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痛和殇
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只要他轻轻的扣动扳机，就能很轻松的取了我的性命。也许就像他说的，他牵挂的，想要的，想被牵挂的，只有我。
可惜，我学不会对他好，就连曾经对他投以善意，都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没有之一。
请神容易送神难，况且还不知道请来的是神是魔。
我只能拼一把了。
我走向他，将他手里的枪口指在自己的额头上，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我反而察觉不到任何害怕了。
“康一靖，你若是真的那么恨我，就开枪吧，我什么都能学会，唯独学不会对你好。”我说的万分真诚，他眼神带着寒光，口在板机上的手指动了动，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小禾，你和我在一起不好么？我什么都不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康一靖拧着眉头问我，我摇摇头依旧认真的对他说：“不好。”
我无法选择一个不爱我我也不爱的人，何况我的心早就心有所属。
“哪怕是留在我身边都不行么？我不奢求你真心喜欢我，只要留在我身边，你可以喜欢东昭凌，只要你不要抛弃我。”
我知道，他还在试图劝说我，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不好。”
他很绝望的点点头，眼神里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又一次升了起来，他扬起枪托对着我就砸了过来，我没有躲闪，坚硬的枪托砸破了我的额头，鲜血一瞬间流下来，染红了我的视线。
“那我就要让你后悔，我要让你也知道没有人爱没有人陪着的感觉是什么！”康一靖说着就要出门，我拉住他的衣袖，他很用力的想挣脱，我挡在了门上。
“说过的，是你和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别人。”
“我他嘛的不想和你纠缠了，最后问你一次，陪着我还是我去杀光你身边的所有人！”
“康一靖！你杀了我吧！”
“陪着我，还是我杀了你身边的人！”他又问了一次。
我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我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望向他的时候，做出了决定。
我还是较不过这个男人，我不能让他伤害东昭凌和孩子们，一定不能。
“我留下。”我软了声音，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他突然就松懈下来，对我伸出了手，而在他对我伸手的瞬间，我捏住他的手腕，抢了他另一只手里的枪，将枪口对准他的肚子就是一枪。
子弹穿透身体时候有一声闷响，康一靖身子猛烈一震，接着就疼的抽动起来，他靠在了我身上，手枪也掉在了地上。
这一枪我是想朝着他心口开的，可惜他手腕的角度不够。
他要倒下去还是紧紧的捏着我的手腕，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好……好啊。”
他呼吸都疼的浑身在抽，我想推开他，他却抓着我说什么都不肯松手，近乎疯狂的看着我说：“这算不算是报应？小禾，我这算不算是报应？”
我不知道他所指何意，只想尽快离开，否则我就走不了了。
我一定要先去确认东昭凌和孩子们的安全。
“你走吧，你见不到东昭凌了，不过……你打了我一枪，我可能也活不了了，小禾，你算是为他报仇了。”
我震惊的看着康一靖，他一松手直接倒在了地上，腹部的伤口冒出的血已经将衣服泡透了。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你对东昭凌做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我抓着他的肩膀猛摇，康一靖嘴里也开始冒血，面色苍白的看着我说：“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哈哈哈……”
我推开他，夺门而出，东昭凌果然不在大厅里，而宾馆的门口此时非常混乱，救护车也刚刚好开了过来，我挤开所有的人扑过去，我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
可我看到满脸是血被抬上救护车的东昭凌，听到周围人不停的发出的感叹声，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完全崩塌了。
他在酒店门口出了车祸，很可能……就不在了。
我上了救护车，医生在忙碌的做着抢救，我被挤在最角落的位置，茫然的看着他，他胸口的衣服被敞开，头上出血的位置被护士压着，医生在努力的帮他做着心肺复苏。
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我只能看到他平躺在那里，那个昨天晚上还将我抱在怀里，早上却为了保护我自己来面对危险的男人……
就这样昏迷着无知无觉的躺在了那里。
我指头抠着车上任何可以抠的地方，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支持和力量，我一直都没有停止看着东昭凌，他全无意识，连呼吸都快感觉不到了。
救护车奔向医院的路程太长了，长到就算是司机不停的闯着红灯，周围的车辆都在让道，我还是觉得东昭凌的生命再一点点的流逝。
车子终于停下，后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已经有更多的医护者来接应，我不知道是如何从车上跌下来的，东昭凌已经被推着快要消失于我的视线。
我放开双腿奔跑着，他不可以，不可以从我眼前消失，若是他消失了，我今生今世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急救室的医护人员不让我进去，我就像是全无意识的机器人一样死死的看着东昭凌躺的床，机械的重复着，让我进去，我就进去看着，让我进去。
护士可能也看不下去我这个样子，终还是松开了我。
我没有去床边，我不能打扰他被抢救，在忙碌的急救室中，我就像是一只摆设样的立在原地，有人从我身边绕行，有医生大声的吩咐着什么，我听的见，不明白，我看得见，就忘了。
我只能看到东昭凌，只能听到他呼吸机发出的声音，只是紧紧的盯着他的心电图，只要它还在跳动着，我就知道他还在。
他只是和我开个玩笑，只是睡着了。
他会醒过来，无论如何，他都会醒过来，坐在床上对我温和的笑着说一声，小禾，对不起我吓坏你了。
眼泪浸湿了衣衫，我不知道，腿脚站的没了知觉，我不知道。
医生来了一波又一波，有摇头的，有不放弃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还在，他也一定知道我在，他不会走，有我站在这里，他不能走。
我从不信神也不信佛，可我求着各路神明，让他们保护这个男人，不要离开。若是真的有灵魂，我也在默默的对它乞求，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自己的身躯，一定要回去……
心电图开始不稳定了，时有时无，我的指甲抠破了手心，可我察觉不到疼，我想哭可我不敢哭，我怕打扰了医生……
不知道多久，急救室的另外几张床上的人换了又换，东昭凌依旧躺在那里，胸口因为被电击抢救留下了深红色的印子。
医生终于从他身边离开，我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心电图稳定了，他活下来了。
医生走到我身边，将我拉起来，让我跟着他出门，我亦步亦趋，腿彷佛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回头看着护士继续做后续的处理工作，他身边的仪器也都发出不同波段的声音，我是有多不想出门啊……
“病人情况很危急，肋骨断裂，CPR的时候肯定加剧了受伤，目前能确认颅内有出血，身体多部位骨折，好在是他身体素质够好，才活了下来。”
我麻木的听着医生的话，我想问他，东昭凌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活下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好好的护着，就一定不会出问题了？
医生又开了口：“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需要接受各种各样的手术，这些手术不可能同时进行，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了，目前我最担心的还是颅内出血，这是最危险的情况，所以我们需要尽快进行开颅手术，一会儿我来找你签字，我现在要去找院长，联系另外几家医院的院长一起来会诊。”
我点点头，医生叹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开了。
我站在门边，望着东昭凌的位置，他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连眼皮都没有任何的波动，好像陷入了最深的睡眠，不管是谁都叫不醒。
东昭凌的手术一小时后进行，我还见到了刑樾阳的姑妈，她带来了很多脑科专家，她看到东昭凌的样子，表情都凝重的让我觉得害怕。
手术室外只有我一个人，我甚至不知道能告诉谁，手术进行三小时的时候谷强来到了医院，他跑到我面前，想开口问什么，最终选择了沉默。
我茫然的看着手术中三个字的灯，谷强靠在我身边的墙上，也静成了画。
“我是从新闻上看到的，失踪多日的千古集团总裁在帝国维拉大厦楼下遭遇惨烈车祸，肇事司机严重酒驾，已经被控制了。”
“是康一靖做的。”我的嗓子就像被钢刷子刷了一遍，说话的时候疼且沙哑，我想起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说话的时候，现在这个时候我宁愿里面躺着的人是我，也不希望东昭凌有任何意外。
“手术会成功的，你一定要这样想。刑樾阳的姑妈请来的都是全国有名的脑科专家，他们若是做不成功手术，国内就没有多少人能做成功了。”谷强一直在尝试安慰我：“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专家聚齐，这也是东总的福运。”
“谷强，康一靖死了么？”我问他，既然他能看到新闻知道东昭凌的事，那中了一枪的康一靖死没死，新闻难道也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么？
“小禾，康一靖的爸爸是X会议员，而且是非常重要位置的人，权力大到甚至能只手遮天，控制媒体根本就是一眨眼的事，若是他真的有事，即便媒体知道了，也不会有人敢播报的。”谷强声音压的非常低，我茫然的看着他，他眼神中尽是担忧的对我说：“我其实早就知道这些，媒体也知道，但是敢报道这些事情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你是永远都看不到真相的。”
“如果，他死了呢？”
“也许是好事，也许不是好事。”谷强说：“也许你为很多不方便动手或者不舍得动手的人提供了方便，这样他们的心里也不会存在任何内疚。也许他的离去会惹恼那个人，那么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就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了。”
“我希望他死了，他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对不起，帮不到你们任何忙。”谷强说着低下头：“而且，你还必须明白，东辛铎和安娜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你想好面对这一切了么？”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又该如何……
“小禾，坚强起来吧，就算是为了东昭凌，你也不可能有任何示弱，记住我的话，不管东辛铎和安娜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一定不可以让东总落在他们手里，你一定要守护好他。”
谷强担心安娜会来，所以和我说了这些之后就离开了，手术已经进行了近六个小时，里面的医生一位都没有出来过，我坐在空旷的走廊里，时时刻刻盼望着那盏灯能够灭掉，又生怕它灭的太早，东昭凌会出现意外。
十四个小时之后，灯终于灭了。
我扑向大门，医生等了很久才出来了一位，是刑樾阳的姑母。
她也穿着手术服，看样子是专门来找我的，我努力分析着她脸上的表情，生怕看到任何的遗憾和悲伤，她摘去口罩平静的看着我说：“你不要担心，手术成功了。”
我忍不住笑了，我真的很想拥抱她，可我还是努力克制住了。
“只是，他还没有醒过来。”她说着望向我，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差点将我拉进了深渊：“而且很可能，会醒不过来。”
我握紧双拳，用力才能保持平衡不倒下去，她长叹了一口气说：“虽然我非常不想告诉你这样的事实，可确实如此，失血过多导致了他脑神经的受损，就算是性命暂时保住了，也很可能醒不来。成为植物人，或者撑不了多久就会脑死亡。”
我重重的靠在了墙上，刑樾阳的姑妈面对着我，伸手扶住我说：“医生们会尽一切努力救治他，身体其他部分还需要手术，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如果他能挺过去，那就还有醒过来的希望。”
“我不想将这些情况对你隐瞒，所以告诉你，孩子，你要坚强一些……”
我默不作声，但是她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心里去了。
“他能醒来的概率，有多少？”我嗓音哑的说话艰难，刑樾阳的姑妈又是一声叹息：“医学角度上讲，只有不到1%的概率，但从这些年植物人苏醒的例子来看，这个概率是大于10%的，这取决于家属的决心和病人的意志力。”
“人的精神世界是很奇妙的，有很多医学也无法解释的现象。”
东昭凌被推出来了，为他做过手术的医生有好几位年事已高，走出来的时候都需要被护士扶着，我对他们一一道谢，他们并没有说话，但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
东昭凌被推进了加护病房，因为刑樾阳姑***关系，我没有被请离，做好了消毒工作可以流下来，东昭凌的头完全被白色的绷带缠紧，脑袋顶很厚，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睫毛长长的，平静的闭着，依旧一副深睡不醒的模样。
我坐在他床边，哪里也不敢碰他，只能小声的对他说：“很疼吧，身上还有骨头断着，医生说过阵子还需要做手术，东昭凌啊，你真的还是个小孩子一样，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如果唤醒他需要一辈子的时间，那我就从现在开始吧。
在加护病房熬过一晚，我眼睛都没有闭上过，晨光透过窗帘照亮了房间，东昭凌和我的互动，只是检测他身体状况的那些仪器，他的心跳平稳，血压正常，只是不肯醒过来。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用指尖绕着圈，安德鲁和路易斯早上不肯起床的时候，东昭凌就会这样的去痒痒他们，不用多久就会醒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会不会一会儿就能醒来？如果能，那我就能安心的睡觉了。”我将脸埋在他手边，他的手依旧温热，和平时一样，只是他就是不肯醒来。
“你一定是太累了，那就好好睡一会儿，睡到下午就醒过来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很心疼我么？醒来之后我才能睡，你的骨头断了，我不能躺在你身边陪着你了，你想我陪你么？想的话就睁开眼睛告诉我，我还要确定护士不会生气，你不是说你最会色诱护士了么？”
我说了太多，说的眼泪都流干了。
东辛铎来了，早晨查完房的时候，他走进来，看到我正在和东昭凌说话，我也是第一次正面见到他，他和东昭凌的眼神非常神似，只是他更带着几分凌厉，还有多年练就的不动情。
我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安德鲁或者路易斯有任何的头疼脑热我都会紧张到不行，不管怎样，孩子受了伤害，昏迷不醒，任是一位正常的父亲，都会觉得难过吧？
我却没有在东辛铎脸上看到任何的难过，我总觉得他会破口大骂，骂东昭凌的不争气，尽管他没有这样做。
“你是他什么人？”东辛铎终于开口，却是问我的，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我的身份，问这句话无疑是要羞辱我，这是想告诉我，其实我什么也不是么？对他儿子来说，或者说，对东家来说？
我没有回答，他并没有和我站在对等的角度上，我也不需要给他平等的回应。
“他是我的儿子，所以若是你说不出你和他的关系，你就可以离开了，这里不需要外人插手。”东辛铎的语气非常不客气，我听就听了，但是假装没听到，对于他我虽然了解不多，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一个从小对儿子就那般严厉，用自己的妻子给自己做垫脚石的男人，就算是父亲又能如何？
“我是他妻子。”我很平静的说了自己的身份，他紧接着就质问我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证据么？真的没有，我到现在都没有和东昭凌领结婚证，所以我们之间不知道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我平静且勇敢的看向他：“我就算是有，也无需向你证明，就像你也无法证明，你和东昭凌有什么关系一样！”
谷强对我说，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东昭凌，千万不可以让他落在东辛铎和安娜的手里，虽然我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义何在，但东昭凌是我的丈夫，无论如何在他醒来之前，我都会守护好他！
他怒了：“胡说！我是他父亲！”
“您身边的朋友却不这样认为，所有认识你们的人都觉得，东昭凌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您好像也非常热衷于让他们这样误会， 那现在您又在这里和我纠缠什么呢？我和他之间有两个儿子，随时可以做亲子鉴定。”
“你这个放肆的女人！我儿子之所以会成为这样，一定就是你害的！”
“即便如此，又怎样？”
“你……”
“您若不想打扰他，请您离开，否则我就请医护人员叫你离开。”
东辛铎气不打一出来，拿出电话就开始打，打电话的声音很大，一点儿都不顾及东昭凌会不会被打扰，就好像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我按了护士铃，护士进来之后阻止了他，让他去了门外。
他临走的时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果不其然，不到半小时后，安娜出现在了病房里。
多日不见，我还是曾经的土样子，她依旧光鲜夺目，确切的说，比以前还要光鲜夺目，她喜欢浓艳的口红颜色，更喜欢深邃的眼影眼眶，举手投足之间恨不得将身上所有的风情都展露出来。
可不管她在怎样展露，东昭凌也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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