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两人跃上衙门的高墙，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猫着腰专捡没人的地方走。没走一会儿，便到了停尸房的门口。
停尸房位置很偏，大冬天的晚上天气又格外寒冷，所以更显得阴森，就连巡逻的衙役也不爱往这个方向走。这倒是便宜了苏醇和水生，一路畅通无阻就到了。
门口值房里有一个老仵作，正坐在火炉边喝酒。苏醇朝水生使了个眼色，问他是直接上去把那老仵作直接拍晕还是把他骗走。水生却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在自己腰间的锦囊里摸来摸去。
过了一会儿，水生从锦囊里摸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黄色蜡丸，示意苏醇掩住口鼻。然后他手上稍稍用力，便把那枚蜡丸捏破了。
水生赶紧把那蜡丸扔进了屋里，只见一缕淡黄色的青烟从破损处飘了出来，顷刻间里面的老仵作就“砰咚”一声倒在了地上，水生这才推开了门。
“吱呀……”沉重的木门在黑夜里发出萧索的声音，门徐徐朝里打开了。
“迷药？”苏醇一边问水生，一边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老仵作。那人面色红润，睡得香甜，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是滴！是俺师祖给俺滴！他说要是打架打不过，就用这个好逃命！”水生得意洋洋地说，就好像逃命是件很光荣的事情一样。
“你师祖果然厉害！”苏醇哼笑道，然后她伸手对水生说：“给我也来几颗呗！打不过我也好逃命。”
水生像护宝一样地护住那锦囊，对苏醇说：“俺总共都没几颗哩！”
“那就来俩！”苏醇说着作势又要摸他。水生赶紧掏出两颗黄色小药丸儿递到苏醇手里。
两人说着话进了停尸房，昏暗的房间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好几排尸体。水生往里头一看，不由得打了个冷噤。苏醇大概数了数，至少有二十多具尸体。
“俺的亲娘哎……”水生的声音有些黯哑，也不知是不是给吓的。他毕竟是稚气未脱的少年，虽然行走江湖，但这么多尸体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低声自言自语地说：“怎这么多？”
“估计有些是无名尸。”苏醇轻声说，“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外头那些风餐露宿的流浪汉、沿街乞讨的灾民，在这种天气很容易出事。有句话说，三九四九，冻死老狗，就是这个道理。”
她之前在赛州，遭遇戴国军队骚扰时，经常会看到横死街头的流民。那些饥寒交迫的流民，前一刻还好好地在街上走着，后一刻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最惨烈的一年，从赛州到邻近几个州府的路上，随处可见这样的尸体，几个州府城门前的空地上，全都围满了逃难而来的百姓，每天都有无数的尸体被官府用板车拉走，运到附近挖坑填埋。坑边还聚集着因为又饿又冻红了眼的百姓，尸体刚卸下车，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剥去了尸体身上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然后将尸体身上的财物搜刮干净。
那些光溜溜的尸体，也不管是男是女，全部抛入坑中叠成一摞一摞，撒上石灰药草防止疫病滋生，然后就草草掩埋，连起码的尊严都没有。
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已经麻木了。所以看到这些尸体，苏醇倒没有多觉得害怕。倒是在见到赛州数以万计的百姓那样的惨状之后，再来看建州城的繁华和奢靡，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咱们得一个一个翻这些尸体吗？”水生轻声问苏醇道。
“嗯，得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留什么线索。”苏醇一边说着，一边掀开盖尸布看那些尸体的面容。掌柜的和伙计她大概都记得，应该不会弄错。
她掀开一块盖尸布，映入眼帘的就是当铺掌柜的几乎身首异处的尸体。刀伤在正面，刀口整齐，颈骨被切得一刀两断，双眼圆睁，脸上表情惊恐。
“看样子他是在清醒的时候被人杀掉的。”苏醇对水生说。水生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尸体脖子上齐整整的刀口，声音不觉间已有些发抖：“俺看……也像是这样的……不过这能说明什么咧？”
苏醇挑了挑眉，对水生说：“再看看其他几具尸体是不是也睁着眼睛的。”
“俺……俺才不干咧！你先跟俺说，去看那些人是不是睁眼睛有什么用？”水生的脸色有些难看，喉头不停地滚动，怕是被这些尸体给弄得要吐了。苏醇忍不住刺他一句：“瞧你这德行，刚刚还跟我说你要自己进来，结果你倒是个胆小鬼！”
“俺才不是咧！”水生狡辩道，“俺师祖说咧，做事情要有目的性，白费苦工的事情俺才不要做！”
“俺才不要做……”苏醇学着水生的语气，夸张地扭了扭身子，然后朝水生做了个鬼脸。她懒得跟水生狡辩，自己去看那些尸体。结果旁边不远处有一具已经腐烂了的，掀开盖尸布就看到了浮肿胖大的头部，皮肤是一种奇异的白色，有液体从皮肤慢慢渗出来。
“呕！”水生再也忍不住了，别过头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他身上穿着绿油油的衣衫，看起来就像是缩在地上的大乌龟。
苏醇皱着眉看了看那具尸体眼睛里钻出来的蛆虫，低声道：“怪不得这屋子里味道这么难闻！”
这具尸体高度腐烂，肯定不是昨夜凶杀案的被害者。苏醇胆子倒是大，还把“他”给盖好了，才又去看其他的尸体。
翻翻找找了一阵，才看完了所有尸体。果不其然，其他几具伙计的尸体也都跟掌柜的一样，刀伤在正前方，刀口锐利整齐，颈骨齐断，双眼圆睁。
“看样子凶手是个高手。”苏醇对水生说，“你想一下，这些人眼睛全都睁开的，这说明他们死之前全都是清醒的。如果一个人死之前是清醒的，见到有人要杀他们，他们会作何反应？”
“要么跑，要么打。”水生说。
“对。他们全都是壮年，又有这么多人在，若是换成你我，也都会拼死一搏。但他们身上的刀口全都在前颈，这说明他们是正面被杀。”苏醇说道。
她想了一下，又继续说：“试想一下，如果一个普通人，眼看着打不过对方，那肯定会想办法逃跑保命，甚至呼救。可今早在案发现场，我们却听周围商铺的人说，没有听到打斗和呼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是个高手，将这些人全部一招毙命。”
“高手？”水生皱了皱眉，走到尸体面前又仔细看了一下。水生最喜欢高手，所以对这方面非常敏感，看完之后水生喃喃道：“用刀的手法每个人都是不一样滴。特别是真正的高手，下刀的角度、力度，都和别人不一样。有些比较有个性滴，还会有自己独特的手法咧！”
“那你看看，这刀法你认不认得出来？”苏醇赶紧把位子让给了水生，让他仔细查看尸体的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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