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雨小了一些，展芊纹看着被雨淋得彻底的许观桴，道：“先回去吧。你换身衣服再慢慢讲。”
许观桴看着她，片刻后开门坐到前面的驾驶座上。
展芊纹没来得及阻止，心里仍不太确定他的状态适不适合开车，只能仔细盯着。
过了几分钟，她渐渐放下心来，拿出手机给安诚打了个电话，简略说明情况并表达了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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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到半路，展芊纹开口说：“停一下车，等我几分钟。”
她自然是认出了这是回自己家的路。所以她想先买两件衣服，让许观桴待会儿上楼换了衣服再走。
许观桴向窗外看了一眼，解开安全带：“我自己去吧。”
再回来时，他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到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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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在展芊纹的要求下，两人分别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许观桴穿着新衣服走出浴室时，展芊纹刚倒好两杯热水。
客厅里的灯算不上十分明亮，坐在沙发上，展芊纹忽然想起昨天相似的场景。
她的情绪比刚才平稳了不少，喝了一口水便开始说：“我原本是高中的生物老师，有一天穿越到了自己看过的小说里。上一次穿越，我需要按照剧情追求霍择敛，系统会随时给我任务。这一次穿越是需要帮助霍择敛。”
许观桴刚才洗澡时就努力消化着她在车上说的话，他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不相信她，只是一切都太像梦中的雨雾，太像他在万般渴求中找不到一丝可能，于是为自己编造的不合理的谎话。
展芊纹看着他的神情，没看出他的想法，于是又说：“你看我讲生物的水平，在老师之中也……”
“我相信你。”他的嗓音低哑，截住了她后面的话。
他的目光从冒着热气的杯上移开，落在了坐在沙发一端，被灯光映得有些不真切的她身上。
展芊纹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话理解到了哪个份上，她总觉得这像讲一个知识点一样，讲第一遍的时候听的人会感觉陌生，多重复几遍就好了。
所以她一直想重复说几遍，她总怕他没有真的听明白。
他重新垂下眸：“对不起，许历说要转达的话，更像是出自于他自己而不是你。”
展芊纹都没来得及道歉，却是先听到了他的道歉。
她心里更是愧疚，犹豫片刻，问：“许历……说什么了？”
许观桴想起高考后的假期自己在下半夜两三点接到了几所高校的电话。
他如她所说坚持了下来，有了一个很好的结果。
若不是怕打扰她睡觉，他差点就要当即给她打电话。
他数着分秒等到第二天，欢欢喜喜地想要告诉她，还想着这样，她是不是就能消气，那日她说的话是不是就能揭过不提。
可他再无法联系上她，接踵而至的只有许历转达的话。
那时他并未觉得意外，那只是一个自我欺骗的终止点。
她从未在意过他的分数。
“他说我再怎么学习跟霍择敛比起来也是个废物。你不想再跟我有联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展芊纹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到许历说出这句话的时间节点。
这个世界的高三，对她来说没过去多久。她一闭眼就能想起那段疲惫的日子。她在自己的世界和小说世界里都经历过高三。
小说世界里还好一些，但对于本就存在于书中的人来说，高三的重量不会比她在原本的世界中感受过的少。
在早起晚睡的时间里，不充足的睡眠加重了心里的焦躁，身体和心理都是疲惫的。每一刻都像是离放弃最近的时候，笑与说话总是少了几分真正的轻松与活力。
就是绷着一根弦，坚持着。
不止对抗着疲倦，还有对于竞争、成绩以及未来的焦虑。
在那所大部分人都在努力的省重点里，拿第一并不是容易的事。保持住自己的名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许历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贬低许观桴。
她眼里烧着怒火：“你现在的一切都能证明他的话有多愚蠢。”
许观桴其实只说了个大概，没有把许历说的具有负面感情色彩的话复述出来。
“没关系，”许观桴安慰她，“他那么说是为了让我停止学业。”
片刻后，他轻声补了一句：“不是你说的就好。”
将他刺得血肉模糊的利刃终于被拔了出来，悬在了半空，没有再次落下。
他悄悄欣喜着接受对于过去那些场景不真实的、新的解读，忽视叫嚣的不安，抬眸看向她。他瞳底的希冀与珍视小心颤抖着。
展芊纹深呼吸了一下：“这么说有点像是在邀功，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证明我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真的希望你的成绩越来越好。
“我起初为了让自己留在这能有盼头，苦中作乐想着让你成绩变得更好，从中获得成就感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可后来，等我将许多闲暇时间都用来为你列教学计划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想法已经变成了我想在学习上帮助你。
“我给你讲题时从来不是想到什么讲什么，后来给你讲的做题技巧也不是忽然想到的。那些全都在我定好的计划里。”
她把她能讲出来的都讲给许观桴了。
包括简答题的一些技巧，她在自己所教的班级里都还没来得及讲得那么全面，毕竟一次性讲完不利于吸收。
而许观桴恰好坐在她旁边，两人接触时间多，许观桴学得还快，非常方便她时不时说一些内容。
她神色认真：“我当时不知道你是书里的哪一个角色，不知道你未来会遇到哪些事，所以没办法给你什么有用的提示。我只能在成绩上帮助你。能多考几分总是好的，那样在未来你会有更大的选择权。”
雨后清新的空气轻轻拂过城市林立的高楼，雨珠安静地凝在窗上。
许观桴的眸中经历了一场摇撼山岳的风浪。
他只在她一人口中听过支持的话语。他视此为信念，而后信念很快崩坼，他比她未出现时的自己更加谨慎，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然而她所做的，远超他的奢求。
展芊纹又张了张嘴，她下一句几乎要点明自己喜欢他这件事了。
可她很快发现，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与他原本认知相悖的事。
等他慢慢接受之后再表露心意或许更可信。
她拿出戒指：“凭我今天的话，这个是不是不需要了？”
许观桴沉默了几秒，看着她再度确认：“不是给霍择敛的？”
展芊纹笑了笑：“对啊，不是给他的。钱也不是我自己的，是系统给的。我只负责去商场挑了一个最不符合我审美的戒指。”
“那……”
展芊纹将戒指收起来：“刚才你拿走的那根钢笔可以送给你，戒指就不要了吧。”
“嗯。”
展芊纹卸下一整天的心事，放松了一些，背靠沙发而坐，许观桴却是难以放松，始终紧绷着。
纠结了几天的任务与想和他和好的心愿都在今天被完成，一放松下来她便起了困意。
展芊纹又喝了一口水，而后说：“我明天就辞职。”
“辞职之后你要去做生物老师吗？”他问。
“对，”展芊纹说，“系统答应过，我完成任务后，我自己的学历会被带过来。可能会跟原主的学历用某种方式整合一下吧。”
不过她仅会用属于自己的部分。
那日在餐厅她说有一份很想要的工作时，他曾想起过她高中时说自己想当生物老师。他只是不敢真的猜测她多年后仍旧这样想。
许观桴心里的漂浮不定终于散去了一些：“想好去哪所学校了吗？”
“我打算先了解一下招聘信息。等我决定好了马上告诉你。”
“嗯。”
被夜风吹来的那片温软静谧的夜色融进了灯光里。
许观桴见她有了困意，便轻声说：“我先回去了。有任何需要帮助的事都可以找我。”
他僵了一下，因为未曾斟酌就说出的话。
他并不想说出后一句。曾经他根本不必刻意说，他们两人都是那样做的。所以仅那一句就显得此刻，他们变得生疏了。
他心下倏地升起仓皇，然而下一刻，这仓皇便化为了对这几日冷漠的，以及过去多年心有怨念的自己的恨意。
听到他要走，展芊纹下意识打开手机看时间：“现在有点晚了，这里刚好有两间卧室，你要是不方便回去的话，可以先在这住一宿。”
她的语气如之前那般随意自然，全然不同于他刚才那句话的距离感。
“芊纹。”他轻微失神间，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展芊纹以为他同意了，起身道：“走吧，我带你过去。”
他坐在沙发上，抬头望向她。
她困意散去了不少，拿过他手中的水杯，玩笑道：“下次请你喝茶。”
说着把水杯放回厨房，又转头看他，示意他去客房看看。
她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之心，仍像过去一般把他当成自己人，不同他客气，一直亲近他，对他好。
许观桴惶恐着不敢有所动作，怕大雨后的全部静谧皆会被轻易打碎。
怕眼前的一切，比梦中的雨雾更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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