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杰森，你愿意吗？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个月。期间我和杰森见了两次，一次是为了交接轮胎，一次是在书店偶然撞见。
那是个阴云密布的上午，辛西娅变成了一条不起眼的黑绳挂在他脖子上，杰森看起来跟她相处得很不错。我对他打了个招呼，递过去一个刚买的抹茶味甜甜圈。
可能是因为有辛西娅，杰森对我的态度比初次见面好很多，有时候还带着一些不寻常的熟悉。辛西娅在有关我的事情上总是话很多，我怀疑她已经把那些能说的事情全都一股脑说了。
对此我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东西是我送的，话是我说的，人是我想要养的，就当是让杰森提前熟悉一下未来的家庭吧。我苦中作乐地想。
“雨很大，你有带伞吗？”我指了指外面，问他。
哥谭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我刚刚迈入这间书店不到十分钟，外面就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来。这座城市吝啬晴天，有时候我觉得她说不定能和乞拉朋齐一较上下。
“我带了的，毕竟是哥谭嘛，克莉丝汀你以后也会习惯的。“他吃完甜甜圈之后指了指店门口篮子，最上面放着一把纯蓝色的折叠伞。
“那么，我有这个荣幸请你陪我一起吗？”我玩笑似的问。
“当然，女士。请跟我来。”他点点头，配合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我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家书店开在东下城的边缘，就消费程度来说算是不上不下，属于富人不屑一顾穷人望而远之的水平。
店主本人是金盆洗手的某□□头目，早年积威甚重，得以晚年在这里安安稳稳开店。他有收藏初版书的爱好，对文学也很有见地，因此店里的书都很值得一看。
我不奇怪杰森知道这里，从那天发现他文学少年的那一面之后，我就有意在搜集哥谭这方面的信息。至于购买书籍的金钱，应该是用蝙蝠车轮胎换来的吧，那个轮胎还蛮值钱的，保守估计至少能维持杰森一个月的生活。
书店外大雨倾盆，杰森熟门熟路地领着我去了不对外开放的二楼。头发花白的店主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杰森冲他挥了挥手，又指了指我，他没有睁开眼睛，却仿佛看见了似的点点头，然后继续在毛毯与轮椅里安眠。
二楼放着的都是店主本人不对外公开的收藏，许多已经不再印刷的老书按照字母顺序整齐排列在橡木书架上。我在这里转了几圈，发现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封皮上没有印迹，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然而我却从上面察觉到了某些奇怪的气息。
我走近了一些，眯起眼仔细地打量它，越发肯定它绝对不同寻常。这上面起码覆盖了十五个小型瞬发防护咒语，三个中型自律型攻击符文和一个大型封禁咒文，在我的印象里，这样的高规格封存手段只会出现在禁书上，一般由中心图书馆封印和保管。
禁书是灾难的代名词，每一本都能造成对世界根源的破坏。我拿不准这是哪一本，正准备试探着解开封印，世界意识又冒出来了。
它这次听起来不像之前一样游刃有余，我清晰从中体会到了惊恐、愤怒和焦虑等混合在一起的情绪。
世界意识：你能把这本书带走吗
我：没好处，不干。
我又不是什么立志维护世界和平的女巫，我的名号是“时间与终末“，混乱和破坏才是我的天性。我不毁灭世界都算好的了，指望我去保护世界，三十年前就不会有人对我讲这样的笑话了。
这本禁书估计真的规格很高，我感觉世界意识急得要哭出来了，它纠结再三最后戳了戳我，示意如果我愿意帮这个忙，它可以让我把杰森从罗宾的世界线上带走，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我：真的？
世界意识：真的，可以签订本源契约。
意识海里一卷用火焰写就文字的羊皮纸落下来，条例由我拟定，世界意识看过之后飞速按了个印，我慢吞吞地在上面写下真名：kristen
契约成立，羊皮纸分成两份飞向我和虚空。我从意识海中抽离出来就看到杰森站在我身边，正犹豫要不要喊我。
刚才出神的时间有点长，他可能以为我有什么事。看到我低头看过去，他明显松了口气。
“k，”他有点抱怨地说，“你刚才有点吓人。”
他叫了我k？我愣住了，没想到他对我的接受程度比我想的更高。
“呃，不可以吗？”他喊出那个称呼之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之间有点忐忑。
“不，当然可以，我很高兴你愿意这样叫我。”我眨眨眼，“作为交换，我可以叫你伯德吗？“
“bird？”他有些疑惑看着我，不过还是答应了。
好乖啊……
乖乖鸟归乖乖鸟，为了能更好的拐，不是，带小孩，正事还是要做的。
我先下楼询问了一下店主是否愿意出售那本书，并表示可以给出一个很高的价格。店主回想了一下同意了，我爽快地付了账，带着书下来了。
当时杰森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不知悔改的败家子，震惊掺杂着好奇，好奇中带着疑问，疑问中带着渴望。我咳了咳，朝他挥了挥书，告诉他这与魔法相关之后，他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买完书之后我陪着杰森在店里待到了下午五点店家打烊的时候，他最后挑了几本精装书结账，我们在岔路口互相告别。
临走前我们约定了下次交接轮胎的时间。最后，我对他说：“bye,littlebird。”
他对我笑了笑：“bye，k。”
结果我们谁也没想到下次见面远比我们约好的时间要早，也没想到再见面的场面会那么非常规。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我们在犯罪巷再次相遇了。更准确地说，不是相遇，而是我单方面的救场。
杰森买回去的那堆书给他带来了大麻烦，他当时虽然有小心翼翼做过伪装，但不知怎么回事还是被几个混混发现了。他们凭借那堆书断定杰森最近手头宽裕，并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摸了进去，准备埋伏他。
万幸的是，在进入紧急状态之后，辛西娅出于保护持有者的本能向我发送了定位和简短事件概括，我得以及时赶到，从这场暴力冲突中救下杰森。
我到达现场的时候杰森正拿着钢棍跟他们对峙，他在发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从屋里跑了出来，那群混混跟在他身后被他借助地形拖延了不少时间，然而大人和小孩的身体素质到底有本质上的区别，尽管再三逃脱最终还是被逼进了包围圈。
辛西娅一直在给他加油打气，灵魂上的初步链接让他们的交流在意识中进行，除了我没有别人发现。杰森凶狠地看着他们，某种本能被愤怒激起来，他率先冲了上去，在我来之前已经凭借瘦小灵活的身体打废了三个人的膝盖。
然而鲜血激怒了那群人，他们不退反进，一个人用两只手拽住杰森，另一个人举起夺来的钢棍狠狠挥下。
我冲了过去，女巫非人的身体让我拥有超乎寻常的速度，一瞬之间钢棍被我夺走扔出去，把一个人钉在了地上。钢铁穿透了他的腹部，血液顺着钢棍流下来，我神情冰冷，把钢棍抽出来拎着走过去，结果最后的那个人还没等我动手就开始求饶。
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敢欺软怕硬，那么就要承担自己总有一天会踢到铁板的代价。
我还是对人类的脆弱没有正确的认知，我总是忘记他们会因为很不起眼的理由死亡，如果我今天没有及时赶来，杰森真的能从中成功逃脱吗？如果辛西娅没有向我求救，如果我没看到，那么这世上死去的人是否又会多出一个？
那后果太沉重了，我背负的性命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因此多承受一份愧疚。
我把钢棍还给杰森，打了个响指，黑色的纹路爬上他的手臂，片刻后，他双手的血肉轰然炸开。
怒火下头之后我才逐渐反应过来我刚才的行为对人类来说有多么过火。我尴尬地转过去看他，想要安慰他又担心他会推开我。
结果杰森反而看懂了我的犹豫，他把钢棍丢到地上扑过来抱住我，开始跟我大声抱怨他刚才有多害怕。
我抱住他转了一圈，把粘在他身上的灰尘拍了下来。他说了十几分钟，到最后带了哭腔，那份强撑着的勇气终于退去，紧接着的是后怕。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在记忆里搜刮许久之后，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哄他。
杰森缓过劲来之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拍了拍我的手，我没放开，把他抱的更高了一点，跟我对视。他察觉到了什么，安静地望着我，等待着什么。
而那句话已经在我的心里酝酿很久了，我原本想等到他跟我更熟悉一些之后再说，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不知道如果今天就这样放他走我还能不能再看见他。
辛西娅不是万能的，杰森本身并没有魔力，自卫系统无法启动，最多只能向我报个警。而在建立起联系之前我没办法给他刻下保护型的魔法，如果不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我也无法保护他。
无论如何，我今天必须带他走。
我深吸一口气，用最耐心的语气问他：“杰森，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你走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一下，说：“意思就是，我想收养你。虽然我看起来可能在人类里算年轻，但是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说的那样，我是一个活了很多年的女巫。就年龄上来说，我们的收养关系是可以成立的。我之前买了很多书在家里，你随时可以看，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再去买。我的财产很富裕，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旅行，你愿意住在哪里都可以，或者我们哪都不去，就在哥谭待着，我保证一定会保护好你。你…”我有点忐忑，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愿意成为我的孩子吗？”
杰森看着我，我回望他，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又拍了拍我，我轻轻把他放下去，他轻巧地落在我面前，仰起头看我。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想要收养我？”
他的感觉真的很敏锐，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其实很难说出口。一开始就是好奇和兴趣而已，而在人类眼中这两种动力并不长久，但是我隐约意识到我必须说真话，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一开始是因为好奇，你知道的，我活了很多年了，但是从来没有跟人类幼崽相处过。而且你的眼睛很漂亮，呃，还有，”我绞尽脑汁试图给自己加分，想了很久，低声说，“我很担心你。我刚刚发现，我有点害怕失去你了。”
“嗯？”他歪了歪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最艰难的话说出来之后，接下来就很好办了。
“我失去过很多人了。杰森，你知道吗，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女巫了，我的母亲、朋友，还有别的有关联的人都已经离开我了。她们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所以我才能活下去。我在北欧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那里是离我故乡最遥远的地方。”我声音低低的，不知不觉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和剖白中，”后来我试图跟人建立联系，试图让自己走出去，到最后根据硬币选定的结果来到了哥谭，然后我在那天晚上遇到了你。“
“我知道，好奇这种说辞显得很不靠谱，因为它是一种被满足了就会消失的东西。但是那是一开始，杰森，时间会带来变化，我在之后的相遇里，不再把这个一时兴起的念头视为玩笑。”
“向你承诺，我愿意陪伴你，愿意把你视为我的孩子看待。”
淡金色的光芒在我的手背亮起，流转出一个式样复杂的图案，这是女巫与眷属建立关系的第一步，我向他伸出手，神情郑重，“杰森，你愿意成为我的孩子吗？”
哥谭的夜风掠过我身边，呼啸间带来我与杰森初遇时同样的气息。他推着轮胎走到我面前，被我吓了一跳，那时我没有料到我会被这个人类幼崽吸引，想要他陪伴在身边。
而现在我等待着他的回答，如同飞鱼等待着海洋。
四周寂静，连辛西娅也沉默了。
我们都明白，这是必须出自他自身意愿才能做出的选择，没有任何人能去干扰他。
我总觉得时间过了很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握住了我的手。淡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手背上也亮起来，闪烁片刻之后陷入沉寂，只留下一个浅淡的白色痕迹。
“我不会叫你妈妈的。”他说。
我握紧他的手，笑起来，“没关系，你还可以继续叫我k。”
“好吧，k，我们接下来去哪？”
“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带走的东西的话，我们就去你家。如果没有的话，就去我们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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