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带他去吃东西
一品居是穗城有名的连锁茶楼。池越扶着薛惟踏进去的时候,里头几乎已经座无虚席。薛惟扫了四周围一眼,大多都是一些退休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调侃天调侃地,真是好不热闹。
他们选了靠里的位置坐,服务生拿着菜单用粤语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池越没看菜单,他直接开口报菜名,显然是一品居的常客:“两份虾皇饺,一份湿炒牛河,一份金银蛋上汤娃娃菜,一份瘦肉粥。外加两份珍珠奶盖厚多士。谢谢。”
服务生快速记下,没多久就端来了两套干净的餐具、一个装满茶水的不锈钢壶、用来装过滤水的塑料碗。
池越顺手接过,说:“多谢。”
薛惟看他熟练地把两套餐具上包着的塑料膜给撕掉后丢在塑料碗上,随后提起那壶茶水将餐具逐一地烫过一遍。
四周其实非常嘈杂,茶楼这种地方,是最有人烟气的——等菜的情侣亲密地依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着;酒足饭饱后的大爷拿起儿子给他买来的平板和几个炒股的老友讨论着最近新入股的那支股票的趋势;几个才奔五的女人围在一起探讨下一次要去哪个地方旅游……
薛惟被这些生机包围着,不觉吵闹,只觉得有趣。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大概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出门的原因。
真是自闭久了,看什么都有趣。
薛惟安静得像只等待主人的小猫,一直没开口说话,只一个劲地盯着池越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池越感受到薛惟不加掩饰的目光,有些不太自在。想了想,他说:“你应该没吃过一品居的饭菜吧,本来他们家有更好吃的,但医生说你要忌口,所以我就擅自做主给你叫了一份瘦肉粥。对了,那个娃娃上汤你应该可以吃,是我个人很喜欢吃的一道菜,你等会可以尝一尝。还有甜品,你吃点甜品,心情应该会好一点。”
池越说着把洗好的一套餐具往薛惟面前挪过去。薛惟垂下视线,看见了池越那粉红色的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
还挺讲卫生。
“为什么?”薛惟问。
池越:“什么为什么?你是问吃了甜品为什么心情能够好一点是吗?”他笑了笑,“因为甜品能够分泌多巴胺,让人产生愉快的感觉。”
薛惟说:“我是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心情不好,需要用甜品来慰问心灵。”
池越没遮掩,他坦白地说:“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吧?你就是很不开心。虽然能看出沈老师的出现让你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但刚才在车里的时候沈老师问你要了好几次联系方式,你都避开不说。这是为什么呢?难不成你不想见沈蕊?”
池越思忖片刻,“还是说,你怕被沈蕊知道你的现状?”
薛惟的眉皱成川字型,说:“首先我开不开心不关你的事情。再者,你为什么总想着要越界呢?”
池越深深地看了薛惟一眼,虽然薛惟现在鼻青脸肿,但他其实长得很漂亮,生了一双与沈老师几乎无异的杏眼。只不过沈老师的眼角是微微向下的,而他的眼角却是放肆地向上挑着的,带着些许不甘的意味。往下看,他的鼻梁虽然挺拔,但不是那种孤峰峻起的模式。和着底下那厚度适宜的漂亮嘴唇,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而他的皮肤也很白,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透着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光辉。
池越找了他很多年,曾幻想过这位救命恩人该有的模样,或仪表堂堂或风度翩翩,又或者意气风发——
一个正义的,遇见危害社会之事时,会毫不犹豫地,不顾危险出手相救的人,总归是要过得很好,才对得起好人有好报这句话。
但池越从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
那一双漂亮嚣张的杏眼里蒙着好几层驱散不开的灰雾,巴掌小的一张脸上透出因清醒而感到痛苦的神情,浑身上下写满了十分的颓丧感。
薛惟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应该是阳光的,开怀大笑的,对人生拥有积极向上的态度。
“因为你救过我。”池越直视薛惟,不厌其烦地再次强调道。
薛惟挑了下眉,大概是因为池越给他的感觉很独特,见池越一脸认真,他终于来了兴趣:“哦,那你展开说说,我是怎么救的你?”
说到这点,池越的眼眸开始闪烁,显然在回忆那段让他差点陷于沼泽的往事:“当时我才八岁,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你有多大,但你比我高。那两个人贩子一个是四十来岁的女人,一个则是六十多岁的男人。他们一人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我,我被他们带上了一辆公交车。那时我在马路上求救不成,就在公交车上喊,司机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就用自己是我的亲人这个谎言搪塞了过去。”
八岁的池越很绝望,公交车在站牌跟前停下的时候,那两个人贩子架着他下了站,他觉得恐惧,无助。再一次错失向外求救的机会,他知道等待他的路将是一条沼泽路,可他却只能被迫地走过去。
而正当这时,突然有一颗小石头砸到了他的背。他没来由地从心底里相信,是有人来救他了。于是他用余光偷偷地往后瞥了一眼——
一道模糊的,瘦弱的身影正悄悄地跟在人贩子身后。
那是个看上去比他大好几岁的小孩。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池越不要出声。
“我记得你滑着滑板撞了一下人贩子就走了。当时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直到后来我去问了蒋叔——蒋叔当时和我也是不相识的关系,我们完全是陌生人,他救我也是因为他的一段往事。说偏了。蒋叔后来想起自己早在公交车上见过你,因为当时他也在那辆车上。他觉得那两个人跟司机的对话很牵强,于是也跟着下了车想看看情况。没想到这两个人贩子的腿脚非常利索,警惕心又强,他拐了个弯就跟丢了。”
这时服务员端了一道上汤娃娃菜上桌,池越往薛惟的碗里舀了两勺汤,继续说道:“后来我一觉醒来,以为是蒋叔一个人救的我。直到警察过来做笔录,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少年——也就是你。我才知道我能逃出人贩子的手掌心,不单单是因为蒋叔,还因为你。蒋叔说当时你吹着口哨故意往其中一个人贩子身上撞的时候,把微型追踪器放在人贩子那连着衣颈的帽子上。”
池越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一眼薛惟。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像是要洞穿什么。薛惟不自在地低下头,咬了一口娃娃菜。香甜的菜汁裹着皮蛋特有的味道侵袭着味蕾,怪好吃的。他咀嚼了两下娃娃菜,点了点头,应道:“嗯。”
池越见汤汁溅到薛惟嘴角,便抽了张纸巾给他。
薛惟擦了擦嘴,继续低头喝汤。
池越禁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没说完呢。看来是这道菜你也很喜欢吃。那下次我们过来可以再点点。”见薛惟一个劲埋头吃,没再接话茬,他又说:“哥哥,你怎么不问问我,蒋叔后来是怎么和你打配合救的我?”
薛惟咽下皮蛋,配合地问道:“然后呢?怎么救?”
“听蒋叔的意思,是那时他听见你打电话报警,他本想拉住你问我的去向——他认为一个小孩很可能耽误事。可是你很警惕,见蒋叔靠近你就撒丫子跑了。但蒋叔本身就是个退伍军人,他两三步就追上了你,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要报警,是不是因为看到可疑的人贩子。”
“说到这段,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印象。”
“没有。”薛惟淡淡道。
池越见薛惟一碗汤见了底,又替他舀了几勺,“听蒋叔的意思,是你当时怀疑他是人贩子的同伙。时间紧迫,无论蒋叔怎么再三地跟你保证,你都不肯交代地点。他只好转换思路,提议自己去附近找人过来帮忙,让你把联系电话留给他做后路。因为他当时阻止不了你跟踪人贩子,他特别担心你反被人贩子给抓了。”
“大概是蒋叔的坚持和着急消除了你对他的疑心,你虽然没给他电话,却给他留下了线索。而你自己则继续顺着追踪点跟踪过去。总之,是你画了好几张图给蒋叔提供线索,他和警察才成功地将我营救了出来。”池越说着点了点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我手机存的这张,就是当时你留下的最后一张纸。”
薛惟喝了两口汤,听池越继续说道:“其他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我当时已经被人贩子给敲晕了过去。后来我向警察打听你的消息,被告知他们也不知道。你救了我一命,却不求回报,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我再也没见过你。后来蒋叔想起他追上你的时候扯了下你的衣服,看见了你的后背有个粉红色胎记。”
那样的胎记实在是太过特别,蒋羽从没见过,只看了一眼,就记了下来。
“那是这世间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标记,你不知道,当时我知道这点之后有多开心。虽然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很难,可是我坚信命运转动的齿轮,会将你带到我面前。”
池越笑了笑,“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是如此准确。”
薛惟哦的一声,“所以你根本没亲眼看见过那胎记。”
池越:“是。但我确定是你,因为极少有人拥有粉红色的胎记,又恰好长在背上,而且是并排的。”
池越说完,看薛惟已经吃完一碗汤,便又给他盛了一碗刚端上桌的瘦肉粥。见他这样替自己忙活,薛惟便从他手里接过勺子,说:“我自己来。你吃你的虾饺。”
池越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块虾皇饺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片刻后池越问:“哥哥觉得这家店怎么样?”
“还行。”
“等你伤好了,我们可以经常来吃,我知道哪些菜好吃,到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过来尝一尝。”
池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雪亮,透着由衷的欢喜,薛惟莫名觉得他很可爱,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怪异,池越好歹也是个二十几岁的人了,他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好。”
池越乘胜追击,把手机递过去:“那我们加一下微信吧。”
薛惟避而不谈,只说:“你告诉我,沈蕊是做什么工作的?那个小女孩……她眼睛看不见,沈蕊难道是……”
池越:“不是。其实沈老师的本职工作是私人心理医生,她又恰好精通盲文,所以丁宇济他爸请她给阿星辅导功课。”
“这样。”
“好了,解答完毕,我们赶紧把微信加了吧。”池越把话题转了回来。
薛惟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我没有微信。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加你微信?”
池越才不跟他绕弯子,他直截了当地说:“那你怎么还我钱?去医院的费用可都是我掏的。你不会以为是沈老师掏的吧,她出来只是为了带阿星走几步路,可没想到会碰上你,自然不可能带着手机。”
薛惟想起之前自己跟池越说过没钱,不会还钱。他把叉子往面前那盘还剩几只虾皇饺的蒸笼放过去,反驳道:“我丑话早就说在前头,你不会忘了吧。”
“没忘啊。但是我反悔了,我不同意,你必须还我钱,这是你欠我的。”
薛惟:“……”
先前是我要去的医院吗?
分明就是你强迫的!
“让我想想,输入你的手机号可以搜出你的微信号吗?”池越说着立刻解锁,在微信界面上输入薛惟的电话号码。
“叮——”的一声,薛惟的手机来了消息。池越挑了下眉,咦了一声,说:“这不是有吗?哥哥,通过一下好友吧。你不是还要回萝堂吗?要是房子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在微信上找我。”
“萝堂那片地的房子也就那么一回事,又不是大别墅,我能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房顶还能多出个窟窿来?而且我手机卡顿,加不了你这尊大佛。”薛惟道。
理由可真拙劣,卡顿就加不了好友了吗?
池越一把抓过薛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在薛惟那一声你干什么中,绕到薛惟身边,霸道地抓住薛惟的右手,用拇指解了锁。
开屏出来就是微信。池越手里的动作飞快,他点了两下屏幕,竟然不消多久就通过了好友验证。
他把手机还给薛惟,暂时将先前看到薛惟打字卡顿的那一幕画面给甩到脑后,违心地说:“你看,其实也不卡啊。”
薛惟:“……”
他想砸了这部酷派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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