家人自杀这回事没什么奇怪。
但是陶醇却在震惊之下想了很多很多。
一直以来,陶醇都以为家乡是一个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现在他才知道,那平静安宁的表象下,掩藏着何等残酷的事实。
老人不敢去医院,有病全靠熬。小孩一年见父母一面,有的甚至是多年一见。变成残废,或者得了绝症,对乡里人来说,唯一的选择居然是了结自己的生命?只为了不拖累家里人。
陶醇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
他无法再活在虚假的美好里,只把家乡当做一个世外桃源。
可惜陶醇既不是不是当官的料,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他没那么大本事,也从来没那追求。
仅凭一个普通人的力量,如何改变一个村庄?
还好有了小黑球,有小黑球在,总会做到的。
陶醇在心里对自己说。
天上散落着稀疏的星子,没有月亮。黑漆漆的夜色罩着黑森森的树影,溪对面每隔一段距离,便透出几窗昏黄的灯光。
陶醇沿着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显的灰白马路一路往上走,路过连接自家屋子的那条水泥小路时却没有拐上去,而是一直往前、往前。
今晚,他想偷偷地,不引人注目地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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